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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树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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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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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造历幻缘(4)连载

  风骤雨急天晦涩,云滚滚雷震震。

  法师盯紧徒儿,身影子像黑布兜焦炭,——错错光儿就不见。小和尚扎缚了手脖脚腕,一展灵劲儿正奋力搏击:侧面一闪往上就窜,“啪!”伸头挨一巴掌;收腰一撤回旋翻转,“邦!”身子下坠挨个二踢脚。“你那么大,我这么小,咱俩谁打谁?”对手太过强大,像打烧饼的发威,——两面拍。天无绝人之路。小和尚想:“我还有一条路,向上去,往高处飞。”一抬头,魔怪迎在上面纠缠不休。云儿欺压我,风儿驱赶我,这儿是我一个人的世界,没有生灵陪伴。小和尚像一个精灵,钻进云层里,要飞到云层之上。“这儿是我锻炼的战场。破迷雾化冰霜,我有这个信心。”落雨的回荡比惊雷来得强烈,响雷变得弱了,“哗哗”声不绝于耳。“快、快,否则一下子玩完。”小和尚没被雷击中,舍着头急忙向上钻。“驱赶走茫然,把信心变成信念,我要在心头点一盏不灭的灯。”震颤太突然、太剧烈,云层中连通了电流,他导电。“向上、向上,我不怕。”小和尚筋酸骨麻,紧锁的眉头舒展开,眼珠儿一动不动。不是疲惫,他尽力了。

  心啊,需要力来支撑。

  快认输!箕宿拿食指点着,咧嘴笑:“服不服?”

  上阵时抱着一腔志气,一旦戳破了信心,“噗”瘪的快。小和尚又生出一丝希望,问:“服,能罢休?”

  不能。

  阵势一边倒,我想你也不能。那不服。小和尚拉拉架子,拉不动,嘟丧着脸。

  徒儿,坚持!舍真子抖擞精神,猛地长一头。没动。眼发直,视无物。他想一个画面:你头上打个窟窿,拿手去捂,抹的一张脸血淋淋;眼眶打个大缝,流到鼻子、流到腮上,鲜血淋漓;嘴角打得翘起,满嘴血,咕噜、咕噜往肚里咽。我有神丹,一粒能消你的痛苦。意志消退了,我虽有摄魂大法,没有督心咒。法师像吞了块金子,心肝一揪、心尖打颤,往下坠、坠。教你炼金刚不坏体?关节自然硬顶,逢曲便夹;腹部饱满、神不外弛,全身松沉自如。头往前一伸,我没有驱心诀。心思悬着没有底,便设想。我能察看阴阳,却没有照心镜。品着揪心的味道,有所思:“心的改变必有一力推动,是什么?”

  变与不变,且来看。

  是对手才能交流,我教教你。箕宿有自信:告诉你也无妨,我受过磨难。

  你也曾经谦虚,也曾经温文尔雅。法师沉思:

  殚见洽闻驭经纶,腹有诗书纬史籍。舍真子是一学问家,兼有法力。学问藏肚子里人不晓,以为只是一介莽汉。不入红尘不寻烦恼,上命差遣必须来。法师化作一壮汉,来考察箕宿。力小护身、力大安邦,你有武,文若何?不打不相识,先打一巴掌。

  “壮矣哉,力士。”

  法师捧着一个瓷瓶,箕宿未见人先见瓶,瓶子不俗:细脖圆肚、温文莹润、巧而玲珑。上画一枝清荷,出水芙蓉;两只白鹅,眷恋浓浓。不插花,也蕴生雅趣。箕宿不夸瓷瓶先夸壮汉,观:肥头大耳、熊貌堂堂,有力无文。夯货。肚子里骂一句,我就喜欢结交你这种有头无脑的。问道:“员郎,自何来?”出门不捡骂,法师报家门:“此贾不比那假,贾家杏村面朝南,红日东升晴万里。”人物不俗嘛,请。引至书房,中央两把座椅、一张茶几。箕宿坐上首,不让座,贾先生只得站对面。

  你不识我,情有可原。贾先生焕发出精神,手捧瓷瓶往前一擩:识得否?

  “噗——”箕宿张开膀子仰儿八叉,手指里夹一根黑烟囱,喷一口,小烟圈儿在华服上缭绕开,香气氤氲。挺着头、怂着脸,眼皮像抹下来似的,深沉。你看不起我,你看得起它。贾先生不计较,做生意哪有看脸色的?凭底气说话。书房也是会客室,高雅的会客室。能进来,说明我的分量够了。一壁墙摆满大部头,贾先生再看,箕宿翘着二郎腿,锃亮的革履。形骸放荡也算一种豪迈,凭这些书,你可以称大师。贾先生给他找理由,武在边疆、文在家。箕宿有所思,似乎穿越而去,思考得很深。一只瓶子虽然稀奇,不足以打动你的心。贾先生有备而来,我要吹给你听,这活儿不一定成。介绍道:“宝瓶,能化腐朽为神奇。”箕宿眼里露出淡淡的光彩,不发话。继续讲?需要一根枯枝,没带。我要给你变来,变来的不真实。贾先生目光捡实处,拿眼寻:一株紫霞仙子,素盆雅边,侧面题石涛的“墨兰”。一盆清秀丛,昂昂生机然。面露喜悦,三脚两步奔过去,伸手拔出一枝分蘖。“你!”箕宿似是无奈,气哼哼。买卖不成你想讹我?贾先生存得住气,把带根的几片叶插进瓶里,看!

  “噌、噌”冒出一枚紫柄,头上结三四个紫苞,单开一朵。五个分叉似皇冠、紫色帽檐半遮脸,纱巾围裹神秘面、花蕊藏在深闺间。

  妙不可言。

  箕宿的眼尾纹一拉,腮肌鼓起来,脸上白一块黄一块。瓶子虽然价值大,怎抵得了神奇?箕宿倾起身子,拿眼问:想要什么?

  你知难而退,咱们深交流。给你出个难题。贾先生伸出一把手。

  “五百万?”

  你识的是表面货。贾先生绷紧嘴,好容易吐出来:五亿。

  哦。若要得低了,你偷来的。你什么背景?箕宿的眼皮向上挑,嘴挤成个撮斗,不发话。静一静,拿定主意:行,公平交易。大手笔一挥,给。

  不问问它的来历?慕名而来我还没领教,贾先生犯难,看箕宿,抱起膀子沉稳而自信。剥皮不如捣心,单刀切入。问:“大文者,何以用?大武者,何以使?”

  你受何人指派?箕宿不慌不忙,问:“可有了?”

  贾先生不理。

  “才能至上”箕宿侃侃而谈:“想在人前立住脚,要经得住检验。”随手拈来,教导道:“你把心思花在用功上,让别人挑不出毛病。”你乱瞅什么?他生气,不是看在你没交底的份上,懒得跟你说。我这里都是成功的典范,怕你瞅!说了你也做不到,你当恁容易?“业务上,你得是响当当的一把手。响当当,外面挂牌认可的那种。”够了,圣旨也不会说这么多。

  出口成典。贾先生下手挑毛病,无可挑。任务未完成,还得继续,“请你吃顿饭?”

  我也不能放你走。箕宿看他:“我请你”

  神奇,难以言喻。

  绵延的小河沟,水流似乳液。箕宿不出生在这儿,但它巧巧投奔到这儿,成了它的第二故乡。浑浊?污浊。我也变污?你无知。杂物混在水里和水不相结合,它们是我的一个一个小邻居。箕宿随时准备逃逸,它跃出水面找寻梦想,水面儿也如镜,照着天上的云。天上亮闪闪的似蚕丝,水里光光亮的似奶茶。站在家门口看,岸似沟渠。挨水边儿的土就灰白,它栖生的地儿都是缁泥。缁泥,黑褐色,臭臭的。“我总会脱离这儿”沟儿枯了,缁泥干了也变白,箕宿没能逃脱。

  “命运多舛,你也挺可怜。”

  该你说这话!用不着发作,河里钓虾也算捞着个玩的,逗逗你。

  悲情总能让人入心,舍真子听着顺耳。怜悯他人总是该的,我也不是铁石心肠。你能如此剖析自己,舍真子有点感动。

  切,我似你遮遮掩掩!

  沟儿满了,浮藻孳生,像清汤锅里撒香菜花,充盈水面。水汽儿冒,一缕缕细细的朝上冒。机会来了,箕宿轻轻一旋脱身而出。这时的他像一个天真的童儿,单纯、洁净。汇入水雾中,随着升天。他变成了一个青涩的帅小伙,朝气勃勃。新的旅途,又长成一个威武的壮汉。箕宿一秀胳膊,肌肉。开始宣讲:“江河奔流不止、农田孕育禾苗,这功劳多大?”可懂?我的。江河由我灌注,农田由我灌溉。他呲着一嘴大本牙,笑逐颜开:“我经历过坎坷,有资历。”

  舍真子看徒儿:可懂他的意思?

  我虽然没经历过,场面一想便知。小和尚根据别人的描绘,答出事实的一面:“人们敬你如神明,还给你献祭贡享。”

  他的话吐一半吞一半,你没识透。他不敢交底,拿这种障眼法来晃人。

  瞧,我该享用人们的膜拜吧?他先把姿态压低:你们不知,我的奋斗史也是我的发家史。快把我捧得高高在上?他的尾巴翘到天上:我聚拢来铺天盖地,分散开细致入微。我身上冒的气儿,丝丝都含劲力。箕宿一开口,人中翘起,像隆突的高原。他喜气洋洋:“我要的就是这种遮天的力量”夸下海口:“我有力量,能遮天。”

  你的所作所为我不知道?听你夸夸其谈时,……。听你胡吣!法师面上一沉,斜眼瞥:敢蛊惑人,打一顿!慢,看我徒儿的反应。

  法师忆当时:

  敞亮而盛装的餐厅,摆了一桌,陪坐的七八位。“来,我敬你。”一对一干,“敬你”轮番干。贾先生是白身,熟客有头脸,劲头为何大?逼着交底线。一人一杯,六巡。贾先生度量大,陪客酒量小。“你脸上通红,咋还不倒?”客人们心里想着五个亿。从五百万到五亿,值得拼命。没听见那位天天穷吼?“快来、快来,我这儿能赚一百万。”可知道他的家底?他真有一百万,——借的高利贷。穷疯的人天天才瞎吼。我们跟着老大,虽然赚的不多,我们有身份、有地位。几位等着,你可有了?我虽然没有现钱,只要有门路,钱不是问题。五亿,十亿我也管弄来。这几位人醉心不醉,光听说,就够痒痒的。

  圣人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贾先生要看:不智,怎么长出来的。

  只要喜欢钱,我就有法。箕宿指望着贾先生自己倒,你不倒?招来几个歌姬,喝花酒。酒劲儿上来放开了,谁也不顾谁。箕宿左拥右抱哈哈笑:“去、去,伺候他。”贾先生守着桌子,歌姬来拉,拉不动?去,再上两个!箕宿看,你没见识过这种场面?劝:“别说咱比别人高贵。咱是人,普通的人。”

  寂寞且向闹里寻,只把落花付流水。我不劝你,贾先生口气似教训:“普通人只影响他自己和周围,你影响的是社会。”

  这一桌配你五个亿的身价,还跟我叫什么板!箕宿的拗劲上来:“陪,看他金枪可倒!”敢教训我,心里忿忿的:“人前,我劳心费力地干活儿;人后,还不让我享个福?我也是一普通人。挣了那么多钱不花,你让我绝了七情六欲?剃度了当和尚去吧!”

  杏花儿开了只是白,不识时光报春浓。贾先生正言相告:“你是人,可你手中握有大力量,你就不是普通人。”牛,我比你还牛。箕宿舌头打绊:“除了钱,咱啥也不比别人多。”你该醒醒了,贾先生问:“守着钱财的日子就好过?”扳倒了你,把你拉过来。瞧咱怎么花,箕宿一指:“你脱,脱光了咱给一百万。”事情一逼,催着你上杆。贾先生缓缓气氛:“你让她们唱歌吧。谁唱的好,你赏一百万。”谁敢支配我!在外面我听你们的,在家里你们得听我的。“脱!谁好看我给一百万。”

  打压不是菩萨本意,威慑你才是正道。

  贾先生现法身,“腾”跳到桌子上。箕宿梗着头,眼中露了怯:你要抓我,凭什么罪?客人们张着嘴、瞪着眼:别动,阎王要判先判领头的。歌姬们小嘴撅:一桌子菜没法吃,上面站了个鬼抽风。

  法师训斥道:“文安邦、武定国,这是人们的希冀。你圄于小圈子里就是跳不出来。”看他,你的儒雅气质、你的光辉风采哪儿去了?问:“你向往什么?”

  箕宿不犯糊涂,找的理由响当当:“我向往自由,可有罪?”

  “人和人、人和物互为环境。所谓自由,首先要顾及别人。察天下之大,人身之外有法,世道之上有天条。人之所以自由,奉公守法为第一要素。”

  箕宿不敢抗拒,反省迟早要来到,就是来得太突然。

  我是个武士?武士不是我的梦想。我是个文人?文人不能施展我的抱负。我是个艺术家?箕宿知道,一个人的命运往往不能和追求相吻合。我有这个能力了,我要追寻我的梦想。箕宿努力地奋斗,站到了山顶上。落日的余晖映来,他看到,别的山头留下长长的影子。我登上了山顶,可这座山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高。我站得高了,看到的山峰更多、更高。我是一座山,屹立于人们的心中。这座山会走,逐渐、逐渐地脱离人们的视野。看,一座座小山头正在成长,我将被慢慢地取代。我会变作群山里的一个普通山头,只有人们偶尔路过我的脚下,才抬头看我一眼。多可悲!

  法师问:力量做什么用?

  力量拿来书写华章。箕宿变成一个画家,勾勒一幅巨作。他在描绘细节的时候,线条总是或长或短、或粗或细,他在搭配色彩的时候,总是或浓或淡、或深或浅。我要的不是这种线条,不是这种颜色。我绘制的是一幅表现我记忆的画面,稍稍偏差,便不能勾起我的共鸣。力量是什么?是山峰、是小草。细叶片随风摇摆的不是力量?别人看来微不足道,对于它,是全部。我能挥洒狂野的力,那是我心胸的宣泄。我还要描绘细微的力,那是我感情的寄托。你们看见了我的强大?可我的心灵在哭泣。男人不哭?我为天、为地、为我自己哭泣。没有人理解,所以我要发泄。我愿意把自己放在炉子上烤?箕宿瞟一眼那些歌姬,要怪就怪她们吧。

  法师警告道:你的一举一动天在看。

  天为何?

  民为天。

  (一树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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