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盛产杏子,每年暑期将近的时候,杏子就黄了。记忆里童年的杏黄时节是忙碌而充实的。
每天清晨,一家人匆匆用过早饭,父亲就带领我们向杏林走去。拾杏之路并不远,只是要爬到山顶,从最高处向下拾捡。
到了山头,远远望去,坡面上、草丛里已落满了黄透的杏子。父亲爬上树去用力摇晃,使更多的杏子落下来。杏子伴随着刷刷的摇晃声纷纷从树上掉落,有的钻进草丛里藏了起来,有的则蹦跳着向山下滚去。也不必着急,为了方便拾杏,老家人往往在山坡上每隔数米就开出一道高高的垄,任杏子跑得再欢,也会在垄前乖乖停下,不多时就在垄下汇成了一条黄色的“杏河”,拾起来特别方便。母亲用长竿敲打高处未摇晃下来的杏子,以延长下次来此拾杏子的周期。
大人忙碌时我和弟弟可以先偷空缓缓,摘食山上的草果,或堵着蚂蚁画圈看它怎么通过。有时还会就地挖坑,修一座心中的“堡垒”,或捡起土块,以某处为目标比赛投掷,其乐无穷。然而玩乐总是短暂的,父母摇打下近处的杏子,我们便开始拾杏。我和弟弟人小,提着小筐拾捡零散在坡面和草丛里的杏子,父母则拿着大筐处理集中在地垄和水壕里的杏子。
拾杏时也不闲着,父亲有时会哼起喜欢的歌谣,空荡的林子顿时多了几分趣味,那时虽不懂其中词意,却感觉十分动听。有时父母会谈论一些家庭琐事,细细碎碎,和平温婉。我和弟弟也常自相夸赞在学校里的收获,或靠着树干幻想各自的未来,直到被父母的催促打断。一家人说说笑笑,饿了渴了,就挑几个杏子吃,既能使口齿生津,又能补充能量。不多时,就从山头拾到了山脚,父亲的担子和母亲的柳条筐也都装得满满的,我和弟弟则用长竿抬起一筐,一行人徐徐向家走去。
后来有了农用三轮车,杏子就散倒在车厢里。返程时,我就和弟弟盘腿坐在车厢后面的空处,唱起学校里教的歌谣,唱起电视剧里的主题曲。发动机的轰鸣夹杂着幼稚的歌声回荡在林间,惊起了一众飞鸟,唤醒了邻家狗吠。
回家后,我和弟弟要去写作业,父母就和爷爷奶奶一道去捏杏子。果肉晾晒在柳条编成的晾板上,杏核则分离出来,散晒在平院里。那时,院子里摆满了晾板,上面整齐排放着不同晾晒程度的杏干。有的刚刚晾开,通体透着诱人的黄色,有的晒得久一点,逐渐褪去黄色转而泛红,看上去更加可口。满院的杏香包裹着大人们此起彼伏的交流声,我和弟弟的玩闹声、背书声,轻轻浅浅,朦朦胧胧。
杏子黄了,生活有了新的奔头。每年的杏产品除少数留存食用外,大多都交到了镇上的收购站里,换取一部分收入。一个假期下来,我和弟弟定能在开学前换一件新衣裳,往后很长时间里,零花钱是不会缺的。
就这样,一个个和杏子打交道的暑期在不经意间过去了。家中生活日渐改善,我和弟弟也一路读书,走出了大山。多年后,每每谈及杏子,总能在口唇间泛起一汪涎水,忆起那些杏黄时节里忙碌而又快乐的时光。
(《杏黄时节》,首发于《咸阳日报》2024年7月10日第08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