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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火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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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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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梦皖南 ——2018年月亮湾骑行记之三

大山里的早晨似乎比别的地方来得更早一些,四点刚过,四周的山顶上就透出了朦胧的光。良辰美景不可负,我赶忙起了床,趁着晨曦在月亮湾的小溪里踏浪,让这沁人心脾的水再一次涤荡我的灵魂。

原定的骑行计划是在此休整一天后原路返回。然而,一夜过后,我就改变了初衷,决定从这里骑往一处新的目的地,到达目的地后,再把单车托运回去,自己乘坐火车返锡。说干就干。于是,我立即打开手机,查看了一下地图,此处距离黄山仅有100公里左右,去黄山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然而,又有友人向我推荐了号称“江南天路 皖南318”的小川藏线,这条线东起宁国青龙乡,西至泾县蔡村镇,全长约130公里,久负盛名的桃岭盘山公路是这条路的精华部分。“川藏”这两个字,对于骑行人来说,有着神奇的魔力。无缘骑行真正的川藏线,骑行小川藏也算是弥补了这份缺憾吧。

脚下正好是小川藏线的起点。照例是说走就走,我迅速地收拾好河滩上的露营装备,再在这清澈的溪谷里洗上一把脸,灌上一壶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不可心生贪念,是说再见的时候了,再见吧,清澈的水!再见吧,幽幽的谷!再见吧,美丽的月亮湾!

清晨,山里的温度有些低。冷风吹过来,感觉并不是那么舒适,山路的每一步骑行都比平地要多费力气,不一会浑身便热乎起来,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该找个地方吃早餐了。

我一边继续向前骑行,一边像雷达一样不停地扫描着路边的农家乐,说来也是奇怪,众多的农家乐中,竟没有一家提供早饭。一处柴扉小开的院落前,精神矍铄的阿公正挥动着锄头伺弄着园子,举手投足间,满是“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的悠然。院子里,满头银发的阿婆正围着灶台忙碌着。

我停下车来轻扣柴门:“阿婆,请问有早饭吗?”

老阿婆笑着说:“没别的,只有面条,要的话可以给你下一碗!”

“好的!好的!”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吃早餐的地方,我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从哪里骑过来的呀?”阿婆笑吟吟地问我。

“无锡骑过来的,昨晚到了月亮湾,今早刚从那里出发,计划骑行这条小川藏线。这不,一路上连个吃早饭的地方都没有!”

阿婆笑着说:“今天又不是周末,没什么客人,本地的农家乐平时都不做早餐的!”我这才恍然大悟,幸好在阿婆家停留,否则这早餐还不知道能不能吃上咧!

阿婆边下着面边和我聊着天。老人家七十多岁了,依然耳聪目明,自言得益于山里的环境,这里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喝的是山泉水,吃的是有机菜,吸的是清新气,俨然是颐养天年的乐土,这里是大自然对山里人的馈赠,我这样的异乡客是不会有这种福气的。

片刻功夫,一碗鸡蛋面就端了上来,阿婆还拿出了自家做的豆腐乳、竹笋炒肉、蒜苗炒蚕豆,这样一顿丰盛的山里早餐,她才收了我5块钱。

佛说,前生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一次擦肩而过。想必是累世累劫的修行,才能换来今天的驻足停留。我的内心涌起无尽的感恩。我羡慕山间这对老夫妻神仙眷侣般的生活。然而,仅仅是羡慕而已,倒也不必刻意效仿。世上原本没有所谓的“好”与“不好”,只有“同”与“不同”。如果硬要说有好坏之分,那便是我们的内心起了分别,只有放下这种分别,安住于当下,心中才会拥有净土。

告别了善良的阿公阿婆,沿着如诗如画的小川藏线继续前行,山路蜿蜒曲折,遥望过去,深入翠微,难觅踪迹,待你走近,却又柳暗花明,峰回路转。当两侧层层的竹浪褪去,一处美丽的小村落出现在山路的转折处,这便是宋村,皖南川藏线最佳摄影点。说是最佳,我看倒也未必,因为,不是宋村不够美,而是小川藏全线都很美,人为地分出高低,简直是对这片美景的亵渎。

“X073——20”,山路的转折处,黑色的字体工整地落在混凝土的界碑上。对于骑行人来说,看见了这样的标志,就意味着又到达了新的人生座标。印满名字的界碑,是川藏线上常见的风景,那是行者的杰作。你一定会惊讶于这样的行为,“古来圣贤皆不见,唯有行者留其名”便是答案。我不会在碑上留名,从车上取下水壶,轻轻地放在界碑上,拿起手中的相机,给车、水壶,连同这界碑一起合影,才是我的纪念方式。

几年前,我携带着同样的一款水壶骑行浙江,在绍兴曹娥江边的界碑处歇脚。留影过后便匆匆离去,直到向前骑出了几十公里,出了绍兴地界,才发现水壶还遗忘在留影的界碑处。那只水壶是出发前一周,参加工会活动时获得的奖品,我却一不小心把它遗忘在了异乡的江堤上。

我小心地收起眼前这只同款的水壶,继续向前骑行。忽然,几名骑友从对面的坡上急速地冲了过来。我们如同蚁类相遇相互伸出触角一样,不约而同地向对方竖起了大拇指——这是骑友间约定俗成的鼓励信号。

皖南的山里,随处即景。新铺的柏油路替代了年代久远石头山路,石阶似乎已经失去了它的价值,却无意间成了野草的安乐窝,没有什么可以阻挡生命的力量。石缝里的小草从不会抱怨命运的残酷,依旧顽强地生长着。

大山脚下,一座典型的皖南民居在那郁葱葱的绿里睡着了,那么恬静,那么安祥。没有气势恢宏的木雕,没有装饰精美的门楼,粉墙黛瓦装饰得恰到好处。宛如这山里的女子,素面示人亦藏不住那份朴实之美。

山里人是就地取材的高手,竹枝做成的篱笆小院里,那些碎木条整齐地码放在围墙旁,看上去一年半载也使用不完,小院的主人一定很勤劳。清澈的小溪旁,粗壮的古树下,耄耋老人悠闲地在溪水里浣洗着衣裳,我不忍心靠近打扰,远远地欣赏这幅“山间浣溪图”,又何尝不是一种乐趣!

除了竹子,泉水也是大山的特产。奇怪的是,这里的水管从来就没有阀门,永远汩汩不停地流淌着。泉水清洌甘甜,你可以舀起就喝,根本不用担心费用的问题,因为豪爽的山里人早就写了“不收钱”的牌子立在那里,习惯了城市生活的我们,显然有些受宠若惊。

喝足了这清甜的山泉,沿着小上坡艰难的骑行。平路骑行还好,山路上坡的每一步都是对体能的挑战。经过两天骑行过后,虽说腰膝两处旧伤没有复发,两条腿却酸疼的厉害。开弓是没有回头箭的,再难也得坚持下去。

中午时分,终于来到了山间的一座小镇,小镇的名字叫“苏红”,因为红色苏维埃而得名。在小镇一家无名的小面馆里,花上10块钱,安抚好咕咕叫唤的肚子,顾不得休息就继续向前,去寻觅那“高路入云端,相看两茫茫”的桃岭影踪。

桃岭公路是苏红通往山顶桃岭村的唯一一条盘山路,全长约23公里,中间隔着“黄连岭”“鸟雀岭”等几座海拔800米以上的大山,巨龙般的公路缠绕在青山黛峦之间。桃岭村因为地处偏僻,被人称为“小西藏”。过去的桃岭曾经流传着这样一首歌谣:

桃岭苦呀桃岭难,

两座大山把路挡。

两年只睡一年床,

一年要吃两年粮。

这正是桃岭人当年生活的真实写照。上世纪70年代,在时任泾县县委书记王乐平的带领下,泾县举全县之力,在人力和资金极度缺乏的情况下,硬是靠着愚公移山的精神,历经四年零两个月,修成了这条公路,结束了桃岭人与世隔绝的生活。这条路从此成为泾县人民的“幸福路”。近年来,乘着红色旅游的东风,当地政府又对原来的桃岭公路进行了升级改造,黑色的柏油路代替了简陋的石头路,这里便成了骑行和自驾的天堂。

从苏红开始,上坡似乎一直没有尽头,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胯下的车子也变得越来越笨重,实在骑不动的时候,干脆下车推行。这样艰难的骑行,如果说心头没有闪过一丝退却的念头,似乎并不现实。然而,我牢牢地记住“容易走的都是下坡路”,虽说人到半山路更陡,却有无限风光在险峰。每迈出一步都无比艰难,但是每前进一步,目标就更近一步。

烈日当空,我早已挥汗如雨,蜿蜒的山路上人踪难觅,在这样陌生的大山里独行,心里倒是有几分害怕。此时,峭壁上忽然传来了几声怪异的声响,顿时使我毛骨悚然。我壮着胆子朝着声响的方向望去,原来是一群觅食的猕猴。其中,一只体型较大通体金黄的猴子,正威风凛凛地坐在最高处的树枝上进食,看样子应该是猴王了。

我悄悄地走到峭壁之下,“咔嚓”一声,把他们抓进我的相机。也许是因为我的到来,惊扰到了它们,这群家伙一溜烟地钻进了身后的密林,再也不见了踪影。其实,它们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我只不过是匆匆的过客罢了。

继续上路,这里依旧山高林密。极目之处不过数十米,山路沿着悬崖峭壁盘旋而上。不愧是江南天路,一道道90度以上的连续弯道,如果是自驾的话,绝对是惊险刺激。对于我这样的行者而言,只有经历上坡的艰难与困苦,才有资格享受下坡的速度与激情。

透过深山幽谷的缝隙回望,来时的路似近却远。点对点的直线距离不过几百米,而一路盘旋上山,却又是几多艰辛。

“嘀!嘀!”一对年轻的男女驾驶着一辆白色的越野车从我的身旁驶过,透过车子的后窗,我看到了车里坐着一位年轻的姑娘,正优雅地冲我微笑。也许在她的眼里,这样的山路没有骑行人的出现,就不能叫着“江南天路 皖南318”。行者,就应该是天路的标配!

此时,山谷里传来了阵阵的呼喊声,抬头看到了对面山上的人影,我有些兴奋,也热烈地回应着他们。我知道自己快要接近山顶了。加油吧,行者!

然而,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车子的变速系统忽然出现了问题,常用的那一档怎么也拔不进去,一变速就出现链条卡死的情况,这是骑行途中最糟糕的情况,如果不能修复,本次骑行只能就此结束。或许是天可怜见,在接近山顶的那一刻,我又遇到了刚才的那对男女,女孩子手里正拿着刚从山岩上采下来的草药,对我莞尔一笑,略带诧异地说:“哇,你居然骑上来啦!”

“是啊!可惜我的自行车骑坏了!”我懊恼地说。

“让我来看看!”和她同行的男孩热情地说。

“他可是修车专家哦!”女孩骄傲地说。

“真的?”我兴奋地叫了起来,惊喜之情溢于言表。一番检查过后,男孩告诉我,车子的变速齿轮坏了,但他手头上没有现成的修理工具,无法帮我完全修复,只能就地取材,简单地把车处理一下。分别时,他还说,车子一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一定要尽快找地方修理。

困境中的相逢,总会给人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既然如此有缘,那可一定要留下联系方式,我们便相互加了微信。

历经数小时艰苦的骑行过后,我终于到达了这条盘山公路的最高点——桃岭。站在这群山之巅,看着脚下那荡气回肠的路,穿越时空和古人对话,“一览众山小”的豪情,“山登绝顶我为峰”的自信,“不畏浮云遮望眼”的从容,便一齐回荡在群山深处。

又行不远即是下坡,车子在重力的作用,飞速向下滑行。因为担心速度过快引发安全事故,我不时地捏一下刹车,然而长达几公里的下坡,山势十分陡峭,刹车片因强烈地摩擦,不仅散发出刺鼻的味道,还产生了如同F1赛车加速般的声响。呼啸的风声也趁机作乱,一直在我的耳畔嘶吼。迎面不时驶来的车辆一次又一次和我擦肩而过。我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前方,不敢扭头去欣赏那山谷里的美景。当到达山脚下的时候,我瞄了一眼码表,最高速度竟然超过了60码!或许是过于紧张的原因,原来应该早就风干了的骑行服,依然是湿漉漉的。

山下是宁国县的板桥乡了,我这才发现,车后的驮包不知什么时候开了,包里的手机充电器已经不见了,大概是遗失在路上了。此刻,手机的电量只有不到百分之二十了。一旦没了电,微信、支付宝、路书都将无法使用,这对我来说,无疑又是新的考验。当务之急是要重买一只充电器。

不曾想,山下的小镇竟然没有一家手机店,充电线肯定是买不上了。眼下,天色已晚,只能明天再作打算。小镇确实是小,不仅没有手机店,连个修车铺也没有,我只好从一个五金铺子里借来了螺丝刀、锤子等工具,按照山顶偶遇的那位男孩教给我的方法,勉强修好了自行车,最大的心病算是治好了。

然而,手机充电的问题也是必须要解决的。我灵机一动,干脆找一处宾馆先住下吧,再请店家帮我想想办法。于是,便选了距离最近的一处农家乐入住。热心的店主跑遍了整个小镇也没能找到手机相配的充电器,他苦笑着对我说:“你只能明天到了方塘镇再看看吧,那里有几个手机店的!”我也只好像他一样苦笑起来。

贴心的老板考虑到一路骑行比较劳累,安排我入住了低楼层的客房,房间设施齐全,收拾得干净整洁,房费只要100元,倒也不贵。行李安放妥当后,一场舒适的热水澡洗去了我满身的风尘,两个农家风味的小菜满足了我的口腹之欲。

不一会功夫,店里又入住了几波客人,其中竟有两位骑行客。行者对行者有着天然的吸引力,我主动上前打招呼。凑巧的是,他们居然有我急需的充电器,听说了我的遭遇过后,便答应先借给我用。原来,他们是阜阳过来的,托运了自行车到宣城,再从宣城经宁国往月亮湾方向骑行,和我的路线正好相反。

从他们的口中得知,明日只要再翻越一座山,便不会有陡峭的路要骑了,脚下离宁国也只有七八十公里的行程了。他们告诉我,宁国火车站是没有托运业务的,到达宁国之后,我可能还要再骑上近五十公里的路程抵达宣城,才可以托运自行车。幸好遇上了他俩这样的骑友,否则明天的托运还不知要耽搁多久。

回想起今日的种种邂逅,行脚的僧人、山顶的男女、客栈的老板、眼前的骑友,或给我力量,或指点迷津,或扶危济困。每一个人,似乎都是上天刻意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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