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司机，你当乘客（小小说）

作者：殷运良

奶奶，我们一起做游戏吧？丫丫合上小猪佩奇的书，跟奶奶提议道。

好哇！你想做什么游戏呢？奶奶慈祥的脸上笑开了一朵花，沟壑纵横，褶皱层层。

我想玩开车的游戏，我当司机，你当乘客，我搭你去深圳看望爸爸妈妈，丫丫一字一顿地说。

说着，她搬来一把椅子紧挨玩具车，自己把屁股挪上去，双手握着方向盘，不停地转动着，一边交代奶奶坐稳，一边欢腾地叫嚷着：坐好咯！咱们出发！

笛——笛——一会儿，她模仿火车鸣笛声。

各位乘客，请注意，火车马上进入隧道，一会儿，她又装扮成火车播报员。

奶奶被她逗笑了，心里乐开了花：这个机灵古怪的小妞！

三年前，丫丫妈妈生她的时候，大出血，难产，差点一尸两命。在决定先救大人还是小孩的时候，丫丫爸爸当机立断：先救大人！

丫丫的妈妈局部麻醉，头发被汗水打湿，像从水里捞出，她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先——救——小——孩！然后，头一歪，就休克了，眼角边，一挂泪水汩汩流出。

医生护士全力抢救，先是听到婴儿的清亮的哭声，然后产妇也苏醒过来。

丫丫爸爸喜极而泣，扑通一声给医生跪下。

因母女俩花去了一大笔费用，给本来就贫穷的家里又增添了一笔新的债务。丫丫爸爸在她们出院后，就南下深圳打工去了。

前两个月，丫丫爸爸都能在月底准时寄钱回来。

第三个月，丫丫爸爸断了钱，断了电话，断了音讯。

丫丫妈妈不放心，在丫丫满100天后，把丫丫托付给奶奶，也去深圳了。

大约一个星期后，丫丫妈妈回信了，说找到了丫丫爸爸，夫妻俩进了同一家工厂，待遇不错，要奶奶放心。但是，对丫丫爸爸为什么不寄钱回家、不跟家里联系却只字不提。

原来，丫丫爸爸生病了，且病得不轻，尿毒症。是好心的老乡们把他送到了医院。丫丫爸爸一再叮嘱老乡们，千万不要把真相告诉家里人。

丫丫妈妈来了后，发现丫丫爸爸治病的医院的护工赚钱多，但很苦很累。丫丫妈妈不怕苦不怕累，找到了护工部经理李大姐，说明了缘由。李大姐很同情丫丫妈妈，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丫丫妈妈给她鞠了一躬表示感谢。窗外，阳光透过树叶，洒下点点金片，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弹奏一首欢快的乐曲，丫丫妈妈倚靠在病房墙上，仿佛看到了生活的曙光。

一来二往，医院的医生护士都知晓了丫丫爸爸妈妈的情况，便腾出一间仓库给他们夫妻俩住，医院食堂免费提供伙食，省了他们一大笔费用。

丫丫爸爸每个礼拜要透析一次，透析那天，丫丫妈妈就请一天假全程陪同。

为了节省回家的车费，为了多赚钱，多寄钱回家还账，丫丫爸爸妈妈已经三年没有回家了。想家的时候，就和奶奶、丫丫通通电话，听听她们的声音。

丫丫格外懂事，从不抱怨爸爸妈妈。有时，奶奶都没有她这么坚强，会偷偷地抹眼泪。

其实，奶奶早就知道了丫丫爸爸的病，是一个远房的亲戚告诉她的。这个病不是一般的病，是个要钱要命的病。有钱不一定治得好，治得好不一定有钱。丫丫爸爸说不定就是两样都不沾边：既治不好，又没钱。她自己倒没什么，就是想着丫丫作孽，这么聪明可爱，没生在富贵人家。

若是条件允许，丫丫该上幼儿园了吧？想到这里，奶奶浑浊的眼里溢出串串泪花，眼神无光，空洞呆滞。

好心的邻居看丫丫孤单，送了一整套小猪佩奇的书给丫丫。

丫丫每天和小猪佩奇对话：佩奇，你怎么这么幸福呀，有爸爸，有妈妈，有弟弟，还有爷爷奶奶，我好可怜呀，只有奶奶和爸爸妈妈。不，我没有爸爸妈妈，因为他们从不回来看我和奶奶！呜呜……

每每说到这里，她都会轻声啜泣，小小的肩膀一耸一耸。她不敢放声大哭，她怕奶奶听到她哭后也会哭。她好几次都看到奶奶偷偷地抹眼泪。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过去拍拍奶奶的肩膀，安慰她：奶奶，不哭，奶奶，不哭，哭多了对眼睛不好，眼睛不好，就不能和我去深圳看爸爸妈妈了！

奶奶一把抱起她，搂得紧紧的，边揩眼泪，边答应她，奶奶不哭，奶奶不哭，奶奶还要陪丫丫去深圳哩！

这天，奶奶收到了一笔汇款和一封信，信封里裹着一张丫丫爸爸妈妈的合影。信上说，他们夫妻俩今年会回家过年。

丫丫捧着照片亲了又亲，然后甜甜地进入了梦乡。在梦里，爸爸妈妈在深圳买了大房子，把她和奶奶接到了大房子里住，她上了贵族幼儿园……

（首发于2020年7月26日《衡阳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