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船舷开个门,放下一块跳板,人们鱼贯而上。
“小胆儿” 不争不抢,杂在人群后面。两手垂着、捏作拳,想抓住什么,又无物可抓。黑眼珠向外突出,眼圈里只见黑不见白。里边有一点亮,针头般大,比小米粒还小,两边向中间靠。眼珠子晃动着,不是左右摆,打着圈儿晃,一圈一圈儿扫。没那点亮白,看不见动。耳朵似乎总支棱着,这里机灵。面肌本来不动,鼻子一嗅一嗅的,拉着去挤眼。那眼张着却不眯缝,怯怯的萌萌。
“骚狐狸”出嫁以后,留弟弟在家。第七天回家,饿得皮包骨头。我不是把你托付给朋友了吗?他家里细菜叶、豆酱瓣,大米只煮一点点儿,剩个馍头都藏得严严实实。“骚狐狸” 气得立胳膊挽袖,找大王来理论。“你这儿大鱼大肉的吃不完,垃圾篓、菜池子里随便捡。就算我们上不了厅堂、坐不了席面,好歹也得给我们留一点残羹剩饭吧?”你不来求,还得我上门送?大王却不理论。四平八稳地坐着,哦,照你说该怎么办?“这不是虐待人吗?大王,怎么着您也得惩罚他一下!”你要多想想你给别人带来的麻烦。大王开导道:想过得安生,还得自食其力。“咯咯” “骚狐狸”笑:“大王,你不是有钱吗?”柔声细语,嘴甜:“大善人,施舍一点?”大王两眼一翻,我的钱没有你的怨气多。身子向前一挺,你要想出气,这里有件小褂,可以供你发泄。“不可能。您是正义的化身,绝不欺压弱小,所以我才来求您。”谁宽宏大量,你去求谁吧。“我抗议!我要去天庭,给大家宣讲宣讲你的罪恶,让大家看看你的丑恶嘴脸。”你的想法好,请便。“你想镇压我?”不镇压。给你个梯子,请你上天。这不公平!凭什么这样对待我们?不会吗?“骚狐狸”恨恨的,却没有法。我要噬碎它。请便。我要没本事,就不抱怨。
这头是码头,那头是渡轮,可能得超脱?
船舷两侧是过道,窄,一个人从容,两个人要肩并肩。船尾有个碉楼。船舱是个箱式的房,门在船尾。领头的向后去,人流便跟随。燕姑娘上了船往左拐,小栗贴身拥着,船头有一个很大的平台。小和尚跟来,老冀成了尾巴,盯得紧。“小胆儿”犹豫了一下,船板是密封的,不愿进那个船舱,又怕他们盘问,硬着头皮往后去。渡轮两头高高翘起,成个月牙儿形。度量一下,得有六丈多长。船舷的挡板到胯部,站不牢稳一头栽紧海里。“要能捞着一块木板,我就能游上岸。”“小胆儿”还没想明白,后面的人一拥,慌忙朝前走。舱门不高,一缩脖子低了头,下面几级台阶。进入舱内,空间密封,像个关人的牢房。两边的木台子坐了人,坐得稀疏,满满堂堂。这儿有空。走到老梁头和小张之间便要坐下去,小张一挪屁股要他靠边。老梁头坐得稳,一低脸,皱皱鼻子。“小胆儿”乖,脚很灵活,一转身,我看你亲切。土不拉叽的。蔡小姐便拢衣服,留下的空足够坐。“小胆儿”弓了腰先拿鼻子嗅,受不了,气味太浓。“来、来,孩子。”聋婆婆一开口就笑得暖心,手摆得像风吹的门扇,来回晃。“小胆儿”站在中间脚尖朝外,我怕你问我祖宗三代。“这小孩,随便一挤不就坐了?”有人来指点,怕羞了他,腾出好大的空,“来,坐这儿。”成了众人之眼,“小胆儿”愈发心怯,那脚跐溜跐溜,跐溜到门口,回头看,众人都注视着他。掉个头,逃也似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