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

大  暑

［河南］  尹  煜

老柳蜩螗噪，荒庭熠耀流。

2020年7月22日，我在乌鲁木齐迎来大暑节气。

这是一年中生命疯长的节气，看似无序，一切皆井井有条，一切皆奋勇顽强，一切皆积极奋起。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健康生长！

11：10是值得记忆的时刻。

这一刻，我随着所住单元居民听从社区工作人员的指挥，自觉自愿地排成单行队列，队列中的我们间距在一米以上，沉稳有序地走向免费核酸检测点，等候检测。这是首次核算检测，在社区工作人员和医务人员，辛勤、精心、精细、精准的统筹指导之下，以之前就封闭并有详细居住信息登记的小区为单位，一栋楼一栋楼的按照单元分组，一个单元一层一层的按照门牌号一家一家的逐人顺序排队，逐一进行的。

昨天这个时候，我接到河南日报社同行发来的信息称，我曾经工作过的河南省固始县丰港乡潘庄段史灌河河堤突发管涌，防汛险情严重。真是：人情正酷暑，事多如惊秋。我不由得想起我七岁那年发生在大暑节气里的事情来。

我七岁那年第一次听说“大暑“这个词，那是父母带着我们兄弟妹妹来到固始县蒋集公社徐岗大队双庙生产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第二年。

那一天日头刚点地，在生产队晒场的荷塘边，我跟在父亲身后，捡拾乡亲们忙收忙种时落在田埂上的黄豆秸、玉米秸，特别在意的是那些躲在草丛中的黄豆粒儿和玉米籽儿。

没有风，荷塘里的菱角叶泡们虽然静静地浮在水面，但是看得出来它们在和周边静卧水面并敞开胸怀的荷叶们争抢空出的水面。这情景是已经伫立在水面之上碧绿碧绿的荷叶，还有高昂出水面粉红粉红的荷花们所不屑的。

父亲驻足欣赏眼前的景色大手向我伸过来，我紧赶两步，小手拉住大手。听见父亲吟诵 道 ：  

细草摇头忽报侬，

披襟拦得一西风。

荷花入暮犹愁热，

低面深藏碧伞中。

父亲告诉我，他所诵读的是南宋杰出诗人杨万里的《暮热游荷池上》，在大暑时节吟诵荷花诗，观赏水塘里的荷花很有情趣。父亲让我看荷塘中那亭亭玉立的荷叶像不像绿色的阳伞，问我那羞羞答答的荷花像不像美丽的少女，还问我知道不知道大暑的含义。父亲说了很多，也问了我很多，现在能记得的就是父亲让我说说“细草摇头忽报侬”这句诗中，为啥说：“细草摇头”？ 我当时似懂非懂的应声着，怎么回答的？忘了。

但是，我很清楚的记得大暑时候已经放暑假，父亲空闲时间可以带着我，拾捡的玉米秸、黄豆秸，晒干以后当柴火。寻觅到的黄豆粒儿，那可视为宝贝，可以炒香豆，可以煮盐豆，可以磨豆腐，可以榨油。对的，榨油是主要的，那时候每家每户食用油都很精贵。说道炒香豆、煮盐豆、磨豆腐，当时只有在过年时才会有这些口福，平时里几乎是不会轻易尝到的。

那时，农村都很穷。我家刚搬到双庙时生活上的确有困难。可是，从徐岗大队党支部书记到双庙生产队长，还有乡亲都非常关照我们，他们为我们腾出两间房子，帮我们垒好土坯灶，添置了饭桌等必要的生活家具，实在腾不出更多的床，队长带着邻居就给我和弟弟修砌好了一个土坯炕，是他们为我们安顿了我记忆中的第一个家。这第一个家没有电灯，没有广播，没有电话，甚至连凳子都不够家人坐。他们知道我父母都是县城名校里有名气的教师，大队党支部就研究安排我父母到徐岗大队学校初中部教书。当时，农村农民迫切需要文化科技知识改变生产方式落后的现状，提高生产生活水平、发展经济。城市知识分子也十分需要体验和参与农村农民的生产和生活的实践，实现学以致用、学有所用体现自身价值为社会主义新农村服务，实现为建设祖国富强祖国添砖加瓦的志愿和理想。

那时，我最喜欢大暑这个季节。虽然天气酷热，但是，不缺吃的。今天邻居给我家送来甜瓜，明天邻居给我家送来西瓜，不用说辣椒、茄子、丝瓜、青菜、萝卜、小葱等等，只要邻居们餐桌上有的我家都有。有时候我家有的瓜果蔬菜，邻居家没有的，我们也同样分出来送给邻居家里。我们隔三差五的品尝着新鲜的时令瓜果，还有新收获的绿豆、黄豆、玉米、茭瓜、菱角、莲蓬、田藕，享受着乡村淳朴厚重的民风和农家田园的快乐生活。

大暑里头，衣裳湿透。我记得村口塘坝上的那棵老柳树，天气越热，老柳树越枝繁叶茂，柳条儿千丝万挂地垂着轻轻地紧贴在水面，无风时好似翡翠珠帘，稍有微风那纤细柳梢柔嫩的碧叶或蜻蜓点水或荡着秋千。这时老柳树的树荫自然是孩子们最开心的场所。每到大伙在树荫下纳凉的时候，队长就带头搬来小方桌，桌上放着生产队的大收音机，我和邻居的孩子们围在四周，和大伙一起收听现代京剧革命样板戏。日子久了，我们这些孩子常常起哄，无论是沙家浜、红灯记，亦或是智取威虎山、奇袭白虎团等，大家你唱一句，他唱一句，大人们有的跟着哼哼两句，遇到自认为拿手的段子，干脆有板有眼、有模有样地唱一大段之后，开怀大笑。令我们羡慕的是唱得特别好的，他们被大队党支部选中到毛泽东思想宣传队，轮番在各个生产队宣传表演文艺节目。

有一次，我们几个邻居家的孩子趁大人忙活去了，要每个孩子轮流唱一段样板戏，不唱的不管男孩女孩，都撵出树荫站着晒日头。那一罚，真管用，平时不爱在大庭广众之前唱的，一个不落唱的都不赖。轮到我时自出心裁，我把梳头的毛梳侧面附上一张白纸，嘴巴贴在白纸上唱了一段杨子荣的《共产党员》。由于白纸与毛梳齿之间在发声时有颤音，我唱出的段子像有乐器伴奏一样有声有色，赢得了一段热烈的掌声，那种开心至今没忘，是那段生活启蒙了我童年时期的说话、造句和写文，左邻右舍的孩子们成为了我的好伙伴，更重要的是从这些伙伴和他们的父辈身上学习到了勤俭、坦诚和无私，并成为我后来生活、学习和工作的力量。

禾到大暑日夜黄。这段时间里生产队放牛的最忙。他们虽然有悠闲地骑在牛背上吹着柳笛的时候，但是，他们夜里伺候牛，为牛上两回夜草，白天放牛、割草、洗草、晾草，帮助生产队抢收庄稼时忙忙碌碌的样子很少有人见到。他们清早一根绳子，一把镰刀，一顶破草帽出门，晚上看不清楚路人的时候，他们回家来时，多了一身汗水，多了一背与人比高的青草。其实，当时候不光是生产队放牛的这样做，所有大人们都是这样做。原本长满了巴根草的田埂被铲得光溜溜的，水塘滩涂上疯长的荒草、辣蓼、蒲草、艾蒿等等也被他们收割后晒在自家门前的空地上。

我跟着邻居家的小伙伴们学会了割辣蓼，铲巴根，捞秸茬，搂稻草。可不要小看这些小把式，一年下来拾捡回来的草，晒干，垛垛，冬天来了就可以用来取暖，烧火做饭，那可是当年孩子们帮助父母勤俭持家过生活所能做到的基本贡献。

田埂边，滩涂上的草被收拾完之后，大人们开始下到水塘里割杂草。有一次，我也下到水塘里，学着大人的样子割杂草，割了一会儿，感觉到腿肚子又痒又疼，我就拢着水草上埂，撩水洗去腿肚上的淤泥，淤泥还没洗净，就看到那又痒又疼的地方在流血，一条两寸长的蚂蟥头已经从流血处钻进腿肚正贪婪地吸血，我张皇失措地喊了一声，惊动了正在水中割草的大人，大人见状一边喊道：别拽它，一边快速地过来顺手拿起一只我脱在塘埂上的鞋子，有力地不断地拍打在流血的伤口处，我的腿肚开始红肿起来，蚂蟥的尾巴也左扭右扭的似乎感觉到疼痛，不情愿的把头从我腿肚流血处缩了出来。可是，大人的拍打动作没有停下，反而拍打的力度有所加重，一直到鲜红鲜红的血流了一会儿才住手。

我第一次下水割杂草就这样草草收场。只是那个冬天夜晚睡觉时候，被蚂蟥叮咬处就奇痒难忍，痒的时候我就挠，挠破以后就直接捏住使劲挤出黄水，贴上火柴盒的黑硝，等到长痂了，再痒再挠再挤再贴，反复几回终于好了。

我被蚂蟥叮咬这件事今天第一次说出来，感觉很畅快。人生会遇到很多事情，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会的做的事情要学着做。人总是要做事的，对的，坚持做。错的，要改正做。做的对也好，做的错也罢，都得学会自己承担，做事就是承担。就像我割水草，不是第一次受挫就不割了，而是继续割，换个方式割。其实，当时的割草也是一种承担，我是为父母承担些力所能及的，父母是为小家、为生产队承担些力所能及的，农村农民所承担的是国家重担，这种承担和力量是发自农民内心的自觉和追求发展富裕的愿望，体现了“宁肯苦干，不愿苦熬”的固始精神。今天看来正是这种承担，已经实现和正在实现着农村农民追求发展富裕的愿望，有力地印证了“好日子是干出来的”！

刚有好消息传来，在中国人民解放军第83集团军某合成旅200余名官兵和120名民兵应急分队队员火速驰援下，经过抗洪人员一个昼夜的奋战，潘庄段史灌河河堤的管涌险情彻底排除。

当下正在防汛抗疫，说出曾经的穷酸往事，是希望在取得抗洪、抗疫胜利之后，农村农民的艰苦朴素、勤俭持家、坦诚、无私和敢于承担的精神能够得到传承。

无农不稳，农村农业兴旺，中国人民兴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