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盛。盛时懒散,人们便尽着心思提兴趣。说的伸着个嘴,听的支着个耳朵。至于经没经过心,不用理解那么多,这叫认识。
“小和尚”燕姑娘启齿一笑,两眼成半月,上弦月儿真勾人,却忘了避讳。小和尚低眼一勾头,通关鼻梁撑门面,把笑意压住了。“来、来” 燕姑娘缓一缓,前面留出空。昨天,我可以欣然接受你的美意;今天,我只能感激你的邀请。小和尚微微一躬身,谢过,等队伍前行。修凡不同,你还挺讲究。燕姑娘不介意,脚下轻快地跟着队伍走了。
用景衬心情。
小和尚睁着一双大眼,那眼神深邃。眼眶向里凹,凸显眼珠,别人便认为深邃。面上干净,细皮嫩肉的一个白净小师傅,让人争相挽留。人们识趣,那意思略一表达当做礼节,只为图个欣赏,并不相劝。小和尚一一谢过,心里暖融融,却坚持不动。眼皮一跳,只看一眼,闭上了。真和尚假和尚,在于会不会念经;真信徒假信徒,在于会不会看门道。这位施主面上挑剔,心里一热一冷。热在让人主动投靠,冷在三分热情七分矜持。小和尚如今心里冷静了,静以观变。山精水怪虽没见识,你来我挡,大不了水漫堤堰。小和尚虽不舍身,舍得心。
俗人图一乐,安知乐中趣?
“小蔡”老冀一口气从声带里冲出来,似老公鸭,弱而硬。你叫谁?蔡女士以为他喊别人,不理。老冀直起嗓门喊一声:“蔡小姐!”蔡女士回过头,一脸厌烦,骂道:“老砍头” 拿眼在他脸上扫,不挑肉专挑筋:“瞧你的身子骨,比你的嘴硬多了。”老冀一抽手,要去捂嘴,怀里边一秃噜,忙搂紧。腮帮子甩开,俩眼鼓成两个球,呲牙。牙米黄色,牙花子露出来,肉红色,真是相亲的先相亲家。这一笑,藏奸。“你不知道,小姐见了男人是被叫做娘子的。”“娘子?呸!本姑娘至今未嫁呢。”蔡女士小四十,却不懂这一行。
俗之不登大雅堂。
谁人识真相?李太白云,只缘身在此山中。老梁头那眼从地上朝上抬,停在半空中。肚里本来没有,听来的善总结,却会分得一缕一缕,这是他的精明。“王先生,当今的大儒。”老梁头听报告,受启发,拢个话头找话题。王先生,没攀着,作报告的人也忘了模样,只记得内容。经他的嘴一说,成了他自己的本事。“‘夜’ 这个汉字,单复数形式和‘所指’ 的不确定的确定性,会令汉语言文字专家们歆羡不已。”
王先生?提携后生,出了名的慈祥老人。小栗曾经读过他的书,佩服他的为人。不正之风谁敢吭?他敢张口就骂。小栗又后悔走得太可后,现有的一位高手,为何不交流?想着:大学问家,当然有独到之处。这一停脚,再想听详细,老梁头向前走过去了。
心理衬托年轻人的想法。
当今的伟人,王先生算一个。老冀年轻时,社会上的小伙子、小姑娘跟着学,成风。那时多羡慕?在老冀的心里,伟大,就想知道个怎么伟大法。我听听。
夜的单复数形式,你指的什么?小张捏着架子、侧着头恭听。一副诚恳、一副专一,出门忘了带笔记,就怕漏了一个字。小张来拜佛,只带一颗心,压住心躁动,脸上写上进。看老梁头,不简单,却不敢冒昧问他是做什么的。
老梁头倾倾身子,一步一个台阶的迈。那话儿当作下楼的扶手,走一步丢一截:
“他解说孔、孟、老、庄思想,以及各家对中国文化母体的深刻影响,包括它们在发挥影响的过程中形成的相互关系。从他注疏孔孟老庄的专著中凝练出收在书中的相关内容,或许可看出他对孔孟老庄的重点关切之所在。”
用评论衬托王的重要性。
王先生到底是个什么样?老冀顾不上蔡女士了,贴着她的肩膀,急切地想听那个重点关切之所在。小蔡故意慢慢走,有本事你到我前头?
效果,老梁头办事讲效果。
修成人身容易吗?易。要想修成人上人,不易。当个普通人不算本事,把别人的话放到自己嘴里还能说出来,这叫本事。老梁头会串,拿一根线串珠子:
“两次运动,‘批判了也激活了中华传统文化’。现如今的社会,王先生毫不含糊地指出,把社会风气的所谓恶化,看成改革开放后果的所谓‘撕裂’理论,也是有害与浅薄的蛊惑。”
对人生艰难的感叹。衬托出他的心理。
只要把握了制高点,看问题就有高度。懂吗?老梁头看小张,你矮了半头。你这么一叙,我有点开窍。小张点着头催:对、对,你接着讲。
评判,是个抓人心的词。老冀并不是为了要找到一件武器,而是为了改变自己的看法。你讲的太吸引人,老冀却不管他了。老冀跟小蔡看上去一般高,那个亲密劲,说是两口子也不为过。
场景描写,衬托社会的平淡。
老梁头拿个勺子撇油花,讲话很有策略性:
“当下正在经历的新挑战与新机遇。王先生认为,对中国文化来说,核心课题就是在新的‘文化冲突与文化融合’的世界大势面前,如何保持一种清明稳健的‘文化定力与文化理想’。 对中国人民在这四个历史阶段所积累的经验教训,王先生不仅竭力要将它们与传统文化进行对话、对接,也竭力要让它们彼此对话、对接,反对任何割裂乃至对立这四者的说法与做法。”
众人的反应,衬托人们关注的侧面。
老冀世故,只笑不吭。我是个出力人,你若给我出个点子,我佩服你。再看他,憋住了。像你这样指手画脚瞎指挥,连个小孩子也唬不住。我不是文人,但我懂行,伟人首先是个实干家。老冀心轻了他,来跟小蔡逗乐:“我想听他说个小鸡啄米,他净说个猪喳食。”
这个日子朝圣的人比较集中。人群里有各色人等,都是信徒,又很单一。现在二十有余,余的是和尚。香客中夹杂了一个两手空空的和尚,这就有两种人。
从山顶眺,珞珈山像一座卧佛。东方露出一抹白,她静静地躺着海中。安详的身姿从容地面对长空,暗暗的身影是一抹淡淡的风景。您在微闭着眼轻眠?独卧海上,您替你的家园遮挡波涛涌来。每一个来看望您的信徒都是您的儿女,您像一位妈妈,舍弃着脊背任凭海水浸蚀;您像一位母亲,雍容地、华贵地奉献出身躯;您像一个女人,无声地诉说着心中的情。您把您的慈祥、您的怡然告白您的儿女:不求你们大显大贵,守住内心,是做人最自然的乐趣。
谁能像母亲一样的永恒?无言,永远留着期待;无言,永远欣喜着儿女的欢乐。
我心中的王先生,被你捧起来,怎么脱离了实际呢?在过去,小栗可以接受;现在,不能苟同。王先生美好的形象,被老梁头一吹,变得空虚了,小栗便有看法。社会,是一个思索的过程。王先生有他思索的那一代,在那个环境中,他是一位佼佼者。你单纯地把那种环境搬过来,压在我们的头上,那你必须指出他的高明之处。做事情拿个筛子,专留大的。小栗吃过亏,也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那么单纯。但是单纯在社会上行不通。学术讨论,摘几个词便是成果,小栗细琢磨,觉得可恶。把事情冠之以任何绝对,而不给任何理由,你的演说教人什么?不教人认识的方法,教人吹捧?老子曰,道之可道,那是论说。王先生有美,你不论说美在哪里,凭空让人接受?
实在,我现在不敢卖虚了。
“和尚,你是佛的使者,我信你,她也信你。你是一根红绳,我这头系上了,你把她那头一牵就成。”小栗忽然觉得心有点虚,我的理由不充分。心之思维,有目的便有理由:追求是美好的。菩萨保佑。小栗心里实实的,若说见识,都在肚子里。
和尚着灰色长褂,很普通,在这里却显眼。老冀回身看,衣服里隐隐藏着一串红。串珠。不挂在胸前,把它遮掩起来,为何?老冀心里顺起来,有了话题便来找机会,和尚却没有给他交流的机会。和尚回过头去看,小栗一闪躲在侧边,跟着也看:山顶是精美的庙宇、山上是秀美的林石,看你这么留恋,莫非想离开?老冀一副坦然样,我看出来了。他的眼神会说话:和尚也有公干。这个我就不信你,小栗执着,我给他相相面:
眼睛不太大,聚在低洼处;眉骨以下似斜坡,向里凹,上眼皮薄而内敛。颔首凝视,眼睛上边遮光,像挂着一道幽帘,越看越耐看。眉毛长在斜坡顶,把门。一张大嘴微闭着,两侧留有明显的一撇嘴角。真酷,小栗想想,应该是冷峻。相貌英俊?小栗却不愿意这么形容他。毛茸茸的发茬子遮不住头皮,人很白净。耳垂较大,凭这一点,小栗断定,你是福相。福相?小栗要比出个结果:鼻子高挺,相貌端庄。嘿嘿,我看出来了,你有一个缺陷:中庭不饱满。寻思着:你为什么要当和尚?
心之高远,必难讲述。
(一树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