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住温晴

南风跳跃着从天边袭来，带着琐琐碎碎的树叶，沉重地掠过燥热的小镇，街道上车流匆匆，人影晃动。风停的时候，天暗了下来，上一刻还纯净悠闲的白云倏地变脸了，一场蓄谋已久的雨要来了。

这天气，真摸不透。我心里念叨着，加快了脚步。进单位大门时，老梁正抱着一堆衣服蹒跚地走回值班室。他是单位的门卫，五十多岁，不知什么时候弄伤了腿，留下残疾，走路一瘸一跛的。因为年龄大点，同事们都称他老梁。老梁见我进来，咧开嘴笑着打招呼，露出一排灰黄的牙齿，两撇胡须随嘴唇不自然地颤动着。我礼貌性笑笑，从他身边走过。老梁喘着气走向值班室，怀里的衣服垂下三两条袖子和裤腿，随他摇晃的身影左右摆动着，像连着绳子的木偶，呆滞地扮演着莫名的角色。今天周末，单位里的人几乎走光了，他定是得闲洗了自己的衣服，可惜天公不作美，估计还没晾干，又得收了。

刚进宿舍门，一道暴疾的闪电就从窗前划过，瞬间照亮了昏暗的房间，紧跟着是轰隆隆的雷声从空中沉重滚落，直撞在对面山上。我忙跑去阳台关窗户，已有零星的雨点砸下。我的宿舍在三楼，阳台正对着单位大门，我看到老梁正站在值班室门口，神色慌张向大院里环望着。这老头真奇怪，雷电这么大，不在屋子里待着，跑门口看什么。我有点疑惑，却也没在意，匆匆关上窗忙去了。

楼下的雨下得哗啦作响，我又来到窗前，隔着玻璃看这压住燥热的雨。地面上，雨点激起的无数个水泡此起彼落，水雾拥着地面。楼顶垂下的几根排水管口，白色的水流正向外喷涌。雨水已汇成了一条条小河，正向下水口极速奔去。

我感慨这雨来得及时又凶猛。突然发现一个矮小的黑影正在小广场边蠕动，仔细看时才确定是老梁——他在干什么，这么大的雨！只见老梁正穿着黑色的雨衣蹲在地上，好像挖着什么。狂风卷动着暴雨，一根根雨箭在天地间肆虐着，雨水已积了很深，激流撕扯着老梁的雨衣下摆。我有点担心，在窗前凝视。许久，老梁终于站起来了，手里提起一大束塑料袋之类的东西，混浊的泥水正不间断淌着。他挖的地方开始形成了一个漩涡，飘着落叶的水面突然向漩涡处移去。我恍然大悟：肯定是老梁发现异物堵住了下水道口，方才是在冒雨疏通呢。

做完一切的老梁抬起手在额头上擦了一下，转身往回走。我以为他要回去了，终于松了口气。没想到他又沿着走道向广场后走去。这老梁，下雨天一定在挨处巡查，防止暴雨破坏设施。

雨幕里老梁一瘸一拐地走着，我看到雨点击打着他黑色的雨衣，在空气里形成一圈人形的水雾，一圈泛着银白的光环。突然一阵疾风袭来，老梁脚下一滑，摇晃着，差点摔倒在水里，所幸又站稳了。又一股风掀起一道雨帘向老梁袭去，我的眼睛突然有些模糊。忙转过身，脑海里老梁正像名勇毅的战士，迎着风雨前进着，艰难而沉稳。雨帘里老梁渺小而高大，他一定会这样威武地走下去，直到雨停。

生活中从不缺少英雄，有人挡住雨天的危机，才能换来人间温晴。

（《守住温晴》，首发于庆阳融媒2024年1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