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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树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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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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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俗人之俗(6)连载

  那双眼似是无意地撩过,却被小和尚抓住了。老梁头的眼便狠狠扫视一遍,别人没发觉,脸上漾漾的笑。敞开的领子露着雪白的衬衣,笑容跟衬衣一样单纯。小和尚睁着大眼、微启嘴唇、风吹衣动身不动,似有欲望。“你面上有可以装没有,心里有能装出来?”忽然察觉到奇异:目光锁定,眼盯着的是鼻尖。几天没修理,头发贼长,像戴了顶假帽。老梁头拳头托着下巴沉思,“定性,还是深沉?”比较自己:一个人、一件灰衲衣,从这里来、往那里去,带点神秘。“欲,你心里没有?”猜不透。再观。小和尚似有感应,拿眼直射过来。直觉判定:想多了。松口气,“傻,傻到家。”思绪一拐回到了过去:

  历史有多远?只要想,近在眼前。

  秦皇时的月,寂寂长空弦;道法研深邃,涓涓滴泫然。大山深处有人烟,幽冥子在此炼丹。跟着一徒,小梁顽是也。崖陡壁峭,悬着一个庭院:两间木屋一间厢房,留出一个大阳台。屁股坐在山腰上,两脚踩着山壁。家(jiá,方言)后林木茂盛,小溪潺潺。峨眉:

  峰在云天上,不知耸壑深;花开生化境,雁杳迹无寻。

  老公鸡啼鸣催早起,五更身处晨雾里。小梁嫌冷,炉中火彤红,来烤火。幽冥子腿稳健,脚下无声,迈着八字步悄悄来到身后,一跺脚。小梁伸手摸炉门,“佛、佛” 忙丢开。回头看,师傅嘟搡着脸。指甲一顶关了炉门,回身站。哈哈哈。幽冥子仰脖望向外,抬胳膊,右手食指指着太阳穴:“这儿…,”我记着呢。一手抓了一个物件,从后面绕过来。“给他个攀天梯,也没人敢来。”弯下腰活动下,直起身子笑:老爹,你的舌头压着牙了。幽冥子那根手指指指天:自己想去!左手研磨器、右手马尾罗,师傅会提醒,活得我来干。“丹鼎在这儿。石榴罐在上面,甘蜗子在下面,”还有什么?抽汞器。空了手,挨个儿扒拉:一罐子、一罐子,蓬砂、石灰,没用。无名异、铅白…,“不能吃,不实用。”小梁嘴里数叨着。幽冥子提个醒:“丹砂,长生。”嘿嘿嘿,小梁回头笑。幽冥子仰仰脖,两眼一眯缝,咬肌向后推去。师傅,不怪我?小梁心里暖暖的。雄黄,旁边还有雌黄。打开一个罐盖闻,太辣,浓度高。泡酒喝?这罐子醋,回头瞅,师傅观火呢。搬起来尝,哇!不敢吐,强咽了。吐舌头,酸掉牙。摸啊摸,一激灵,要用舌头舔一舔,我命没了。一罐子砒霜朝里挪一挪。一罐子白玉、一罐子白金,这个好。出来洗手,探头看。“幸亏没拿,错错眼掉下去,找不着。”

  拐回来站下看,豁然开朗,坐在家里也是神仙。信心有了:金子何足异?求长生要紧。

  幽冥子寂然来到身后,“九还金丹,丹砂是炼丹的上品。”小梁侧着脸,一脸的稚气。人生是什么我不知道,前途是什么不能不想。“师傅,何时是个头?”幽冥子眼皮鼓起来留道缝;嘴角像手指叉开的,对称;腮帮子堆到脖子上,又和蔼又亲近。光听仙丹好,哪知来到这儿开工厂?“外丹太费事,琐碎一大堆。”嗯!幽冥子脸“唰”摆过来,脖子上扯出几道筋。难?一步一逼。这个,“师傅。炼内丹,拿人体作丹炉习炼精气神。岂不更妙?”幽冥子脸上缓了神,语重心长。拇指捏食指,说道:“第一,去草木远矣,故能令人长生。邪气得进,药不成也。”兴奋起来红光满面,食指一戳:“服用金、银、玉等‘不败朽’ 的物质,能将其性质转移到人体,使血肉之躯也同样‘不败朽’。”师傅,你真厉害。我不是跟你学唻么?硫化汞烧得愈久变化愈妙,师傅烹炼金石为外丹,丹砂珍贵着呢。小梁向往着成功的那一天,耐心地熬。拿磁石吸丹砂,没反应,不是铁。白金白玉炼出来的,它也不是黄金啊?师傅是玄之祖,山上寻宝不缺功夫。小梁耐着性子磨,心并没在外丹上。好久才能炼出一颗外丹,被师傅收起来了。小梁懂得珍惜,也不奢求。

  漫长的等待。

  太阳向西边斜一点,海面泛起银白的粼波,清一色的亮。大海失去了本来的面目,越望远处越平坦,成了一个波光粼粼的虚渺的世界。“天边不知在何处,天和海的交汇处便是天际线。”大海无边,心便想寻出一个边。是心的需求?珞珈山轮廓清晰,孤悬在海上、横亘在远处,更像位于海的尽头、落在海际线上。“物在先、心在先?和尚在先。”小和尚打起禅语。

  俗。

  老梁头却咽回肚子里。一张嘴,下巴长了,劲头上来。看小张,越看越顺眼。“美,要由认识决定。看得懂的叫真美,超出了认识,是一种虚无的美。”高明。小张陪着脸笑。老梁头搭手举到鼻子跟前,作个雁嘴形。兴趣渐浓:“高明,上升到人性的角度,才能成为一种理论。”对。你这一点拨,我看他们也俗。在山上,人观百里远,我察尘世近。…。老梁头收住,“美,要经过心的衡量。经过分析,认识许可了,才能叫美。”

  不许可的不叫美?高人,都带前提的。小张懂得:平庸之中抓真谛,这叫学问。

  你太嫩。

  谁?

  老梁头一歪头,目标转移了,看小和尚。“身经沙场之兵能作将军。能力事小,胆儿练出来了。”经典,佩服。小张又学一招。“学以致用” 老梁头一开口,顶起了颧骨,笑。

  风从背后吹来。小和尚腿牢牢地立着,裤子裹着臀部呼呼抖动。成熟先从身子开始,好像是初次体验,味道很诱人。宽松的衣服兜着笔直的脊梁,背肌虽不发达,略显丰满。辨认是个很费头脑的过程,比较就轻松。看向远处,眼肌松弛,心却收回来了。“老冀做的不完美,但他努力地这么做,这是善的根源。你的形象高大,站得高但要能站稳。人稳心不稳,你想什么?”

  想什么你管的着?

  不是管,问一下。

  蔡小姐不乐意,你们一帮人欺负他一个?我看他好。里边穿着落胸的银灰衬衣,像个肚兜。外边穿银灰的敞衣,丝质的,有褶皱。毛边像穗子,配上手腕的镯,人很俏皮。板寸头,一边梳;不笑是圆脸,一笑变尖脸;稳重时像个小姑娘,调皮时太成熟,像个老大姐。脚下滑,一旦滑出了距离,划出个界限,心便要找个依靠。“蹬蹬” 走到老梁头身旁。太妙了。张开臂膀,弯着,有个淑女样。和小张一起看花,似蝴蝶招展。“我最讨厌那个俗了,俗气,”拿眼瞟,却不道破。小张喜欢,力量多了一份。“人嘛,该有自己的主见。”

  美不美?得经过我的许可。

  王府排场。琉璃瓦的殿房当过道,两个石狮子蹲在门口迎接人。门外敞亮,一地的石砖甚齐整,一个人没有。侧面堂,一壁的木门窗,只开两小扇。堂内红木地砖、红木敞椅、红木过梁,一边挂上两只大红灯笼,吉祥煌煌。幽冥子坐着,一群后生席地。“千岁爷,你比诗仙,斗酒出百篇。”开场,总得有人恭维。小梁忙着端茶水,凑个空儿躲在屏风后面听。一葫芦仙丹一个没摸着,但是熬出了头,等来了盼头。幽冥子成了有功之臣,被封为千岁。呵呵呵。幽冥子仰仰脖又坐端正,一脸虎气。后生家,你读书得请祖宗。手一摆露出袖,里边白外面黑。眼盯着了那个谁不松,语气中有激愤,话谦虚:“我还得努力,加把劲,争取留下一篇经典。”大神,一努力就是经典。一群后生伸着脖,谁提问?有人问:你的人生宗旨是什么?“不喊冤不诉苦,忍受。”那位嘴快:忍受是为了什么?“出人头地。你看我,如今不就出人头地?”

  “哈——”小梁赶忙捂住嘴。师傅出人头地了,我也不会弱。心里急,却不敢出去,便盼。

  蔡小姐时值妙龄,一腔热情,心儿啊,就爱往高处飞。侧侧脸,一手拍在另一手的掌心里,这里边谁都没有我出众。“你是雄风驰骋了半生的人,又以雄健的笔触、渊博的文化学养、深邃的哲学思想,更是以一种人生责任感、社会责任感、历史责任感的履践。”拿捏好的词语说出来,没说错吧?老千岁一头浓发一边梳,抿紧嘴、瞪着眼,语重心长敦敦教诲。“唰唰”底下只听笔划纸,不提防蔡小姐站了出来。“这是头破血流的代价换来的一点明白。岂可寻常道哉!岂可用语言述之!”弯着胳膊张着手,大有盖过大神的势头。老千岁翘起二郎腿,拿手在胸前压:坐下。“人欲中有着理性与自我调节、自我控制的因素。至少,人欲可以升华为理性和智慧。”蔡小姐坐下了,挺得直直的,捺不住热血沸腾。声音天然的流畅:

  “一切以生存为基点,以生活为背景,以哲学为武器,用科学与灵动的方法来剖析人生,用实事求是的客观的能动的态度来解析许多人一生中都会遇到的一些问题,且颇有新意地创造了许多深刻的人生概念和范畴。”

  “哗”掌声起。

  老千岁自持地笑,担当,是我的责任。

  这就散场,还不让我出去?小梁心里埋怨:要说吃苦,我一点没少。凭什么荣誉都让你一个人兜着?牢骚发泄过了,便暗暗记住师傅的话,拿出去卖弄,比仙丹灵。心一想,想入非非:你当初不是被老爷们追得走投无路吗?当老爷的滋味就是好。一代老爷会逝去,一代老爷再诞生。憧憬起来:谁给我留个位置当老爷?

  (一树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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