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靠云底,一股波震突袭而至。又一股。脉冲,不留反应的犹豫、没有感知的瞬刻,唯独接受。舍真子心惊悸,我也不敢硬碰,何况徒儿?骨颤筋麻的感觉之猛、之短,不似溪流,触觉的灵敏一触即溃。毛发立起来、衣服吸肉贴连,已经成了表面现象。我早有认识,却没体验过,果真厉害。法师脱出二魂六魄钉在小和尚身后,我替你承接这泼魔的劲道,肉身稍稍远离。势之强大,最终要转变为力量。瞬刻之快,分辨不出。箕宿放出电等待回应,等待攫取电荷。看,力量显现出来了:一道光柱照亮了天空,弯弯曲曲细长、白炽得耀眼。这一把攫取的数量之多难以想象,空气被点燃出一条通道。
我的魂魄如果灭了,只有下凡历练。
法师心似钝刀切肉,黏连不断,纵身离去。舍真子立于云层之上,看万丈光芒灿烂无比。云海静,似洁白的盐晶,团团簇簇;云海伟,像层峦耸立,奇峰突兀;云海动,如大河湍急,奔涌不止。
“力和势是这泼魔的法宝,其势、其力也易寻。循因求果,乱麻堆里压棉絮,道之忌。道要实践,在实践中辨真伪。剥茧抽丝,谁为之?”
斧,斫也。法师思来,这泼魔千年的心经不过如此。我教你劈、砍、剁、搂、抹、片、砍、撞、削、截,法师想象着徒儿舞动起斧劈山开岭,雄姿粗犷豪放、洒脱优美。王斧,国之刑具,威武粗犷,这叫勇猛。你掌握了原理利用冲量,斧之,化势为动量,精磨渐进,斫除荆棘以安其舍。
七字真言定心神,传给你也只是一句话。王道有绳。大者索,小者绳。绳,成本低廉而能接续延长。子曰:木受绳则直。坚强,不只凭借力量。法师寻思道:事到跟前不抬脚,坎不明。舍真子意识到:菩萨调遣我,也不是只因为我有爱。菩萨不会同意,菩萨的意思?
舍真子纵身降落海边,亲身领教那泼魔的厉害。衣服淋得湿透,兜身吹鼓;脸上哗哗流淌,瓢泼如柱。
宝杖,五十杖于家、六十杖于乡、七十杖于国、八十杖于朝,今我该杖于天。王左杖黄钺,右秉白旄以麾。箕宿正想着春秋大梦,一眼发现了法师。
“你真有勇气”
瞅瞅,生灵被驱赶进巢穴,畏缩不出。大地幽囚起来,没人敢露头诅咒。又一瞅:椰树变成一面面旗,齐刷刷摆头。真开心,“谁敢顽抗,连根拔起!”“咔嚓!”拿一棵大树作示范。眨眼间,浪头直扑而来:它似一座山,他似小蚂蚁;它来势汹汹,他呆立不动。
心之力,何在?(爱)
我的心,听小溪缓流,感知它的愉悦;听大河奔涌,体验它的激情。我听松涛阵阵,是它对生活的歌唱;听云海无声,是心与心的交流。
我可不夸。箕宿能做到,过去能做到,现在更能做到。(气)
舍真子看他的表情,堵心。“远看称顽傲,张狂邑宇中;不敷来较量,角力善相攻。”欲上阵,能起什么效果?你的成功代表不了别人的成功,你就躺在功劳簿上享福吧。且解连环扣,纵身走了。
法师抖身变啼魂,四季单留春,子规甚哀切。
神秘的力,是美,人们自古以来膜拜你。五行遁术化作飞天,竞速远胜力战;昔日三昧真火炼妖孽,如今转作神功入民间;腾云驾雾比斗法器,不如播撒甘霖惠民甜。神秘的力,拿来改造大自然,自然辈辈酬辛勤。昔时替身法,凭此妆点好江山;三头六臂,让江山代代换新颜。人为你痴情倾心血,被这泼魔拿来屠戮生灵?
道,道在心中。
(人)人们心中盼,天地不绝人的希望。舍真子有醒悟:希望不会绝弃,然而靠奢望非能实现。腾身纵起,观:依山一小城,房舍鳞次栉比。板房简陋,比邻而居;似棚似屋,道路作院。微弱的光线似有似无,下动上叠扑朔迷离。
法师倾耳听:
“孩她爹,娃小褂收吗?”里边三口人,守一间房,妈搂女儿、爸抵门后。娘儿忽然想起,声音有点急慌。回声打个登,带着犹豫:“她妈,我没收。”娘儿心酸疼,声音紧随起:“妮儿,这是最好的小褂唻。”我不懂什么最好,可我知道该哭了。妮儿:“哇——,哦、哦、啊…。”娘儿声音乱了:“乖,别哭、别哭。”爷儿急忙出主意:“孩她妈,看看刮走吗?”娘儿拿腿拐着孩子,偷窗缝儿看。等肯定变成坚定,才说:“下水道那儿挂住了”爷儿把豪气展满怀,说话带点煽动性:“娃,爹给你捡去。”
“咣当!”
门让开一道缝,似大汉一推,撞开了。“哗——、啦——”勺子敲锅铲,碟子打碎碗;被单兜起抖,家底抖搂遍;柜子长腿欺负凳,不懂凳子立起来能当柱。“啊——、啊——”一声颤抖,二声撕心裂肺。娘儿瞪眼看:损失的不能强留住,唱声挽歌你且去。生活的苦难继续浸,我皮糙肉厚挨着挺。手拍孩子的背,哼摇篮曲:“希望留给男子汉。妮儿,以后嫁个好男人,学你爹。”爷儿堵住门,进?门洞大开;退?没完成任务不能交代。
我替你捡。舍真子飞过来。
“啪”声小劲大。爷儿一把关了门,从里面拿膀子扛。“夜叉”怕说不清楚,解释一遍:“夜叉吃人来了”屋里静了无声,“呜——、呜——”外面风吼不停。轻去推,推不开。舍真子瞅,搁哪儿?没地方。叫门:“你的衣服”娘儿拿胳膊护紧孩子,妮儿不哭了。娘儿捂着脸,手指缝里露只眼。三只眼对看,爷儿束手无策。恐惧爬上脸,眼里忍不住,惶惶。怎么办?法师问:“你为什么怕我?”
“你要吃吃我一个,留下她娘俩。”
法师再说,门里不应。
善良的心啊,别人不识得。“小时候听‘老抽虎’,一遍能记一辈子。你还能代代相传?你惧的不是‘老抽虎’,是心。”菩萨点拨不明示,舍真子有醒悟:人心不是硬掰的。人们非惧我,力弱,不敢。世道是清晰的,又是混沌的。世上没有一蹴而就的事,施为非是易与,我的事业。
心之力,何在?
战场转移了,舍真子守着空空的地儿发闷。云雾中有股腥气儿,嗅一嗅,变成了雨水的清新,醒神。它像一个幽灵,不死的幽灵。那幽灵自上而下,化作一股气儿,无孔不钻。它专门寻人的心,像寄生虫儿,要在人心里滋生。那幽灵自下而上,变作一面镜儿,不威自慑。它专门把人照变形,像致幻剂儿,让人胆怯。
(缺少一点)道,要求。法师寻思,怎么办?力有大小,我可以输入给你,认识却难灌输。认识起什么用?看那泼魔:
眼圈熬出青乌样,威武充当大尾狼;
獠出门牙凶貌露,头梭身壮抵城墙。
你人走幽魂不散,这就是余威。给徒儿点力量?舍真子不生气,有力才能不被小觑。意欲上前,止步了。得一个人不易,这个人的成长更不易。没有强大的自我,能消除别人的蔑视?独步云中慢慢思,火候在哪里?这泼魔很辛勤,可它不懂得体恤天下生灵的心。轻轻吟来:
共工怒触不周倒,大羿驱炎逐路多;
太子枪挑黎庶傲,猴王韬晦去栽荷。
那边的战斗进入白热化,这边心似滚油煎。以大欺小,已经不是竞技了。菩萨不要自大之人,要低首肯为民的心。舍真子犯难:菩萨有旨意,怎可忤?
认识的目的是超越自己。
梦里不能寐,常听鬼诉冤;
查参天下事,胸中有乾坤。
法师狠了狠心:你先下地狱,而后可能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