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维持好外表,这营生便不好干。一窍打通一根筋,生意人的胆量,舍得。
借钱,投入。做生意不为图享受,生活得图。有了单独的办公室,这才像个老板。贴个告示,应聘者络绎不绝。小栗天天笑,店员们天天给他奉献媚。今天收入不错嘛,这月的奖金有保障。是啊,你们有保障,我也有保障。热闹的营生也就外表光鲜,小栗像个高级打工者,只不过薪酬比他们多了一点点。苦了、累了,不敢说;烦了、倦了,不能说;开心、高兴,无人说。
栗总,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去?栗总,我看人家喝一种咖啡,特高雅。要不要尝尝?小姑娘们心眼细,特体贴。你这月的薪金都买衣服、化妆品了吧?栗总,这月的奖金我可是留着打饭卡的哦?咱什么时候去看一场歌会,我陪着你。那歌手换什么样的服装,我都能叫出名字。她把腰肢展展、小手摆摆,看,我的身段,当歌迷够专业吧?你不知我的本事,没使出来。她口里哼哼着小曲,我陪着你也是上班。栗总,你知道你缺什么吗?我缺什么?我什么也不缺。她嗤嗤地笑,老板娘啊。瞧你成天价愁眉不展,要是有个老板娘,哪用你操心?我一个人搞定。她当仁不让。你当老板娘?你能当我娘。
你说真性情,比说琐碎事强。排场是做给外人看的,它有目的。过日子能这样?一提到别的,她看小栗,老去二十岁。
自家店里门可罗雀,也就理解别人为什么那样做。
小栗翘首以盼,总得找个借口。
“你戴什么样的耳饰?”小栗找借口。你可以说说天气,我好接话。。
人们普遍的认识。
情种窝生呆小子,欲于初恋付她人;情根还用心泉灌,倘若招来粉黛瞋?
小栗只想着,从此有了牵挂,再不用替单身汉苦恼。
倪先生坐在桌前写总结,燕姑娘围过去看:一大段一大段的,都是公司的事情。倪先生抬头笑笑,燕姑娘便趴到爸爸肩头,认真看。内容分析不来,形式一看就懂。公司有什么大事让你操心?这里面有机密。不问,问了也是给我打马虎。看了一会儿,也不打招呼,走了。倪先生陷入了沉思:我应该停下来陪女儿,我好像亏欠了女儿。又一想,女儿懂事,不会放纵自己。继续写,却写不下去了。心中闷闷不乐,快乐,还能有多久?倪先生从来不挑剔,也不给压力,以为这样就能让女儿高兴。女儿高兴吗?
衣橱里琳琅满目,燕姑娘正在挑,倪夫人进来了。
“你怎么不拣这件浅领开怀的?里面配一件低胸黑缎短衫。妈妈把这条镶猫眼的胸链借你戴,别提多高贵。”
燕姑娘猛然回头,见妈妈满脸堆笑,低了头向橱里继续瞅。
“女人爱美是天性。我对你从来不吝啬,别爱惜。”
倪夫人满怀的母爱,却不见女儿来领情,心里也有自责,便尽力满足女儿。燕姑娘没挑她指的那套衣服,挂在那里摆着像戏装。挑身常穿的,捂在胸前怕妈妈看见。拘束来自于压力,压力来自于期待。孩子意识到了?倪夫人发觉不妥,一笑,出去了。燕姑娘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这样要求她,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不能把我装在橱子里作摆设吧?
出来,打个招呼,走了。
“我闺女,穿什么衣服都有光环。”倪夫人炫耀的口音,似乎专门给女儿听。
燕姑娘像一只小蝴蝶,要飞到最艳丽的花朵上。那花瓣一层层展开,我落在上面,他摇晃着我。像小时候他抱着我到处跑,我才是那花上之花。
老来,倪老爷爱静一静。
我不喜欢死读书,更不喜欢读死书。好像知识都在书本上,其实,每个人都是一本书。倪老爷发现自己也是一本书,应该读读自己。有了认识,记下来。继续想:读别人,不需要太懂别人想什么,看他怎么做。读自己,不要太想我怎么做,要懂我为什么这样做。人生的哲理,这就是收获。记下来。又想:什么算可贵?读懂自己,又读懂别人。什么算可悲?读懂别人,读不懂自己。
正在想深入,燕姑娘推门进来,直接走到身旁。
倪老爷把笔记合上,立刻放下了手头工作。不要求孙女,请孙女,“走,帮我清理苗圃。”燕姑娘忙露出笑,哟,这项工作很重要呢。搀起爷爷,慢慢走。“小心脚下。你走慢点。”心思有地方使了,燕姑娘丢了来这儿的目的,就想着怎么满足爷爷的心愿。草坪一片黄绿,长得嫩嫩的。不是没人修理,没人踩踏,它疯长。二人重重地踩出一长溜,倒也不客气。燕姑娘回头看,身后,有的已经复原了。燕姑娘忙给爷爷讲见识:“这小草不怕踩呢”倪老爷奔着目的地去的,不理睬。
花圃,一块一块的拼成不同的图案。靓丽的,红、紫、白三色的郁金香并排起来,只见花不见叶,是一片花海。欣赏什么呢?不是一朵花,是花的颜色。有花也有单长叶的。三株龙爪槐并列,华盖相连。是品种好还是长相好?人也就看它个造型。单株有单株的妙,群集有群集的闹,都可爱。这株山茶,一棵长成大灌丛,花朵、花苞争相探头,比烧饼上撒的芝麻粒还多。大红的花,层层叠叠,绽开了,似绢花。倪老爷围着它转了一周,弯了腰蹲地上。“燕儿,拿剪刀来。”哦,花儿太多,开败了的要及时剪掉。燕姑娘回了屋翻工具箱,单拿把枝剪。倪老爷上上下下剪一通,吩咐道:“燕儿,拿铲子来。”哦,下面土太紧,要松土。燕姑娘回屋单拿把铲子,这回我不让爷爷干,自己动手。“燕儿,拿撮斗来。”亏我来了。燕姑娘心想,要不然爷爷怎干得了?这回留个心眼,你还需要什么?连扫把一事儿拿来。倪老爷等她打扫好了,又吩咐:“燕儿,打水来。”燕姑娘鞋子弄脏了,衣服粘了枝刺,头发披散开了,手上污污的。“咯咯咯,爷爷比我还脏。”伸手替爷爷摘去头上的落叶,祖孙俩相视笑。搀着爷爷回来,倪老爷坐椅上歇息。你不去洗洗?爷爷平常很爱干净,你累了。活干完了,陪在爷爷身旁,燕姑娘便来给他讲两位夫人的笑话。“哈哈哈”倪老爷这时最好笑,笑得很开心。你的笑都是给我的。燕姑娘心里有点紧,你哄我呢?
我也累了,你不累?
燕姑娘便来讲自己的体会,说自己做事不周密,缺乏预见性。倪老爷很安慰地静静地听。你喜欢听?燕姑娘便说开去:“家是什么?家是轻松。什么叫幸福?有爷爷陪着。”哦,道理原来是这样的。倪老爷听得很认真。
“我陪着你你最开心吧?我就不戴那些首饰,不穿华丽衣服。生活中为什么不能朴素?让外在的修饰掩盖自己,怎么能发现快乐?爷爷,在朴实的东西中才能发现真理。你看,应该怎么做,不都是在这些常见的事物中找到的?”
“外面很热闹,你不嫌寂寞?”
“外面还有华彩呢,你没看有人天天在那儿描?”
倪老爷把手臂上的玉镯取下,把在手里玩。“看,光线照入里边,经过反复折射,能清晰地看出它的内在蕴含。不要小瞧了人的能力,不用比较,谁都能识出好和坏。虚光闪闪亮,只是给人造成一种错觉,让人心理浮躁。有人说这是一种商业行为,我看人家的商业行为更高明,人家也不允许这样做。批评,如果不能看透实质,本身就虚浮。社会上确实有一种不好的风气,动辄就责怪别人,这种做法不可取。什么叫人心?我现在才知道,有人懂。”
“叫人倒杯水来”
倪老爷想,他怎么看出来的?没有答案,不好给孙女说,借故支开。
我给你倒。燕姑娘进屋整理一下身上,对着镜子理尊容。看看自己,想想爷爷。“是不是爷爷怕我受委屈了?我能受什么委屈。那就是爷爷对我有期望。期望我将来接班?不是这个意思。”姑娘家心也细,一个台阶够不着,我再上。慢慢扒着了边,伸头一看,高台上琳琅满目。哪个是我喜欢的?姑娘家不贪心,拣一个。小时候抓的叫拈周,现在抓的叫命运?
出来陪爷爷晒太阳。
“是好事多磨,还是棒打鸳鸯散?我给你个机会。”舍真子远离而去,到时候再来观。
(一树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