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不管是非,辨是非。”
这边说得热闹,对个耳朵;那边声弱,透过嘈杂声却能辨认出来。小和尚一惊,法师真的远离?是那番磨砺锻炼出来的,是法师赐给我的能力,还是法师陪伴我左右,要辨个清楚。垂下脸、微闭双目。
老梁头胳膊一抬,手指分开要数一二三。小张一步一跟,那个幻术真的假的?不能问,问了冒渎,等机会。“人欲,可能有恶性泛滥的危害。需要调节、引导、控制,这种引导、控制并不视人欲为敌。”高。捧个场换幻术,小张毫不吝啬。这么熟悉?蔡小姐回头看,有大领导的老资格样。今儿心情好,蔡小姐左臂一弯收在腹前、右臂一弯展开兰花指,体态盈盈,一抬一抬着腿走过来。“你是老千岁的学生?”天涯遇知音,人生之喜。“你,认识?”老梁头瞪起眼,下眼皮挂了俩布袋。换另一只胳膊,左手半曲起食指,给你指点指点。树挪死人挪活,老话真灵。蔡小姐两只胳膊一轮换,似舞蹈般欢快。出口有分量:“无论举凡小事、大道,老千岁都说的是人生至理。他会告诉你怎样选择庄严人生搏取成功。是的,人生哲学。这是天机,这是石破天惊的感悟,这是‘绝密’。”
我是真传?老梁头背过手,目光往高里抬一寸,自在逍遥。瞧不起我?我有法。你高就?副都头。老梁头忽地很亲切地一笑,脸上的肉嘟噜,却没有皱纹。两眼放出神光,精神。跟我比你还差点。蔡小姐含蓄地笑,开口讲究:上排牙全露、下排牙露个头,上牙磕下牙,不启齿。两只半月眼,恰似百雨金戏丹凤。小姐,你很可爱,但人生的哲理得我教你。老梁头翘首似问天,右手半握,一点一点。来讲经典:“很简单,没有自我调节与控制,人类就不能很好地生存;没有生存的欲望,没有改善生存的欲望,也就发展不起理性和智慧。”拿着人家的话训我?
嚼之出味,味在话音。
耳聪听四方在于心静,近处察得真,远处也分辨。“佛不管是非,只管超度。”小和尚松了口一气,没有需要超度的。便来设计自己的形象:“身背蛇矛立,红绸舞菊姿;商阳相闭处,礼佛一沙弥。”正自沉醉,那边的声音入耳,细辨不对味。
看你识货不识货。蔡小姐颇有大气,脸向前一倾,滔滔辩论:“感觉老千岁不是长篇宏论的料,我看他自己后来似乎也体认到这一点。”话已点明,再说话脸上木了。两根手指一合,编作个五环。“今日再看,语言写得一般般。先前写的比后来写的差远了。”“啪” 老梁头举手做个砍的动作,“人生真谛,要体会。体会出真知。”我是吓大的?蔡小姐两臂一张做个拥抱的姿势,出语很刁钻:“隐隐都有恨意,有牢骚体味。转述、赏析很到位,学用到家似乎还差了那么一点点,更难跨越自我。用字构词造句有点粗疏,文学典故用得不多,用时还显生硬啰嗦。”
我师傅你都不放在眼里,哪还轮得到我!
话音明显是一个要高过一个头。小和尚便要出去,却被众人围裹在中间。“是非只在一时,不能长久。背了一身债,如何参禅?”两边都来论是非,瞅机会,抽身为妙。
兄弟,帮一把?
小栗伸胳膊一揽,猛地一使劲。小和尚腰弯一弯一弹而起,一耸肩,差点把小栗甩出去。我靠!这么厉害?下手去捏,抠住了锁骨,再动?小和尚回眸时没动,我若动,伤了你。
众人站得稀疏了,像装满货物的车辆一路敦实,空间增多。有人手收在腹下、有人手背到身后,有人好奇:你是个哑巴?有人想问:小和尚,做什么去?
小和尚不动,小栗冷了场。
心,要找一个支撑。疲惫时当个墩歇一歇,没有退路时当堵墙靠一靠。人生留下的一次,不止一次的回忆起。小栗茫然时便想:
操场一个人没有,跑热了往地上一躺望星空。没有嘈杂的干扰、没有人影的晃动,只有一颗心。夜的静真美。一个一个亮点,小星星也安静。翻个身趴下,手撑下巴抬头看。用望远镜观察也是小亮点,变得密密麻麻,对准的那颗星却很快地移走了。宇宙,谁是核心?每颗星都是。大的变小,也是一个宏观的世界。用显微镜观察,小微粒一动不动。小的变大,还是一个微观的世界。宏观的物质求动,核心缓慢的动,周围很安静。微观的物质求静,核心安静,周围在急速地运动。慢,是观察来的;高速旋转,要靠想象。世界是宏观化的,也是微观化的,宏观和微观都是宇宙的本性。物质和运动,是宇宙的本质、属性?认识,是渠道。
不动就是不嫌弃,你不嫌弃他也就不嫌弃我们。人们安详地笑,把小和尚当做普通一员,忘却了他的身份,从心底里接受了他。表达善意比探秘快乐,做比看吸引人。
你变脸的技法高,水平深不如脸深。
蔡小姐一手作掌、二指伸开,猜我这是什么动作?太极掌,要不是掏心窝话?我这叫送瘟神。蔡小姐一偏头,比比谁可爱?“小女子之流哪里能与老千岁相比呢?” 言下之意你猜去。
有种成长,无论多大年纪都存在。
每天打楼上过几趟,这儿的一切都在心中。黑色的琉璃瓦、暗褐色的门窗、暗褐色的明柱,院子里的地砖黑,过道也暗。暗而不陈旧,处处讲古朴。非是环境压抑人,小梁一到这儿就懂得了:做人要稳重。定下心做学问,窃喜,不经苦难哪能修来福?静中也有闹。一泓小弯河,两边树掩映,冬青作护栏,碧清的水。闲来就徘徊,观:水流出去,活水;池中假山喷碎珠,神龙活现。常观不为美,心中生厌烦:世外天地不养人?基业不是挣来的,用归用,不属于自己。想着:我的呢?放任外缺,平步青云。花花世界自古就有。王爷的徒弟,名声高。今天请、明天宴,没有一天缺。小梁心安理得,我拿苦力换来的。你不是有本事吗?什么本事?管它什么本事,挣钱才算本事。师傅也不过守在王府里?王府算个球?操守呢?没挣钱的时候不要,挣了钱再讲。小梁心不安,跃跃不敢试。开始,周围的高升得快。你高升去吧,我已经很满足了。周围的发财得快。你发财去吧,我已经有很多了。步入社会,傻了眼,成片抓。抓几个?韭菜地里薅韭菜,单拣嫩叶拔。你有什么本事?炼丹的本事。中,比哥们强。可是我还要做人呢?一桌子人把小梁当作怪物看:过了这一拨,你上哪儿找机会?开始去挣钱,一挣一大把,后来不行了。学问嫌多,钱嫌少。整天叨咕:我还没撵上师傅的零头。经念多了自成佛,小梁成个拜金佛。心欲收不住,年年都想大一圈。肉不长身上,拿来供给菩提佛。
荣华富贵只要沾上边,跑不掉。
什么都能丢,名声不能。关键的时候老梁头讲实惠。一挺身,拉开架势,一手拎着一个金箍棒,我玩花你的眼。“毕竟人的欲望不仅是肠胃与生殖器,直到四肢的欲望,也包含了大脑和心灵的欲望。”高明不能比,一比你丑陋。蔡小姐脸一红,“啪、啪”鼓起掌来。调门尖刺,毫不留情:“他绝不放弃人生的哲学睿智与理想境界,但亦绝不高谈阔论。”老梁头往前一伸头,瞪起眼,嘴张得小:老剩女,要砸场?
学来的再神似,不是你的本事。当初我的热情太高,往高处追,追来追去追成个单身。蔡小姐这几年正后悔,你戳我的伤疤?人生有境界,懂收敛。蔡小姐心变脸不变:老吃货,脸上的油装不完都装心里。要钱我可以给你,你断了我发财的门路!老梁头舌头不打辫儿,单拣看得准的吐:怪不得让人家撵!好女不跟臭男斗。伤心。我拿着一腔的热情,博了个不被理解。蔡小姐一边回过头恨一边走,我的理想都被你们给斩了头!
争归争,相安无事。
法师,你让我悟什么呢?小和尚似乎有点明白:人生的真谛,在社会的万象中找寻。真理和正义,不是像面皮一样一揭一层。看着是个表面,它和物体是连成一体的。法师,我无欲。可是真理和正义,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心的距离随着身的距离拉近,小和尚心里又热了。生活是不能抗拒的,活着就要生活。你说什么?便想攀小栗交谈。忽然想起,人说心会起化学反应,能起化学反应的是爱情,我们这算什么?拿眼神问,干什么?小栗一扳他的身子,嘴贴着耳朵,当回月老?众人注视着,不好拂你的面子。一时无措,想出个理由:我要是月宫里的雷神呢?你真逗。小栗教他:那你光打闪别打雷。拿我当灯泡?失落。法师,你为什么不见我呢?本能的想扭身甩掉他,不能这么做。围在中间又不能穿过人群向外去,直着脸看向远处,目光审视众人。
有人东张西望,似乎想穿过人丛寻找归途,或者想浏览更美的景色。一动,被身后的挡住了。后边的闪个缝能看清,也不动。世上事观察个大概就够,真看明白,劲头消退了。
我心皈依,解脱的是自己。你们求解脱,为了什么?
“独坐山巅云海乱,轻吟一曲赤风来;一株青翠身边照,自在心牵去芥埃。”小栗脸上的笑容很甜蜜,眼中的温柔更甜蜜,向前跨一步要走场,颇有明星范。青春之美向来无敌,这就是号召力。像一只孔雀要展屏,却发现雌孔雀不爱看。一展身段颇帅,借助小和尚进一步说话:“七夕听夜话。鹊儿说:爱情啊,是清风,只在明月下拂过我的心。仙友说:我的心热了,她脸颊绯红。”青春真无敌,吸引人。古人说看杀卫玠,人们不来看杀小栗,像欣赏一幅画,活的更吸引人。小栗一仰脖,小和尚没跟上。一低头,脸显瘦俏,俩眼一翻,人更帅。声音轻,像引导:“你是桂宫花中月老,缘何一头思?”你不答?我自己来:“仙友低声慢吟:林木难狰猛,凭香傲众雄。两娱欣起舞,长袖弄神聪。飒飒西风起,葱葱数叶丛。伴陪书案左,夜起不思穹。”怎么样?有人要拍掌叫好,看别人津津有味的听,忽然明白,求爱的一方还没对象呢。青春当在十八九,正是激励人心时。有点老了,我该穿件礼服,有个乖乖男相。一个浪头过去,平静了。小栗口气轻,吐字却清晰:“有情的人儿暗祈祷:明月照过千千万的人,我心里只装着你,但愿你心里也只装着我。”
听人讲也快乐。
法师,你是给我指点一下认识的途径?
(一树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