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山萸林

文/尹永强

金秋十月，秦岭南麓流岭深处的丹凤县土门镇八里十河村沟沟岔岔，漫山遍野红彤彤一片，远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像一幅油画镶嵌在村子的会客厅。

这便是故乡的山萸林，打小自我记事起，山萸林就一直存在，伴随着我的成长，听母亲讲，老家上世纪七十年代就开始栽培山萸树。山萸学名山茱萸，在老家叫实枣子，果实成熟去核后叫枣皮子，大概是因为颜色和红枣相似而得名罢了。山萸耐寒适应高海拔地区，广植于丹凤南山流岭深处的寺坪、土门、竹林关镇一带。当初栽培山萸树是为了响应国家因地制宜植树造林的政策，没想到多年后这片山萸林成了乡亲们的经济林，山萸成了乡亲们致富的金豆子、钱串子。

山萸树经过严冬到了乍暖还寒时节开始长出蓓蕾，含苞未放，阳春三月开出金灿灿的花朵，盛夏时节开始长出绿油油的果实，入秋开始慢慢变红，金秋十月已经全变成红彤彤的硕果了，就可以采摘了。山萸经过一年四季的轮回，忍受住了严冬冰雪皑皑的冷冻，经受住了盛夏炎炎烈日的炙烤，从一个个含苞未放的花骨朵变成一串串累累硕果，到最后成为名贵中药材，就像人一样从一个受精卵发育成嗷嗷待哺的婴儿，到最后蜕变成社会栋梁之才，中间不知经过了多少次春夏秋冬四季的轮回，多少年岁月的层层洗礼，小小的山萸不经风雨，怎能见彩虹，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类有何尝不是呢！

老家的山萸树枝繁叶茂，采摘可是要费一番功夫，往往要带上工具，笼子和钩子。低处的山萸可以直接在树底下用手够着采摘，稍微高点就要人上到树上，手抓着树枝摘，再高点就要用钩子把树枝钩到手能够着的地方采摘，人靠在树上很是把作，往往是站也站不稳，坐也坐不住，人歪着身子呈佝偻状。山萸树叶上常常潜伏着一种毛毛虫，老家叫痒辣子，小时候经常被蛰，皮肤被蛰后浑身火辣火辣的感觉，奇痒无比。每在这个时候，大人总是让把痒辣子用脚踩死，把痒辣子身体里的体液涂抹到伤口处当药敷，还真管用，过会就好了，不疼不痒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小时候被痒辣子蛰的惨痛经历至今仍记忆犹新，以致于现在见到山萸树就会想到痒辣子。

山萸采摘回来加工工艺很复杂，往往要经过好几道工序才能由实枣子变成枣皮子。记忆中小时候这些工作全靠人工，先是把采摘回来的山萸倒进煮沸的开水中煮几分钟，待山萸变软后出锅，放在地板上再用石板压一压，椭圆形的山萸被压扁后方便用手去核。用手去核的过程老家叫捏实枣子，大拇指和食指轻轻一用力挤捏，实枣子枣核脱落蹦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留下枣皮子。每到山萸成熟的季节往往是人们熬夜的时候，白天忙着采摘，往往到晚上开始捏实枣子。白天采摘回来的一大笼子实枣子，晚上一家子人就开始加班忙碌捏实枣子，往往是大人小孩齐上阵，大人分的多，小孩分的少，往往是一升子实枣子，啥时候捏完啥时候大人才让睡觉，一般熬到三更半夜，不停的打瞌睡，实枣子的汁水顺着指缝直流，渗到皮肤里，蛰的人手疼心跳，第二天往往手心手指都是红色的，残留下实枣子汁水的颜色，洗都洗不掉。捏完后的枣皮子第二天放在室外摊开晾晒，自然风干后就成了药材变成了商品。

小山萸，大产业，山萸药用价值很高，是我国传统中药材，男人可以补肾壮阳，女人可以滋阴养颜，老人可以延年益寿，小孩可以增智补脑，男女老少皆宜。红彤彤的山萸像枸杞，拿在手里晶莹剔透，吃在嘴里酸不溜秋，随手捏几颗放进杯子里，冲上开水，喝起来口感酸甜，回味无穷，很有养生功效。

正因为山萸具有如此多的价值，早些年由于全国种植面积不大，产量不高，物以稀为贵，自然枣皮子价格水涨船高，甚至一度卖到80元一斤。随手捋一把就是几块钱，价格高引来了不少贼娃子常来光顾，贼娃子趁着夜黑风高之时，腰上挎着蛇皮袋，常出没于各个山萸林，见实枣子就捋。往往是实枣子还处于青颗粒状态，还未变红，就被贼娃子全捋掉，有些甚至树枝被折断，来年再也不结果了，山萸林面临被毁的风险。乡亲们对贼娃子深恶痛绝，于是自发组建了护林队，每天每户抽出一人，轮流值班，三到五人为一班，晚上拿着手电筒，进山巡山，听到风吹草动，立马过去查看，日夜守护着这片山萸林。每逢暑假，我也常会加入这个护林队，曾为守护这片山萸林能出一份力而自豪。

如今已经不用人工捏实枣子，有了山萸剥皮机，有了烤箱，再也不用人工晾晒风干了，机械化加工生产，大大提高了劳动效率，但却由于山萸种植面积的扩大，产量的提高，价格大跌，山萸不再是村民们主要的经济收入了，乡亲们都外出挣钱去了，大都在城里安家落户了。

今日恰逢农历九九重阳节，“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如今村里个个家门紧闭，人去楼空，少了年轻人，只剩下几个老人在坚守，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山萸虽不再是村民们的经济支柱了，但那片山萸林却是一道绿色生态屏障，涵养了水源，防止了水土流失，默默地守护着我们的家园，若干年后老人们都陆续离去，那片山萸林谁来守护，山萸林荒芜了，谁来守护我们的家园？

2023葵卯年重阳节于湖北荆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