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那年中秋

月到中秋分外明，又是一年团圆日。每当想起这句话，心里总有些话要说，生怕说晚了而耽搁了对父母的思念。因此，这些天我在散步时经常抬头仰望天上的月亮，回到家中若有所思。我从渐行渐远的记忆中找出些许散乱的章节，慢慢地梳理出一条完整的线索。其实，早些年我也不厌其烦地做些类似的事情，觉得心里泛起了涟漪，说明内心有所触动，这才算是没有白费功夫。

那是上个世纪90年代的事情，我带着妻子回湖南老家过中秋，当时工资也不高，一家人却过了难以忘怀的节日。妻子听说爸妈从来没有吃过月饼，特意到我们县城买了月饼，到了晚上还特意叫爸妈到屋外的晒谷坪上，共同畅想中秋的快乐。大家围坐在一张小凳子四周，凳子上摆着月饼和水果之类的食品，那样的情景至今难以忘怀，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似的，一切是那样的亲切和自然。

后来，这样的机会却不多了，更多的时候是在节日这天的晚上，怀着激动的心情给家里的老人通个电话，或者寄点钱回去给他们改善生活，以示对他们节日祝福。在我的记忆中，每当中秋节来临时，妈妈会把上好的稻草烧成灰，然后多次过滤成干净的碱水。妈妈将糥米淘洗干净好，往碱水中一泡，只见白白的米粒变成了棕黄色，然后将粽叶包成一个个三角粽或枕头粽。在大锅里煮着的粽子冒出特有的香味。几个小时后便能捞出锅，一个个挂在房屋的挂勾上，特别让人觉得这日子有盼头。

走上工作岗位后我才懂得，别人家过中秋节都吃月饼，为何老家却在中秋节吃粽子，难道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各有各的生活滋味？后来我渐渐明白，中秋时节，湖南的天气比较凉爽，在那个没有冰箱的年代，特别适合存放煮熟的粽子。每当妈妈在碗柜上系上一根纳鞋底的绳子时，只见她一手捧着剥开粽叶的粽子，另一只手将绳子往粽子卷一个圈，轻轻一拉，一片片散发着香味的粽子掉入碗中，成了一家人上等的美食。然而这样的好景并不长，等我长大后到外地读书，每当中秋来临时都没有吃上妈妈包的粽子，而是收到家里人寄来的汇款单，算是弥补了中秋之夜心里留下的种种遗憾。

中专毕业到广西工作后，见当地村民包粽子大多选在端午节或是春节，有的时候收到亲戚朋友送的三角粽，没有吃上一个就放入冰箱冷冻着。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没有妈妈包的粽子好吃，时间一久也就忘记冰箱里那些小时候吃得满嘴粘糊糊食品了。我不禁联想到学生时候读过一篇课文叫《芋老人传》，文中有一句话叫“犹是芋也，而向之香且甘者，非调和之有异，时位之移人也”。意思是，都是同样的芋头，从前芋头之所以那么香甜，并不是烹调有什么两样，而是时势地位改变人的口味。也就是说，人的变化会带来品味的变化，对物质文化的追求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这是我们无法回避的问题。

现在无论是端午节，还是中秋节，要想吃上粽子并不难，各大超市的冰柜里都有出售。现在的我很少去光顾超市，周末在菜市场逛上几圈，当拎着一个塑料袋东张西望时，我经常听见旁边的商贩向我打招呼，我总是委婉地谢绝了他们的好意。然后转身来到熟食摊位，买上几十元的卤牛肉，再买点几元钱的青菜，就可美美地吃上两餐了。因此，在每天重复的一日三餐中，粽子已经走出了我的视线，那些美好的回忆正在消失。前些天，有同事送我一些粽子，我除了说声感谢的话，还意味深长地说，现在的我只能闻闻香味就心满意足了。

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现在很少有人担心吃方面的问题，特别是诸如我这样长年累月在办公室处理文档的人。一旦吃饱喝足，还要想办法腰围减下不，这又是何苦呢。试想一下，当生活标准达到我们的预想的效果，我们总是想尽一切办法加以控制。与其这样，我们为何不好好控制自己的食欲，或者通过另一种方式来保持自己的体形。特别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父辈一个个离我们而去，是不是觉得再不吃似乎没有多少机会，而是忘记了初衷，尝试着以各种美食填补自己的空虚。

现在我经常回想起小时候在家里吃得满嘴是油那一副馋相，甚至还念叨爸妈做的饭菜是那样可口，那样很容易让我满足。当我再次怀念这样可口的饭菜时，我的心里总是流露对那代年代的种种不舍。甚至认为，如果爸妈还在世上，还能在中秋节来临时，为我包上几个爱吃的粽子，那该多幸福啊。待我清醒过后，这样的幻想并不现实，我只是在美好的愿望中过了一次干瘾，而真正体会到了生命的意义时，却过了人生最好的时光。有的时候，我们在患得患失中无法拿捏主意，却在无意中触碰到了思想的枷锁，突然间许多未知的火花将照亮整个心空，让我轻轻松松地去追赶时代的潮流。

掐指一算，离中秋节也就不到四天，我的心似乎被无情的岁月之河冲开一道口子，瞬间被滚滚洪流淹没了。眼睁睁地看着曾经开满鲜花的那片土地被水浸泡着，而我却无力将其排干，让原本就可以种植庄稼的土地变成一片沼泽，这是何等的无助啊。好在我还有自知之明，还能从20多年的故事中找到一些零碎而温暖的记忆，以此来告慰父母的先天之灵，那么我也就不再为此事而忧心忡忡了。

有人说，时间是治疗心灵伤痛的最好良药。痛苦，需要靠我们自己去慢慢化解。曾经的过往记，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淡出我们的生活视线。当我们对心灵的痛苦无能为力时，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那些痛苦慢慢走远，我们再小心拾起眼前的绚烂，那样也就不至于伤痕累累，至少可以重新回忆起那些儿时无忧无愁的样子。

在中秋节即将来临之际，我十分小心地躲过了那一双锋利的眼神，生怕有什么闪失，让它无意伤害到我。然而这样的假设是无法成立的，至少在我清澈如水的记忆里，亲情是那么的温馨，我愿意在这样沉醉的意境里化作天上的星星，在白云飘飘时偶尔能够看见那道闪光。倘若还能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句诗中，品尝到人与人之间精神相通时的慰籍，那么我也就心满意足了，不必为逝去的亲人而感到生活无望，从而陷入一种无底的深渊 。

2021年9月17日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