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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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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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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念姚亚萍老师

忆卿

刚到重庆被人称呼“老师”的时候,对我这个习惯“大哥大姐”称呼的东北人来说很不习惯,我总是谦虚地解释:“我不是老师,我只是……”但往往被对方打断:“老师,您啷个勒么客气哟,您看……”时间一长,我也明白了,重庆人称呼“老师”,是因为心里认为“老师”是值得尊敬的人,久而久之,就延伸到对人的尊称中。

就从这么耿直的习惯,我喜欢上了重庆。日子一久,我也学会和重庆人一样,开始称呼身边的朋友为“老师”,这种敬称让性格轻狂的我,无形中有了谦卑的约束,让我慢慢稳重起来,有时也让我在独处时,想起在人生路上给予我指导和帮助的老师……

我出生在东北黑龙江省一个叫安达的小城,幼时那个年代,大家的日子都很清贫,只是我家尤甚,尤其父亲早逝,家境更是八方走气,四面漏风,母亲带着哥哥姐姐和幼小的我,艰难渡日。一日三餐让母亲耗尽了精力,自然对我的管教就疏忽了,造成我从小放任且偏激的性格,记得小学四年级,父亲刚过逝不久,在一次与同学玩闹中,同学说了我一句,你这个有妈生没爸教的野孩子,我听了,感觉像一个伤口刚要结痂,就被人猛然揭开一样痛疼,不由勃然大怒,上前与对方打了起来。印象中,同学比我高大得多,但我那股拼命的表情吓坏了他,他大哭着跑去向老师告状,说我咬了他。

我的老师姚亚萍,是安达县和平小学的优秀教师。当时我的家乡小城还是县建制,第二年,1984年11月17日,国务院才批准撤销安达县,设立安达市(县级)。

姚老师教我时候,年约三十岁左右,正是一个女人最漂亮的年纪,只是小小孩童的我,对漂亮没有认知,只记得她脸上总是带着微笑,讲课的声音也很好听,感觉十分温柔。姚老师了解情况后,安抚好对方被惊吓的情绪,就让我道歉,气愤不已的我倔强得不肯低头,然后她将对方拉出办公室,也不知说了什么,对方回来先对我道歉,说他不该那么说。同学小心翼翼离我四五步远,一副怕我再咬他的样子,这种情况下,我也承认不该打他,但极力否认咬了他,毕竟我不是小狗嘛……

几天后,姚老师开了一次班会,她对同学们说,生老病死是人生的一个过程,这个过程对当事人来说是种痛苦,有礼貌的孩子不会用这些事情去伤害别人,尤其是自己的同学。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同学说我是有妈生没爸教的野孩子了。姚老师在我幼年无法保护自己的时候,为我做了最大的保护。

那时黑龙江的冬天,比现在冷得多,寒风刺骨,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这些文学性的语言不是文学夸张,是事实。那时的我,只有捡哥哥剩下的衣服,哥哥大我很多,所以我一直没有合适的棉衣棉鞋和棉帽,手脚和耳朵总是被冻伤。姚老师看到了,几次把我领到她家,将他儿子的衣服拿给我。她儿子小我一岁,衣服合身,还很暖和,她还拿出“蛤喇油”,轻轻擦在我冻伤的脸上。天啊,老师的手竟这么柔软,抚摸在我脸上竟这么舒服,我闭上眼睛突然哭出来。

“你怎么了?”姚老师温柔地问。我哽咽地说:“我妈妈从来没有这么摸过我……”听我这么说,老师一把把我抱在怀里,任我的泪水肆意流淌。姚老师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皂味道,是那么好闻,让我一生都对有淡淡香皂味道的女子情有所钟。多年后我可以和母亲平等交流的时候,我笑着说,妈,你从来没有抱过我呢?妈妈皱眉,我没抱过你?你自己长大的吗?我说是我长大后,你就没抱过我了。妈妈叹口气,那时家里你们兄妹三张嘴等着吃饭,我哪有心情……说着看看我拍拍我的手,你是不是怪妈妈了?我忙握住妈妈的手,妈,我没怪您,现在我知道,当年,您也苦……

母亲也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但更是典型的东北女人,性格刚强,面对中年丧夫,面对家境衰落,面对三个胃口日益大起来的“拖油瓶”,她没求助任何人,一人抗起家庭重担,在那个保守又贫乏的年代,天知道她吃了多少的苦。多年后我们长大成人,家族聚会,族人把母亲奉到上座。母亲毫不客气地坐在上首,并对所有族人说,当年你们三叔(我父亲家族行三)早早过世,留下你们家族三个后代,我没有把他们丢下,也没为你们家族添一点儿麻烦,独自把他们拉扯大,并且都很有出息,我想我坐得起这个上座。族人们都点头,三娘,您坐得起……那场家族宴聚,妈妈喝醉了,她多年的付出,得到了应有的尊重和尊敬。

只是在妈妈为我们兄妹讨生活的时候,我却像是个无父无母孤儿,任性地成长,还好姚老师总是关心我,而我也潜移默化地把她当成了妈妈,甚至她批评我的时候,我都感觉一种幸福。记得那是一节语文课,姚老师在上面讲解,我却在下面画起了画。我记得十分清楚,我当时画的是隋唐第二条好汉宇文成都,头戴一顶双凤金盔,身穿一件锁子黄金甲,坐下一匹能行千里黄花马。我自认画得和连环画一模一样,心里十分得意,可这份得意没逃过老师的眼睛,她见此勃然大怒,把手中课本摔在讲台上,在同学们的惊愕中,一截粉笔正中我的额头,然后我就感觉耳朵被拎了起来,还没反应过来,已被拉到教室外。我从未见老师这么生气,她把我按贴在墙上只说一句:“给我站好,不许动!”

我的学生时代,老师、家长和学生三方的心理都很强大,现在认为不合适的教育方式,在当时是极为合理的,我们私下也奉行一条金科玉律,在学校被老师教训不能回家说,回家说了,家长不仅不会怪罪老师,反而还会再教训我们一顿,认为我们不该惹老师生气。

向来不服天朝管的我,面对突然发火的老师,真的就一动不动站到下课铃声响起,这期间有几位老师经过,看到我的样子就笑:“你小子又淘气了?”我心里嘀咕:“怎么叫淘气?我那是艺术创作……”接下来,我被抓到办公室一顿训斥,至于老师具体说了什么,我记不起来了,只记得说到最后她的眼睛竟泛起泪花,我也惭愧得忍不住哭起来,又是老师轻轻揽我入怀,在她身上淡淡的香皂味道中,我也平复了心情。

不出所料,我妈知道了这件事,又把我一顿收拾……

从此我上课再无分心,但还是偶尔会犯一些小错,比如走廊里大声喧哗,比如朗读时要先一步抢读,比如课间十分总是卡点进教室……老师似乎也知道,我这些不伤大雅的小错,无外乎是想引起她的注意,得到她的关心,她也陪着我做戏,似真似假地批评我,而批评后的我,总是感觉十分温暖。我的成绩也稳定提升到考初中,且考上初中重点实验班,开启了人生又一段新历程。

新的生活吸引了我的少年精力,和姚老师接触就慢慢少了起来,只记得大学一个暑期回家,突然兴起,从高中走到初中,再走到小学,在小学听到姚老师已是校长了,我极为兴奋,很想再见一面老师,可老师却到市里开会了……那时年月,通信还不发达,后来我又从青春懵懂到社会奔波,偶尔回到家乡,又总是没合适时间再回小学,再看望姚老师,就这样我和姚老师失散了……

唉,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前天,带小忆卿到朝天门,看着两江汇流,不禁感慨,从没想过我这东北人,会定居西南山城,乡愁,从此成为我情丝中最坚韧的一根。记得姚老师曾问我,你长大要做什么样的人啊?我说我要当科学家。科学家我是没当成,但在重庆有了自己的家,我的重庆妻子是个好妈妈,她极度溺爱小忆卿,每次看到她们母子嬉笑时,我就很羡慕,小忆卿得到了我小时没有得到的母爱,但我还是怀念幼时的时光,不是怀念父亲早逝的伤痛,不是怀念家境冰冷的困境,而是怀念那段艰难岁月中,我遇到了一位给予我一份母爱的老师,姚亚萍老师。

文章写到这,在网上突然看到一则多年前的旧日新闻,《用奉献编织的“平凡”人生---记安达市和平小学校校长姚亚萍》,文章纪录了我小学毕业后姚老师的工作日常。我一字一句细细研读,感谢记者朋友的文笔,把老师的形象写得栩栩如生,如在眼前。我马上联系家乡的文学朋友们,一位文学主编正巧与姚老师偶有接触,他告诉我姚老师已退休多年,但是否还在安达就不得而知了。

我相信,姚老师应该还在安达,也相信有一天我回到家乡,一定还能见到老师,还能见到老师温柔的微笑,还能闻到那缕淡淡的香皂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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