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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锡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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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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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前路的那场火灾

那场大火真是无情——关于它的传闻无奇不有。其实,就连肇事者也没办法在两三分钟内交代刹那间发生的事情:霎间火焰喷吐而出,映亮了小小的杂货店,当时她穿着衬衣衬裤,羽绒服挂在门上。火焰席卷,一瓶北大荒六十度应声而裂,这无疑助长的火势。迷梦刹那间被惊醒,她大叫一声跳下床,光着脚跑到室外,站在雪地里。那一定是电火。事后有人分析道。一位下夜班的铁路警察恰巧经过,他手里捏着强光手电。强光手电刺眼地射向她。“怎么,你放的火?!”火舌卷过,它俨然已经变成一头巨兽,从窗口扑了出来。她忽然想起那个钱匣子,里面放了五千块钱,那是次血好的进货钱,还有六十几条烟,下午三点多钟烟草公司卸下来的,以及从那群毛子手里接过来的。她哎呀一声,试图钻进火海将它们抢救出来,却给铁路警察一把薅住:“怎么,放完火还想逃跑吗!”或许正是这声怒喝唤醒了其他人——旁边那家亮灯了,还有后面那趟房,旅店老板收起他的哈欠怔住了。是谁在打电话,火警119。大火顺着电线在飞速奔跑。我们看到一个小女孩儿抱着粉色布娃娃跑了出来,接着是一对抱着男孩儿的夫妻,他们一家四口失魂落魄地站在街上望向熊熊大火。一个披头散发的妇女没命尖叫,杂货店的房梁轰然倒塌。几个男人拎着皮箱跑出来了,他们中的一位半夜才到,就赶上了这样的倒霉事。这本是一串违章建筑,大约十几户,一些商户,杂货店,快餐店,发廊,台球厅,打印社和旅行社等等。房屋没有任何批文,更没有房照。这片土地属于铁路的,不足三十米外是栋刚刚入住没多久的商品楼,楼上许多人家纷纷亮灯,许多人跑了出来,许多人抱着捧着他们自认为值钱的东西,一个正度蜜月的新娘怀里抱着只猫,黑如暗夜的毛发,绿的眼睛。新娘还穿着红外套,手里捏着小巧的坤包。火放出恐怖的星芒,火舌到处飞窜,激起不断翻滚的浓烟。酒瓶爆裂,火势迅猛,有人嚎啕大哭。警笛刺耳地划破夜空,两辆消防车火速赶到,消防队员四下散开,他们举起消防水管,水柱喷出。水倾泻在火上发出滋滋的声音。水柱挟带着白的雾气。一名消防队员冲进火海,抢出一个煤气罐,接着又是一个。总共三个煤气罐。一辆警灯闪烁的警车停靠在不远处,几名警察拉起警戒线。还有一辆救护车,车顶也闪烁着灯光。有人被抬上车。火势终于被控制。其实只是被隔断,那趟平房已经成为灰烬下的废墟,围观者窃窃私语,他们主要是商品楼里的住户,他们认为火势会窜进商品楼,现在他们只是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水火无情,”后来有人议论道:“都是电褥子惹得祸,那娘们儿赔了不少钱,”没错,杂货店老板娘赔得倾家荡产,五六年后有人在小北山见过她,一个邋里邋遢的娘们儿,眼神暗淡无光,再没有当初的风光。彼时一位消防队员不幸遇难,快餐店的煤气罐抢救出来了,谁承想打印社还藏着一罐煤气,爆炸的气浪掀翻了消防队员,旁观者们在尖叫,一根不断闪着火花的电线垂下来,水柱突然不受控制地摆动,有那么几分钟它在向围观者胡乱喷射。雪在融化,一部分在融化。周围陷入无穷无尽的黑暗,天空飘起了雪花,那本来就是十月底吗,气温降到了零下九度。有人冻得跺脚搓手。不远处一辆俄罗斯内燃机车拖着二十九列车厢驶进车站,车厢里装着木材、煤炭和铁矿石。消防队员终于控制住了消防水管,同时也控制住了火势。有谁注意到发廊那两个女的和一个半百的老男人匆匆离去,又有谁知道偶然途经此地的我回到家后,在册日记本上写下当天的日期——1991年10日24日星期四,霜降——记录下这场突如其来的火灾。半个小时后围观者散去,商品楼陆陆续续熄灭了灯。那趟违建平房被烧成废墟,空荡荡的房架子,被熏黑的残垣断壁。那几户痛失财产的人家最终也不得不离开了。几个小时后,一只肥硕的黑猫喵喵地跑过去,偶尔打破死一样的寂静。

(广东省-龙门县城,2023.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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