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

这两天风较大，树上的叶子落下了很多，道路两边的绿化带里，路面上，草坪里，都是各种落叶，金黄或深红的颜色，大如手掌小似拇指，长条形的椭圆形的三角形的多边形的，各种各样的形状，踩上去发出清脆的沙沙声响。我很喜欢看落叶，喜欢走在落叶丛中，喜欢听这种美妙的声音。

有时候我会忽然想起我的童年。我出生在华北平原一个叫尹庄的村子，村里土地较多，以种植玉米、小麦、豆类等粮食为主，兼营牲畜饲养。那一年，我家养了一群山羊，平日里我经常去田间割草给山羊吃，有时候也会赶着山羊去那些没有种植庄稼的地方---比如洼地、河岸、树林、田边沟壑等去放牧，羊在田里吃草，我在旁边的树荫里和伙伴们说笑玩耍，有时候也会自己拿一本书，阅读文章或者静静地思考。到了秋冬季节，地里的青草少了，干枯了，无法再割到足够的青草，也不能再去地里放羊了，这时候只能用粮食、庄稼的茎叶、秸秆以及平时捡来的树叶喂养山羊，山羊尤其喜欢吃树叶，各种树叶都可以。因此，放学后我经常会背个箩筐去路边捡落叶。有一次夜里刮了大风，第二天早晨五点多娘就叫我起床了，说趁着早赶紧去村南树林里捡树叶，去晚了就捡不到了。我赶紧起来，脸也顾不上洗就拿起扫帚、簸箕、袋子，弟弟、妹妹背起箩筐，爸爸推着手推车，一家人出发了！

彼时正值农历十一月，黎明时刻天色仍然较暗，我家住在村子北头，去村南树林需穿过村庄，一路上穿街走巷，看到不少村民家里也亮着灯，偶尔会遇到早起也去捡树叶的乡亲，甚至还遇到了张家大爷背了满满一筐树叶从村外返回来，原来人家比我们起得更早！我心里有些着急了，会不会树叶都被人家捡干净了呀？我问娘，娘说没事不会的，昨夜这么大的风，会刮下来很多很多叶子，我们能捡到。大约走了20分钟，穿过两条纵巷又拐过一条横巷，走到巷子尽头，眼前就是杨树林了！

这时候，天刚蒙蒙亮，一片深色高大阔远的林子出现在眼前！朦胧间，看到笔直高耸的杨树枝条分明，枝上的叶子差不多都落光了，树下铺满了叶子，厚厚的一层，有的被风吹悬着形成长条形的一堆。我们一家人开始忙碌，爸爸拿笤帚扫，娘用簸箕盛满叶子往袋子里装，弟弟推着车，我和妹妹用手往筐里捧，一家人干得热火朝天，这边的树下捡完了又去那边的树下捡。乡亲们也都陆续都来了，林子里不时传来清扫树叶、装车推车的响动和人们的说笑声。天大亮了时候，我家已捡到了满满一车树叶，五六个袋子和两个筐都装得满满的！

仿佛满载丰收的喜悦，爸爸推着车子，娘和弟弟在侧面扶着包装袋子和箩筐，我和妹妹拿着工具，一家人踏上回家的路途。这些树叶可够咱家羊吃好些日子了，也节省了些粮食，一路上娘笑着说。这时候太阳从东方地平线上升起来了，金色的朝霞照亮了天空，给安静的村落和树林涂上一层温暖的金色。树林的鸟也从晨睡里醒来，拍拍翅膀，啾啾啾啾，鸣叫声悠扬悦耳，倏地一下，从枝头向着金色阳光里飞去。

童年的笑声和清脆的鸟鸣仿佛才发生在昨天，又仿佛沉积在岁月里许久许久，那一年一季的落叶，似曾相识，又仿佛才见，它那熟悉的色彩和跳跃的节奏，镌刻在记忆深处，静静地绽放着它的光彩。

如今又到了树叶飘落的季节，岁月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远去，一枚一枚的树叶，闪动着记忆的光泽，从容、优雅、无畏而壮美，带给人多少怀想！

晚清诗人龚自珍《己亥杂诗》写到：

浩荡离愁白日斜，

吟鞭东指即天涯。

落红不是无情物，

化作春泥更护花。

一枚树叶从青青小芽到金黄飘落完成了生命的一个周期，但这并不是生命的终结，而是一个新的开始，它落到地上融入泥土，为树木的生长壮大提供了充足的养分。

我们人何尝不是如此？岁月匆匆青春逝去，转眼间已是人到中年，尝尽生活的艰辛和酸甜苦涩，我们变得成熟、淡定，做事沉稳，心胸开阔，生命的秋色依然是美丽的，是厚重的，是五彩缤纷且充满馨香！

我轻轻放慢了脚步，静静地倾听着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清脆悦耳的沙沙声响。

22019.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