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青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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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物欲横流的环境中，情感的世界将以怎样的形态呈现？男女间的爱情还是那么亘古不变吗？情感的世间还真有净土乐园吗？这是诘问，更是反思。张世勤先生以他惯有的敏锐和细腻抒情的笔调，对当下的社会环境、男女间的情感空间及人性的复杂多元进行了鲜活灵动的呈现。“爱若微火”是这部长篇小说的题目，从这个题目中我们就能感觉到世勤先生对当下男女情感的思考与判断，且具有警醒和反思的意味。
伊甸是一座城，小说中的故事就是以这个城市为背景展开的。“伊甸好像是一座从《圣经》上掉下来的城市，而且是一座有爱的城市：小荷路、女贞路、并蒂莲路、子路、劳燕路……马竹路、青梅巷、王侧巷、关雎巷……倾国街、倾城街……”这是咪咪眼中的伊甸城，她曾不止一次地表露出自己喜欢这座“有爱”的城市。从小说中我们知道咪咪在高二时曾被人强暴过，是一名受过伤害的女子，但这并没有影响她想要追求真爱的愿望与信心。“是的，我追求爱情，因为我相信爱情。”在追求爱的路上，咪咪既真诚又愚昧，她相信一种古旧的结缘方式——磨盘定亲。说的是，如果鉴定一对男女有没有天缘，那就把一盘磨拆开，下半片留在山下，而把上半片推上山顶，然后从山顶上推公盘一把，让它自己滚落，如果公盘滚落下来后正好合在母盘上，则是天缘。当那位既懂得“浪漫”又懂得“欣赏”她的男人出现时，咪咪沦陷了，和他上了床，她以为自己找到了真爱，特别是当他实现了把公盘推下去之后，与母盘严丝合缝覆盖在一起时，咪咪更是如飞蛾扑火般扑了过去。那知那个男人是一位披着人皮的毒贩子，是一个包藏祸心的爱情杀手，他接近咪咪不是为了真爱，而是利用咪咪来帮其贩毒，当他贩毒事情败露后，他就残忍地杀害了咪咪。从小说中我们可以看到咪咪原是一名美丽多才的女子，她动手不仅能做出鲜美的鱼汤来，也能抚弹琵琶奏出《春江花月夜》来，那时的咪咪用项天的话来说浑身是散发着清香的。可后来，她遇上了那个毒贩子，她身上不仅失去了女人的那种清香，而且还染上了艾滋病，最后还被残忍地杀害。一个正值花季的女子，生命之花就这样早早凋谢了，读来着实令人痛惜不已。
世勤先生用哀婉内敛的笔调，将爱情中的虚伪、逃离与背叛展现出来，让人既看到现实的残酷性，也让人领悟到要珍惜现实中的美好。文晴晴，一个敢于在江湖行走，说话不拘小节，酒量好，能把男女之事看成蚂蚁来月经—多大点事的人，可当她深陷其中，与闵繁浩发生了关系，并让闵繁浩意识到了女人的美之后，她自信地认为她已将闵繁浩“拿下”了，可一转身，闵繁浩结婚了，但新娘却并不是她。“我以为百年好事今宵定/为什么月老系错了绳/为什么梅园错把杏花栽/为什么雀巢竟被鸠来侵……”一个感情遭受背叛的现代女性，竟然生出了宝玉受骗娶亲一样的心境，让我们看到闵繁浩的薄情与自私，同时也看到坠入情网的文晴晴在感情方面的脆弱。
纳小米与纳小玉是姊妹俩，她们都有反抗世俗和追求实现自我价值的觉悟，但现实的残酷以及追梦道路的狭窄，最后又让她们不得不做出某种妥协和让步。首先说说纳小玉，她是一个为了梦想敢“豁出去”的人，为了成为一名歌星，她选择了离家出走，留下丈夫和一个无人照看的孩子，她先是到了北京，后来又辗转到上海、广州，最后在深圳安定下来，这一路，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把明规则、潜规则都尝试了一个遍。”为了同比她小比她条件更好的女孩竞争，她不惜整容、谎报年龄、隐瞒婚姻，但付出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虽然她也签了公司，也灌了唱片，但还是没有大红大紫起来，这让她很不甘心，为了拿到成就自己梦想的那笔费用，最后，她不惜委身于以玩弄女性为荣的迟德开，并被他画成了“女贞树”。我们看到，名利的驱使，已让纳小玉迷失了本性和自我，为了成为实现所谓的梦想，已疯狂到不顾廉耻、不惜代价的地步，这就是物欲社会下一些人价值观的扭曲和人性的堕落的缩影。纳小米，一个也曾在歌手大赛拿到过优秀奖的女孩，或许她已看清成为歌星的艰难，于是退而求其次，改为全力支持姐姐追求梦想。可在她姐姐出走后，她的姐夫却意图不轨“几次三番五次想我变成孩子的妈”，让人大跌眼镜的是“我妈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姐姐不在就让妹妹来填房，这种以男权为中心的封建余孽思想，很难想象在现代文明的都市里还有其生存空间。好在纳小米并没有听从家人的安排，顺从姐夫的心意，而是选择了出逃进行反抗。纳小米给自己选择的庇护对象是项天，虽然我不敢确定，纳小米是否对项天一见钟情，但我想她起码是对项天有过深入了解的，不然她不会半夜三更给项天打电话向他求援，并知道项天是一个有妇之夫，还是毫无顾忌地住到青龙庄园里，与项天共处一室。以致后来发生了被歹徒误认为是别墅主人的情人而造绑架事件，可事后不久，她依然搬回到别墅与项天住在一块。由于纳小米对爱的执着与坚守，最终赢得了她和项天的爱情。在整部小说的众多女性中，纳小米的归宿算是最完美的了。
好的小说，似乎总有某种警醒的意味，或者说有值得思考的东西在里面。例如《红楼梦》，曹雪芹通过对贾王史薛四大家族盛衰的书写，揭示了一个腐朽没落的政治统治必将走向衰亡的历史规律，另外，小说中“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登高必跌重”“聪明反被聪明误”等等这些具有警示性东西更是比比皆是。而《爱若微火》这部小说也同样具有好小说的某些特质。迟德开最初是靠讹诈钻营、投机取巧逐渐发展起来的，有了钱之后，他就开始自我膨胀，不但干起了贩卖毒品、组织妇女卖淫等犯罪勾当，而且为满足自己的淫欲，扬言要画够“一百棵女贞树”，同时还宣称“要在伊甸建设一座大型伊甸园，把男男女女从初恋到热恋到结婚的环节全包括进去，把伊甸打造成一座真正充满爱的城市”。在话从一个浑身身充满了铜臭味和腥臊气的不法商人口中说出来，真是对“爱”的羞辱与玷污。常言说的好：自大者必受惩，玩火者必自焚。迟德开的结局是被人杀害。从迟德开身上我们看到了金钱在他身上所发生的丑陋与罪恶，因为有钱，他就可以借着举办“小苹果杯”歌手大赛这样的幌子，来追奇猎艳，玩弄女性，甚至包括警察的女人；因为有钱，让他忘乎所以，竟敢组织贩毒、卖淫嫖娼，触碰法律。这样的人，是社会的毒瘤，他的死也预示这样的社会现象必被社会所清除。在物欲至上的环境里，资本所导致的罪恶，不仅在迟德开身上得到淋漓尽致的展现，它同样也发生在帮人代孕的你侬我侬咖啡屋工作的小服务员身上，不过一个是施害者，一个是受害者。另外，小说里还讲到“四个女人打麻将”的故事，这也是因为金钱的诱惑所导致的一幕现代版的《金瓶梅》，其荒诞性令人瞠目结舌。从这些故事里，我们不难发现，小说想用这些故事来给予人一些警示或者说是思考，即当人完全被金钱左右成为金钱的奴隶时，那么这个人或这个社会都将是堕落的、丑陋的，也必将充斥着肮脏与罪恶。
《爱若微火》写了许多女性，她们大多都是美的，然而她们的命运却并不像她们外表那样美好。咪咪被杀了，小服务员疯了，石在南身体垮了精神也垮了，小桃出家了，就连小时候像精灵一样的英雪，因为受到来自家庭、社会、情感等一系列打击后，精神也出了问题，最让人惊诧的是，在小说的结尾写到在庵里修行的静宁师傅也疯了，她的疯似乎象征着精神世界已无净土可言。小说中这些带有悲剧色彩的女性，原本都是多情的人，可现实的境况是多情多烦恼，这都源于爱的缺失或错位。小说中，多处引用《红楼梦》里的唱词，来表达那种哀婉惆怅的情绪，很有洞穿心灵震撼人心的力量。
小说完全是戴望舒在《雨巷》中所营造的那种孤寂、哀怨又彷徨的情感基调吗？当然不是，小说有哀婉缠绵的一面，同样也有积极向上的一面。项天为爱执着，为人热情且乐于助人，当纳小米半夜三更打电话向他求助时，他没找任何理由进行拒绝和推辞，并给予热情帮助；当他发现文晴晴的感情遭到闵繁浩的欺骗和玩弄时，他全然不顾兄弟之情为文晴晴讨要公道；闵繁浩虽是一位不喜欢女人且干过伤害女人的事，在对待情感上常有商人思维来衡量对自己是否有利的商人，但在他身上我们也看到了他具有慈善家的一面，他积极为受过伤害的女性提供庇护场所，而且他为人慷慨大方，将自己别墅免费提供给朋友居住，当郭从甚厌倦了教职想来投靠他时，他不仅委以总经理职位，还要慷慨赠送他一套别墅；在偏街陋巷里居住的雕刻家费伯，大胡子谭春秋、冷火手褚库利等等，他们都是底层的普通人，邻居有事他们相互帮衬，他们对自己的事业坚定执着，充满了乐观自信，从他们身上我们看到了人性的善良与美好，这些完全符合新时代下的价值追求和精神导向。
小说《爱若微火》语言简洁清丽又唯美浪漫，如果仔细阅读还能从中读出音乐缠绕反复的韵律之美来。文本多处引入诗词歌赋、越剧唱腔等内容，既弘扬了我国优秀的传统文化，又丰富了文本的精神内涵，也展示了作者深厚的学养和灵活多样的创作手法。这部小说最让人着迷或称道的是：它打破了传统的叙事模式，而是采用类似格拉斯《情人》所用的创作手法，将故事情节打碎，然后再进行穿插拼接，使故事充满了曲折。这种创作手法不仅新颖别致，而且还增强了小说的趣味性和阅读感。
一位评论家说：“一位优秀的作家，注定是时代情绪的忠实记录者，而文学是他观察和思考世界的重要方式，是介入社会现场、探寻世道人心的优秀手段。”世勤先生《爱若微火》这部小说，就其文本内容的丰富性、思想艺术的高雅性、关照现实的准确性以及艺术手法的创新性来说，无疑是一部值得阅读、发现和探讨的书。
写于202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