父亲做茶特别的辛劳费力。母亲采回茶后,父亲怕隔夜烧了叶,将采回的茶叶在晒席上薄薄的摊开冷却,立即将铁锅洗净,在灶膛里添了柴禾升温。铁锅里的温度达到灼热的程度,再将茶叶倒入锅中,茶叶沾锅立即发出嗞嗞的声音,父亲就迅即拿起两把大铁铲来回翻腾。茶叶在锅里白烟袅袅,水雾蒙蒙,生闹死吵的大喊大叫,父亲也要把茶的生气涩味逼出体外。茶叶由生色逐渐变得微熟,这个时间大约五到六分钟。掌握好火候,用两把锅铲或者两把木叉子架住还在争吵不休的茶,立即起锅捞起摊在案板或者簸箕上,用手不停的抖叶抛撒,以防形成粘叶。这一工序叫做杀青。等到温度适宜,就边揉边抖,让叶片形成针状又不至于让多片叶子裹在一起变成疙瘩。这一工序做毕,父亲淌着大汗,冒着热气,湿漉漉的像刚洗过澡一样,从里到外能挤出一盆水来。
第二天太阳照进院落,父亲就把晒席放在院坝,将做好的茶均匀的洒在晒席上晾晒。太阳当顶,一天中温度最高的时候,父亲把茶装入预先准备好的袋子密封,再在上面套上麻布口袋,扎成圆球状,手扶了木架,赤了脚,在上面不停的踩着口袋来回滚动。茶袋变得松弛的时候,用力压实,里面没有一丝空隙,再扎紧,继续用脚绕着滚动。茶袋踩得实实的了,将口袋打开,倒出茶叶,这个时候茶叶就变成了松针形的线条。将茶叶摊匀后,理成一条条的,再用手揉捻,覆盖上薄膜晒三到五分钟,揭开,喷上一点潮,揉捻,父亲把这一工序称作回汗。再晒二到三分钟,又装入口袋,压实,依然扶了木架,用力踩。同样的动作重复三次左右,这茶就做成了。
做好了茶父亲还会用篾筛过滤选茶,细碎了的不要,条形不好的不要,粗一点的不要。不要的茶父亲会装在另一个口袋密封,用来自己喝。父亲这样做成的茶叫晒青,入口第一遍淡,但比烘青茶稍浓,越到后越浓,并一直伴着回味无穷的甘醇,让人口舌生津,且这茶比烘青能多冲泡二至三次,就是喜欢酽茶放在火炉上熬,这茶也是不走味的。现在没有人这样费时费力的做茶了。
参加工作后,父亲每年都会给我留上很多茶,在离开家时,装进我的背包。后来父亲年迈,做的茶没有了以往做出来的精细。父亲每次在我离家时就会小心的对我说,这茶你拿不?父亲这时神色因为茶的粗有些羞涩,但又隐隐有些期望。我说我怎么不拿,这茶比买的茶喝到口感好。父亲的表情就会从落寞一下变得高兴起来,而实际上我喝的茶从来也没有换过其他品种。
只要父亲还能做出茶来,我会一直喝父亲做出来的晒青。茶水里我能嗅到父亲亲切的烟味,看见父亲做茶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