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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树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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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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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俗人之俗(上)连载

  出山门时向下望,那群人还没出发。小和尚留心看,黑眼珠凝住了出神。树影一丛一丛漾着绿浪,景色留人,却拴不住心。“新生,应该是净化。打个颠倒,不是俗为。脱俗,应该有更高的境界。”一路长途跋涉,小和尚理解了疲累;历经一番磨砺,领悟了珍惜。我成熟了吗?便来揣摩高僧的境界,“俗心系世事,焉能脱世俗?”

  俗,是什么?

  珞珈山,朝圣的最后一站。

  路不长,来到码头刚日头偏西。和小岛遥遥相视,人们胸中陡然升起神秘。美丽的小岛,菩萨的成圣地。似乎它不是早就在那里,我们来到码头时,它才从海中升起,呈现给我们。期待的心给小岛罩上一层神秘的薄纱,神秘,让人们期待着一领她的神圣。期盼总是让心惴惴不安,人们便把希望转移到和尚身上。

  陡然多一人,老梁头心不自在。

  在隐秀庵,信徒们准备了立香、熏香带往珞珈山。瞧那老太婆,拿俩馒头。你们还带元宝、蜡烛?俗,太俗。小张讨指教:“我带一桶酥油?”老梁头很果断地拿主见,“行。‘布萨’。”众人莫名其妙,他愈发深藏不露。“三番羯磨” 老梁头说起禅机,不懂吧?我教你:“‘自性三宝’, 每半个月诵菩萨戒法一次。行菩萨道,皈依。佛法僧三宝,受持五戒。”他看小张,目光甚是可爱:你要背一桶酥油,路上可不能替换。你要鼓励我,我也心疼。小张欣然接受,你的理由高明,我只是这么想想。你也给我找一个理由?老冀不乐意,这里边就数我带的沉。你?搂着吧。老梁头脸上松弛了,年轻一大截。人凭精神好,一个召唤把大家集中到院子里。门外一棵百年大树,主干一人高,人身般粗壮;侧干四向伸展,宛如老干,昂扬奋上参天长;一冠碎叶稀落,覆罩有半亩地大。星光影影,烛光缭绕,气氛倍增神秘。老梁头很需要一种气势,这里堪堪磅礴。“你们看北斗?”七星能看见四个,三个隐约,上哪儿寻北极星?天隐人、地生人,老梁头有了舞台,把出本事给众人演范:步罡、踏斗。口中念念有词:

  “阿难。云何六入。本如来藏。妙真如性。”

  拜菩萨,敬的是和尚,那和尚还得跟在我的后面学。老梁头带来一部楞严经,装身上轻省。经文太长,他看第三卷好,只记住了这里。经文只需要背,不是我不肯懂它的意思,不需要。一众信徒围绕着他,进佛香哪比得上你会颂菩萨?投进香鼎中焚完了。众人的做法甚合意。老梁头微闭了眼,声音朗朗,煞是好听:“阿难。即彼目精瞪发劳者。兼目与劳。同是菩提瞪发劳相。因于明暗二种妄尘。发见居中。吸此尘象。名为见性。”停顿一下。此性非彼性,该糊弄时且糊弄。“此见离彼明暗二尘。毕竟无体。如是。阿难。当知是见。非明暗来。非于根出。不于空生。何以故。若从明来。暗即随灭。”菩萨喜欢什么?号召力。剩下的一气呵成:“应非见暗。若从暗来。明即随灭。应无见明。若从根生。必无明暗。如是见精。本无自性。若于空出。前瞩尘象。归当见根。又空自观。何关汝入。是故。当知眼入虚妄。本非因缘。非自然性。”

  人说念书能悟理,真妙。

  人缘笼得都在掌控中?老梁头心中稳稳的,不需要。有几个不跟我的,你看大家都随我,剩下的也只能随大流。老梁头心里边鄙夷,面上虔诚。你们可拼贡品了?俗。菩萨不灵?你们看不灵,我看灵。到了珞珈山看我发号施令,菩萨见我这么得人缘,我许个大愿,即便不成,落个小的也算所得。人说欲从念生,念可不固定。随机应变的本领,老梁头练得实实在在。

  和尚年方十六,是个小和尚。

  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远处一道白亮的光线,把海面划成内外两分。外面的海水清澈、碧蓝,那是从山顶瞭望的海洋,真正的大海,心中的梦。海水这边浑浊,似大江;宽阔,似大湖。小和尚眼中透出一丝光彩,不与人交流,光彩只是他自己的。广阔,令胸怀坦荡,他莫名地生出亲切感。一个画面,渔夫划着小船带着鱼鹰在湖上打渔,渐渐成了远去的梦。当旭日升起时,红彤彤的朝阳呼唤着勤劳的人们:希望,赶快来抓住希望。希望开启了人们的生活之路,人们日复一日地奔忙,那是世俗。世俗的奔波,令世俗美好。可我的生命,不愿拴在那世俗的忙碌上。小和尚的眼神变得冷峻。清高,是一个贬义词。分开来讲,清和高怎么做到?脱俗,应该给清高充实内涵。若只停留在清高上,真的俗了。俗,所以我来修。修了为谁?小和尚的眼神更冷峻。为,不是字面上解释的那么易,是一个过程。第一次来,这一路实际上都是第一次,小和尚懂得了付出的艰辛。和他们不同,我是来安家的。和别人能说什么?相视只有一笑。小和尚看得很专注,没留意别人的神情。新鲜和好奇充具了他的心,只有看,才是他表达的方式。

  和尚,你点化点化我们?

  檀越求真经,吾亦求真经。真经在上方。

  等待久了,队形松散开来。希望在前头,我们不知道希望是大是小。怎么才能实现我们的心愿?人们把心安定下来,这一路机会多着呢。

  这水似瓦埠湖一样的浑浊,叫海边?如果不放眼望,就是乡下的气息。城里人下了乡,跐跐石头踩踩泥,想当年……。老冀没有吹嘘的对象,“到哪里我都能和人打成一片,在这里不成。”唉,这一回不用断定。老冀一拉小栗,二人悄悄交流。“我看出来了。他年少,眼界小。”晴朗的日子,却藏着迷一般的人物。间或有人瞟来一眼,“和尚,给我们讲讲这里的乡俗风情?”小栗也想刨根问底,欲,我不能克服?我怀着一颗虔诚的心来朝圣,别亵渎了神圣。渡,渡我的人生?可它仍然是个迷。在我自己身上?菩萨指点。

  老冀包裹背着,手空了。转悠。转到一块丛林前:树冠连起来密不透缝,都是低矮的大灌丛。来到断崖边上朝下探,这么深?裸露的岩石刀削一般的陡,光秃秃的呈黄色。这?老冀往小蔡跟前凑,“噗” 小蔡没憋住。老冀凑着她的耳朵,那眼斜眯着瞅老梁头:“伟人本来该伟大。让你这么一夸,他就不伟大了。有学问的人啊,…。”有个人说话就是幸福,小蔡脸上漾起春色。“乖,他比咱有学问。”老冀梗着脖,不服:“人家说话一波三折,他是三折不起一波。”小蔡睁起一对大眼傻看,老冀便跟她套近乎:“我听说王安石为了一个字,派快马追回邮差。你说,现在有的人怎么跟老娘们似的,说个话一抓一挠的呢?”

  俗不可耐。

  小和尚不上心,还是我的天下。海岸前有一条很长的小海沟,侧对面露着一堆光滑的石头,海水洗的,一块块顶上呈胶泥色的黄。人过不去。老梁头样公样公,我一跳就过去,忍住了。侧面上疙瘩留恋般镶着黑色的小圆石球,跟大理石子样。仔细一瞅,钉的是密密麻麻的小螺丝。我不跟你们一般见识,俗人。

  小张想拣空挡攀一攀燕姑娘。燕姑娘包包里有一颗小红钻,作贡献的。她手里拿着小包包,一扔一扔的抛着玩。睫毛一根一根的支楞着朝上翻,眼睁大了,不知是盯着包包还是看天。我攀攀小栗?小栗盯上了小和尚,不舍得离开。这个小和尚不摸根底,小张手里没有捉摸,只有守着一个现成的。

  听众只留下一个,这一个忠诚。老梁头挺挺肚,吸溜一下鼻子,清好场子,开讲:“什么叫伟人?俗。大家,我尊重的是大家。”皱皱鼻子,眼角偷偷一瞄。学问,你不懂干什么用的吧?专门镇你这种人。老梁头也不嫌自己的模样邋遢,我有底气,不给你们露。小瞧我!手里有一张牌,且来排解心头的寂寞。“头脑,在于思考;思考,在于总结。”老梁头话音拉着哼声,带点尖嗓,不失磁性。我自有高明处。手抬起来不过腰,只此一点风采便高人一等。 “秦可卿托梦王熙凤那番话,触及‘一个哲学的命题,一个神学的命题,一个宿命的命题’。”

  访景不如看景,看景不如听景。

  燕姑娘心中向往乡野,真处在乡野的环境中,心思无处打发。张嘴一笑,忽然发觉怪异。你盯我看干嘛?冲老冀挤起一只眼眨眨,做个鬼脸。老冀忙还一开心一笑,燕姑娘却板下了脸来。你说乡野好,好在哪里?老冀心里沉稳,那脸上只怕卖不出去。

  我看看你们谁高明。

  哈哈哈,这个你得领教我。

  我的朋友如果敢这么吹,早挨一顿疙瘩栗。老梁头不知道,别人在接受你观点的时候,是持批评态度的。你跟我对着干?老冀顾四周,看我来笼络人。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老冀肚子里有一本书,打小就看,一辈子就喜欢看一本书。人家说看书长本事,可我看了书却没地方用。该着我卖弄,“又道是‘登高必跌重’。这大概是哲学。从何而来?周易。易经‘谦’卦,艮在下,坤在上。谦,尊而光,卑而不可逾,君子之终也。以己之卑下,容纳他之高大,为谦的表现。”

  老冀嘴角外褶起两道弧皱,脸上笑得松弛。眼里看不出光彩,一点也不掩饰一排门牙。

  俗之平易,让小和尚心里似乎得到了一种天然的屏障,把脚靠近一步。人心在于一点热,小栗深懂这一点,主动偎过来。小和尚问:“道之先学道理,还是先经实践?”小栗心里一喜,眼中期待着:“理论出自于实践,是指路的明灯。听他讲讲经?”

  世上事难看透。若说什么深?人心。老梁头扭过身暗思忖:“道行就是人心,我抓住了才有资本。”

  (一树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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