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行要修深入,研道还经此关。玄都府,选拔新人之处。玄都府开坛,推荐后辈之举。舍真子第一次来这里,是新人,之前称小神。常言道一窍通百窍通。相貌奇异那是比的,来了方知自己平常,奇人济济。菩萨举荐,镀镀金就能成大神?能成正神。舍真子有玄功没有法器,九九之上打通关,欲求一法器。抖擞精神,不输于人。左手一把紫雾,踏七十二级台阶朝天路;右手一把玄气,登三十六丈石垣瞰世城。
人生难得上天堂。
云中马,生意大,遍布各地;生意精,渗入生活。新晋封为天巧真君,接到邀请就来了。灵魂脱离躯体,徘徊在城市的上空。这世界如此之美妙,留恋。回头看府邸,啊!
小韦,宇宙基因集团首席秘书,急匆匆来到云府。穿门岗至宅前,见侍儿搬把软椅放在门口,遮阳伞一打,往上一躺,眯瞪着眼哼小曲。“小妹妹,住哪里?哥有三间房:一间带阁楼,楼上种香草;一间带竖琴,你拉我听音;一间带软床,咱俩亲秘密。”小韦轻步走到跟前一推,要你通报。侍儿正待唱深入,猛然惊醒。小韦问:“总裁在吗?”你来的真不是时候,你把我的娇娘撵走了。侍儿懊恼,推托道:“总裁在休养,不见人。”小韦搬出公事施压:有份文件必须经总裁签字。我说一遍,还要我说第二遍?侍儿直起身子坐起来,拿眼看。这是总裁的意思了?哦。小韦欲转身,眼一瞪:“知道这份文件的分量吗?十个亿。你掂掂身家,担不担得起。”甭吓唬我。侍儿蹦脚跳起来,堵住门,那怎么办?你的意思让我担,你在背后嚼舌头?小韦带着尚方宝剑,怕你哩。挺身上前,一拨,闯了进去。总裁?喊不应。情况不妙?小韦有土办法,拿手探鼻息,没动静。一转身,侍儿盯在身后。“突突”心里的火上来,怎么回事?我是近侍,搁不住你说声错。十个亿,我的天!“呼”一股热流喷出来,侍儿肚子里“噌”长了胆识。胆识一长,吓傻见识,见识没长。侍儿慌了神,踢皮球:总裁在练闭灵功。这是多大的家业?你哪有这个意识。小韦指侍儿:你、你!你典型的像赵高。出了一口气,不管经。甩手走出大门,就这几步,拿定了主意。快马传信,召来四大总管。
事情业已这样。
四位老爷进去看了情况,你们一个说话含含糊糊,一个是一口咬定。事实在、人证在,事情怎能否定?大局,不能乱了局面。四位老爷见多识广,谣言一起乱天下,那就不是麻烦了。郑重交代道:“你先把这边铺排开,我们回去处理事务,安抚民心。”皇上在,我们是诸侯;皇上不在,我们是亲王。四位回去研究对策,走了。
我经过大事,没经历过这等大事?一头乱麻,小韦定定情绪,找出头了。请你们来要你们掌眼的,怕我办不了?小韦手下有人,个个足智多谋,成天价抱怨没有场子练。毫不犹豫,召来吴连和韩暑就管经。
“你放心。只需你掌眼,别的我们办。”
买办?求之不得。不肖一个时辰,一铺一铺人马流水席般地把一切布置就绪。院子里安排入规,三个人坐在椅子上喘口气,像军机大臣议事。手下二十多人站成一排,还干什么?你们光伸伸手指动动嘴,福不是这么享的。去,通报消息。
这才是体面的活儿,众人分头散去。
秦先生是位实业家,正在看材料,准备一篇讲话稿。接到消息很是震动,云先生,人们询视其身价,像浏览财富的宫殿;仰仗其荣誉,像观光摩天大厦。英雄不惜同命,惜奋斗。老秦把手头的工作一推,起身就走。
不相信。
阿丁,老秦喊儿子一同去。阿甲来找阿丁,二人在大门外说话。俩少年,一个手扶树干咧嘴笑,不见眼睛露光,只见大门牙齐整;一个摆臂踢腿跃跃试,不觉服装齐整,张着大嘴、劲头在脚上,飘。听见喊,立刻站规矩。什么事?阿甲小声问。这种事?阿甲动心思,想抓一个机会,求阿丁。儿子的朋友,因为我在家不敢进来。老秦心生不忍,想:到那里也不能就回来,给儿子带个伴也好。现在不锻炼儿子等何时?人多是排场,同意了。
行至路口,前面不远,三人下来走。一男子,黝黑的皮肤、壮实的身材,短发,精干。在前边,走着走着突然倒地匍匐,嚎啕痛哭:“啊——!大伯,伯伯啊……。”秦先生吓一跳,趔到一边看:短袖衫虽然穿得有点花里胡哨,也是个本分人。
城里边有十八路大总,专门靠这种事儿吃饭。大门大户的人家,都想偎边,偎不上。有一路,那小家小户小打小闹,我硬去榨也榨不多少油水。你们死心得倒也快,我不死心。像这家的排场,我拿袖子擦擦,能拧出油。不来请我?看我敲边鼓。捞钱的门路太不好找,他懂古,这叫逼上梁山。
大侄子守着一份真诚坚持在底层,这份感情最真诚。古有孟尝君,侍从魏子替主赠租税,得贤人刎颈于宫门外。老秦寻思道:真情的流露,现在不多了。正感叹,“呼啦”围上来十几个壮汉,一架胳膊:“别哭、别哭,请家里祭奠。”
虚得太狠,假了。阿甲觉着可笑,小声问阿丁:“云先生还有这门亲戚?”富家有脸面,长在别人家跟长在自己家相似。阿丁面窘,无以回答。
那男子四肢下垂,死沉死沉,任凭他们拉扯。咦,小孩子都能看出来,我看不出来?大黄本来多心眼,这个提醒又刺耳,别是碰着同伙?他瞪起眼、嘴绷着、面肌一提,要和善眼中找,要凶狠在面上。问:“你自个儿来的?”男子很激灵,抬头看,眼泪一挤糊住眼,往后指。后面簇拥着十好几,抱着的不小、扯着的不大,都慢腾腾。大人拿腿惴惴行,小孩踊跃搂腰抱。携家带眷,可靠。大黄放心了,手一挥,领家里去!
慢。
老秦止住:“把这位请家里,给别的人找个地方歇息。”找哪里?大黄看秦先生。老秦奇怪,这种事还用我教你?我到了那里得提一提,不会办事的早换掉。眼一瞟,那不是家旅馆?有、有。大黄把俩胳膊揣在一起,头仰得过一点,撅起下巴,俩黑眼珠瞥到一边,一副江湖大佬的气派。支使小于,你等着。认早一步,错过一个名主。大黄有心,随在老秦身后。这一大阵仗,孔雀开屏。众位十分殷勤,劝说着男子,就里打探。
谁是主、谁是客?弄得颠倒砸饭碗。
惯常玩把戏,溜得要出光。这伙人看似随机,那程序研究得缜密得很。这一个,负责不拉一点空闲:“秦皇墓中灌满了水银,汇聚成河。棺材在水银河上飘,飘啊飘,从不停止。”咱这见识,拿来镇人十停九稳。一个就接茬:“进入墓穴,哪怕吸入极其微量,非常危险。一点点,立马能使人致死。”镇人就得镇狠狠,让你跟着我们想。一个使劲儿拔:“还有诅咒唻。金字塔,知道么?秦皇陵比金字塔厉害。谁敢动皇陵,里边有狠毒的诅咒,让兵马俑报复你。断子绝孙唻。”瞧瞧,一拉溜,俺们是大师。大大师要在最后高屋建瓴,手里这一个被镇住了,没人敢接茬?你们要知道,咱就是天仙下凡。大黄说:“对咱普通老百姓来讲,都会选择相信。谁敢开挖秦皇陵?会受到很多老百姓反对。”
人需要什么?
我房间里有盆文心兰,每年要等到十月中,开一二朵。红花盛开时极美,宛如穿着衣裙翩翩起舞的女郎。微风吹拂,头、手、腰、身、裙,栩栩如生。室内芳香四溢,香气清而不浊。关闭门窗久了,也如鼻塞。你们所言,如同冲进来一股臭味,还能分辨不清?不求培植辛劳多,摘花高手豪摧残。我天天精心呵护,环境要整洁、常要通风、要防介壳虫、要增施磷肥、钾肥,给它创造良好的环境,才能安然成长。室温不能过高、过低,光线不能过强、过弱,浇水要干湿交替,根系过满及时换盆。我一年就图那几天?芝兰以草木为伍,不与群芳争艳。我看到它的生机勃勃,生意盎然。子曰:芷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困劳而改节。事情做起来难,你们不去做,视也不见?张羽说:泣露光偏乱,含风影自斜。俗人那解此,看叶胜看花。你们有一股冲劲,是优点。这是好事,比我儿子强。冲劲还需要理智控制,理智是抓住了一点点道理不撒手?
你吓唬谁?
阿丁问阿甲:“他没上过学吧?”这种人,你越对他客气他越不懂。阿甲不客气,嘿嘿笑出声。唾弃道:“他啊,不懂得科学,还不懂得什么叫愚昧?”
小孩子说的话,不算数。
不认我们的道?你不知世道离不了我们!你看我们谦卑得像孙子?大黄有绝招,伺候不周到,我拿刀敲案子。那一桌席,我们只挑尖子吃,别吃饱,等吃二轮。不伺候好咱,吃穷你!谁嫌我们穷?咱兜里有钱。家里的钱都装咱兜里,敢跟俺较劲?“啪”抽一张甩你脸上,你敢吗?咱有钱,砸死你!
众位嘻嘻哈哈,做着发财的大梦,顾不上还击。
院落里排满一顶一顶小帐篷,虽然院子很大,似海滩度假,养眼而又高雅。来来往往主要是办事的,有涵养又有礼貌。司仪领老秦过去,先签到,然后分配坐席。这帐篷,三面遮红布、前面带门帘,像座小宫殿。圆桌罩台布、高背椅子带软垫,说它简易也豪华。场合有秩序又有体面,进来了,令人心生敬畏。男子就要扯嗓子叫魂,“啪!”大黄抬手给了一巴掌。拍在背上,老实了。
当少爷真妙,处处都滋润。阿甲挺起胸坐在软椅上,办事人员只看阿甲一眼,那形象不像少爷像保镖,不再关注他。老秦拿出一沓钱随礼,阿甲眼盯上了。“哗哗”他数得真快,五万。邻居大爷办事,礼单上密密麻麻好几页,总共才五万多。真厉害,你一个抵得上百十来号。公子不是标签,贴上就是。外人肚里清,分量不是做作出来的。阿丁面上似思似看、似想似念,时而拿眼和人交流一下,点到即止,不深入。轻易不捡话头,避免无的放矢。
一只小蜜蜂,大概飞错了地方。家蜂还是野蜂?老秦心中酸酸,一生辛勤为谁忙?你我像这只小蜜蜂,花海里采蜜来,自己能食几多?想开去,沉默不语。小蜜蜂自己想独食,蜂王也不会留它。它们也有头碰头的时候,为什么不打起来?忙碌,是人的写照。人们看见蜜蜂们各自为自己,谁留意它们之间的关系?做蜂王好,世俗就是做蜂王好。有人把眼盯着蜂王的位子,只想上去体验一把。
“秦先生,请。”司仪来了。
这里人不多,我且坐会儿。老秦攀记账的交谈,不理。怎么回事,你说说详细。
人的寿命到底能活多长?阿丁计算一下,能用来做事的有三十年?望望老秦,不敢想下去。弓着腰拿手撑着嘴巴,专心听讲。记账的看一眼阿丁,把笔收好。人生两大关,生和死,生也大死也大。他讲起来不敢马虎,又把自己亲身经历的事儿拢来,说得有枝有叶。一人传讹,二人传错,到了我这里就是真实。事情本不可信,事实摆着,谁敢不信?
事情怕不这么简单。老秦沉吟半饷,起身欲看详细。
我进灵堂里看看。
(一树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