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个安乐窝,谁来喊我早起?喊早起的没有,拉着熬夜的有一个。
“先定一个能达到的小目标,比方说我先挣它一个亿。”
被人拉来陪吃,自然是个美差。一桌子都是陌生人,小栗单陪小王。小王拿眼从上压着看小栗:不用表态,你接受就行。
房间里说话外面听不到,——封闭。里边热闹,有人站着敬酒,有人频频举杯。言语不多,气氛热烈。美酒“咕咚、咕咚”倒,不见众位下多少。他们贪杯?饭桌上,众人似乎变成了樱桃小口,一筷子夹一小豆。他们贪吃?酒有人劝,菜没人劝。有人拿眼与写酒的私下沟通,逮空儿就叨菜。小栗弓着背瞅转盘上,吃的要比喝的痛快,瞅着却不动筷。大盘子丰盛,量不多。
为首的这位,王总。王总没有定规矩,众人都规规矩矩。有的人天生让人怕,这是你成功的原因?小栗打量他:脑门上拉下一条筋,通到下巴,嘴角侧下拉出个小酒窝样。长方形的脸,张着小四方形的嘴;露一排上牙,像将军胸前佩戴的功勋表,橘黄色。眼一挤,一道缝;鼓弄着两条短粗的眉毛,由脑门上的筋牵着,一动一动。鼻子下面的胡子又黑又浓,贴上去般的齐整。大家喝一杯、剪个彩,不来破坏色相。高贵的场合要留有高贵的面子,王总挺讲究。美酒不醉人,王鹏自己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杯。小栗依着靠背歇息,看小王。小王伸了头、举筷子够那道黑塔似的菜,轻轻一揭顶,叨来品尝。你脖子后面露两个小火罐子盖的大印,这才盖上去的戳记?小栗悠闲地坐着,不去凑别人说话,便欣赏小王。
小王要想做事,像变帽子戏法,吹出来的话总能落实。一会儿当个矿场工头,撑把伞在太阳底下晒日光浴;一会儿拉着一铺人马进洗浴城,那帮小跟班们扛着一面旗,服服帖帖的摆来摇去。小王可不善笑,只对好朋友笑。给小栗传经:“壮声势、造声势,你靠我、我靠你,这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的经妙,不入我的道。我将来可能还要指靠你,小栗并不疏远小王。
花瓶也要拣高贵。小栗的学历,别人比不了。
这场合,说个悄悄话显神秘。二人头靠头,小王对个耳朵听。这你们公司经理?小王一愣,哪一个?小栗抬手要指,小王一把按下去。我看你迂腐,不知道的人看你高雅。小王要追求效果,邀人喝酒,替小栗遮挡住。要说本事,……,我没什么本事。要说学问,……,我的学问不实用。小栗不想说,可心挡不住口。你的物质比我的见识丰富,想起见识,我可以说两句。“见识窝里觅物质,生追求;物质窝里寻见识,生享受。”小王甩来一个责怪眼,跟着口里训:“你这观点哪儿找来的?别耍酸秀才相。”什嘛见识、享受的?小栗羞得脸通红,借酒劲低下头。小王坐直了,拿目光从人家头顶上扫过去。哥们,跟我学。拿手捂着嘴打掩护,说:“别老跪在人家脚底下仰头看,我不跟那些人比。”小栗低了头心里无着落,偎紧小王,又点评那些人:“人不出头顶着天,人字出头成匹夫。”“哈哈”小王站起来一笑带过,跟人碰杯。小栗叨一块油炸糕,一边吃一边拿他和王总比。小王牙也大,嘴小。短头发,盖个顶;肥肉似的腮帮子,双下巴。脸上的肉太过滋润,张开一对大眼,那黑眼珠像刚刚掰开了眼似的,水汪汪柔嫩。小栗猜,猜的不算。靠近小王,问:“你表叔?”小王正正脸,鼻子一扭,扭歪了。
混沌世界不缺清规,莫把自己太当人。
“了解我,我自己都不敢说这两个字,你凭什么。”王总端起一只高脚杯,里边晃着水晶也似透明的液体,对着交头接耳的人乱喷一通酒气。房间里似响起警铃声,这话颇压人。谁惹你?有人先替自己开脱:“王总这点好,不像别人爱做作。”你说话不够劲。有人接过去,嘴说手比划:“咱王总,逮社会上的机会就像点钞票,‘哗哗……’伸手就能夹住那张八连号。”
小栗吓出一身冷汗,忙送上一双恭维的眼。要说别人吹大牛,成果摆在那里,敢不信?
陪客,陪个吃吃喝喝就行?“他妈了个……”王总满脸通红,话未说完,坐下了。刚巧侍应生进来,进来就挨一兜头骂,先憋着。这下小栗不服了,这里边的你骂谁?吃顿饭,你当是皇上开早朝?你敢说硬气话,我对你个硬气眼。
你肯背锅?侍应生心里一松,不妥。看你势单力薄,我帮你。我房里挂了一幅道德篇,天天看,看了不懂,不懂能记住。王总给人留的口碑还不错,我来背,你来解。“道曰:持而盈之,不如其己;”下面哄然大笑:“可怜的孩纸。看你胸前有道杠,你是领班?”众位挺稀奇,等我们老大开了你!王总斜斜眼,我跟他一般计较哩。“你这谁家的道?信不信,老子动动手指捻死你。”
我把你踩脚底下!侍应生低下头忍受了。
酒水不吝啬,敞开喝。一大桌子菜,哪是吃的?看。阿物是心,搁不住酒浇头。散场。有人把喝不完剩下的,倒菜汤里。众人欢快地走:小领班,让你吃个饱。记住,下回伺候好爷。
街上华灯比着亮,小王带小栗遛街。人流稀少,缓缓移动。来的人带着眼光,从这里走过,或者拿眼光挑剔那店铺,或者等回去拿眼光去挑剔别人。事业难,成功难、入门难,站在门外看更难。小栗也做回小跟班。你不是奋斗的一类,但你属于成功的一类;你不是辉煌的一类,但你是金子包着的一类。走走停停,一家一家的店面,还真看出来个道理。这个社会,机会不是留给普通人?
“明儿来买件束腿裤,配双松紧鞋,我再穿件圆领衫。小姑娘,围着我转吧。”
行人匆匆两边望,没人留意小王。在我的王国里我是王,在街上,我什么都不是。小王有点泄气,一回头,你跟紧点。一对情侣,青春靓丽有风采。男的手抄兜里喜气洋洋,女的一手挽着他、一手挎着包包阔步向前。小王斜眼瞥,带小栗奔进一小店。
“人生第一次买糖葫芦吃”小王手里攥着一大把,给小栗一个。人醉不如心醉,心醉赛神仙,小王快活似神仙。小栗接过来一串找地方下嘴,没顾他。小王撕扯了一个,顺嘴吐了。抱怨道:“等你特么跟等圣旨一样。动作快点,我感觉外面有零下一百度。”你是尝味还是吃果啊?小栗上来把他手里多余的夺过来。小王横着劲儿,斜眼瞥,瞥不着人。那口气,炫。“一个月不花几千块,浑身难受,不花几千块怎么堵的上那些贱人的嘴。”
你堵谁的嘴?我管不了。
我想得一个好朋友,经常提醒、鼓励我。提醒的有一位,算不算鼓励要自己辨。挣钱的门路千千万,脑子一热迈进去,想拔腿,容易?小栗想,下次再叫我,还来么?
小王的一个亿没挣来,小栗的事业有了起色。赶上班、忙管理,赶单位、忙家里。忙得顾不上计较吃喝,小王也不来找。平凡的世界,人整日里都在挣扎、挣扎。是肩上的东西沉,还是受规则所束缚?人生脱不了忙,小栗很难再自由支配自己的时间。自己忘了,别人没忘。有件事,似乎比忙重要,再忙也得让开。
隐秀庵门口聚拢了一些人,前往珞珈山拜菩萨。
事起承因,因在心之轨。
舍真子观览人间,识得小栗。人生应劫得超脱,你有一劫未度。自家有缺点不易克服,别人的优点可以借鉴。是机遇拿来一用,徒儿也少一劫,何不考验一下?
小栗这一趟有成果,可是成果还在眼里。想着终有一日我将卸去这些枷锁,如果能展翅翱翔,无论结果怎样,至少值得去尝试。小栗自由自在的在人群中找,找到目标了。憋一口气,压住兴奋劲,凤求凰,等我慢慢给你亮翅。
男孩俏,手指抄兜悠闲到,眼神凝重身材妙。
小栗把肩上的挎包一推,推到背上,这下洒脱。紧走两步来找燕姑娘,你是我心中预设好了标的。“我替你拿包袱吧?”小伙子送去一个俏皮的笑,手伸过去。我的包袱小,你没看到?燕姑娘侧过脸,微微笑。初听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小栗又问:“午饭吃的好吗?”你净来马后炮。燕姑娘巧妙地踢皮球:“好。你呢?”预先做了设计,只不过小视了过程。我的重点在最后,机会来了吧?小栗也给姑娘留个机会:“我带着点心。你要饿了,咱俩一起吃。”陪上一张笑脸,温馨不?你再给我一个温馨,咱们俩就能走到一起。你的机会真好,你也看看我怎么做。燕姑娘默不作声,算是应答。
小栗避开目光,假装视而不见。拿身子蹭,想蹭个擦边球。让别人看着我不在乎你,你该知道,我心里多在乎你。
人们沿石阶而下,这就出发。
少年之心无遮掩,倒有一出好戏看。老冀迟缓一步,有意地等一等:这位少年人不大,心可不小,我看你的戏不好收场。老冀个头不高,面上黑、身上瘦。做了一辈子的活,——他干的是出力活,人过半百也就一辈子了。现在不干活了,落了一副结实的身板。一辈子没经历过风流事,咱也潇洒一回?寂寞,他不敢说,找个理由,闷得慌。“我想出去走走”老伴在家带孙子,离不开。你想去旅游?骂道:“瞧你一大把年纪 ,花心的!”老冀只有几个老朋友,就那么一点大的圈子,那是他的一切。回回都是听别人吹,吹得他很没面子。老冀解释道:“我去拜菩萨,要了却一桩心愿。”老伴眼一瞪,低了头去哄孙子。家是我挣的,我去开开眼,这辈子算没白来世上一趟。老伴是相依相靠的,你的情我还不能驳。老冀一挺胸,嘿嘿一笑,你答应就算了。这辈子亏啊。你等我老得走不动的时候再出去,还能上哪儿?老冀的一口气成了心病,只求一吐为快。
书呆子,你的方法不对,怕要撞头。
你没看出来,我看出来了。老冀心里发急:你现在的努力,决定了你以后是吸烟还是点烟。靠嘘寒问暖?你得来点实际的。
老冀善于替人操心,评判个功过是非,以弥补自身的不足。胸前搂着一个大包裹,眼里满含了坚定的自信。我个头不高?咱在这里面也能数上中等。有一点你们比不上我。他挺挺身准备走,拿出一副气宇昂昂的样,两手用力地护着胸前。舍得,我的心意不比你们小吧?咱比比看,谁比我的大?面上光鲜,到哪里我都要做到这一点,我争的也是这一点。
小栗伸头看:请你闭上双眼?你像小鸟依人。请你张开双臂?你像一朵花,我拥你入怀。你很清纯,我给你深情一吻,咱们胸对胸兜起一颗共同的心。等我扒着你的肩膀,你搂起我的腰,咱们一起看大海,静静地,享受伫立的宁静。
咱俩并排走吧,小栗小心地呵护她。
小栗是个文雅人,一件白衬衫板正,头上的长发修葺的颇见功夫。论身材,我虽然缺少点肌肉,没有脂肪也是值得骄傲的;论脸庞,咱框架理想,可惜少了点丰润。燕姑娘瞟来一眼:你人很不错的,热心。人很帅气,照标准你什么都够。她面上镇静,心里有点打鼓。相聚虽然短暂,你一来就把自己卖的干干净净。少了点什么?我的心不能够轻易托付的。心儿啊,缘分这么难牵么?
人们自觉地排成一字长队,这段路程短暂,大家心里有数。
(一树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