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府海棠

“只恐夜深花睡去，高烧银烛照红妆”，这是苏东坡咏海棠诗中的名句，把海棠的娇柔之态活画了出来。海棠原不止一种，以木本来说，便有西府、垂丝、木瓜、贴梗四种，而以西府为尽态极妍，最配得上这两句诗。

过去的西府就是现在的宝鸡，因当地遍植海棠，便以西府之名来称呼海棠，故此就有了西府海棠之名，这是我所理解的西府海棠的由来。当然，今天我们所说的西府海棠与古人所说的西府海棠应该是有一定区别的。西府海棠既香且艳，被品花鉴赏花人广范认可，一致认为其是海棠中的上品。其花未开时，花蕾红艳，似胭脂点点，开后则渐变粉红，有如晓天明霞，娇艳动人。海棠花自古以来就是雅俗共赏的名花，素有“花中神仙”、“花贵妃”、“花尊贵”之称，有“国艳”之誉，古代皇家园林中常与玉兰、牡丹、桂花相搭配，寓意“玉堂富贵”。看过《红楼梦》的人都知道，宝玉因得两盆白海棠，便与园中众姐们在探春的秋爽斋结起了海棠诗社，并写下了不少咏海棠的诗。小说中的白海棠应该不是西府海棠，而是秋海棠。对张爱玲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她平生有三恨，即“一恨鲥鱼多刺，二恨海棠无香，三恨红楼梦未完”。她恨海棠无香，只能说她没见过西府海棠，所恨的应该是如《红楼梦》中所写的秋海棠吧！

西府海棠花色采丰富，刚开花时颜色鲜艳，之后会慢慢变淡，具有由红到粉、粉到白的层次渐变。给人变幻莫测而丰富的感觉。海棠花美，也能激发人对的美联想。川端康成一次在旅馆中半夜醒来，发现海棠花未眠，于是引发了他对美的思考，他在文章《花未眠》中这样写道：“自然的美是无限的，但人感觉的美是无限的。正是因为人感受美的力量是无限的，可以说人们感受的美是有限的，也可以说自然的美是无限的……”

爱花最是惜花人。不仅仅是因为花如婀娜多姿的少女般惹人怜爱，更多还是因为花如人生，总在不经意间，花开又花落，倏忽就一年；人生也总是刚醉了红颜，就白了鬓发。因此，惜花就像对美好时光的珍惜一样，是每一位爱花者的共同心态。花如人生都易逝。古人为了及时行乐，有秉烛夜游之说；花开之时，惜花也有到秉烛夜赏的境地。李商隐的《花下醉》：“寻芳不觉醉流霞，倚树沉眠日已斜。客散酒醒深夜后，更持红烛赏残花。”在残花萎红中寄托人去筵空的伤感，情调也更凄艳迷惘。陆游的“常恐夜寒花寂寞，锦茵银烛按凉州”，也表达出一份爱花惜花之感。几天前，在上班途中，看到路边海棠花已开始凋零，观花赏花还准备写花的我，不由得心生感慨并吟出了几句打油诗：“海棠尚未写，繁花已凋残。万物有代谢，人生也亦然。”爱好惜花的人不少，而因花遭妒的趣事时有发生。唐伯虎就写过一首《妒花》的诗，诗中写道：“昨夜海棠初着雨，数点超盈娇欲语。佳人晓起出兰房，折来对镜化红妆。问郎花好奴颜好？郎道不如花窈窕。佳人闻语发娇嗔，不信死花胜活人。将花揉碎掷郎前，请郎今日伴花眠！”诗中佳人因郎君说自己不如花窈窕而醋意大发，将花揉碎叫郎君与花同眠。诗极富生活情趣，让人读来晒然一笑。

西府海棠又名海红，属蔷薇科的棠梨类，树身高达一二丈不等，是用梨树嫁接而成。木质坚实而多节，枝密而条畅。花期在农历二三月间，花五瓣，未开时花蕾像胭脂般鲜红，开放后像晓霞般明艳，而色彩似乎淡了一些。花型特大，朵朵上向，三五朵合成一簇，花蒂长约一寸余，作淡紫色，花须也是紫色的，微微透出清香。这是西府的特点，而为他种海棠所不及。到了秋天，结成果实，味酸，大如樱桃；这大概就是所谓海棠果吧？如果不让它结实，花谢后一见有籽，立时剪去，那么明春花更茂美。

“昨夜风疏雨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李清照的这首《如梦令》也恰好写出这个季节的特点，海棠花落，便到了绿肥红瘦时节。此时，暮春已至，春光渐远，想到时光的飞逝，也着实令人感慨。

2022.4.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