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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树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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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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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渡(2)连载

  不亲身体验,怎知浪的厉害?

  浪头托起渡船,“小胆儿”脚下把稳了,实在,身子实在。那浪既然把你抬起来,还要摔下去。平地三尺高、三尺凹,“小胆儿” 不知厉害,还稳稳地站。浪头前行的劲儿太猛,船尾的颠簸比船头狠。“哗” 船尾一撅屁股,伸手就抓船舷。脚下没把稳,眼看翻过去。一股激流喷涌而出,拿手死了命地抓、膝了盖一顶一阵疼痛、头朝后就仰。本能,要护后脑勺。一侧身,仰面摔倒。

  海船升起、落下,似刚骑上的野马,不服。

  升啊升,升到空中身子轻飘飘。云儿托起的我?“小胆儿”从没升得这么高过。我会飞?他享受着飞的快乐。可云彩是长腿的,一蹲一立,捧着“小胆儿”逗趣。我升起来了。拿手向两边抓,两壁滑滑的,没有抓手。云儿托得不高,要飞还得靠我自己。云儿又升起来了。“小胆儿” 的脚踩得实,借背力一挺,两相配合,这下飞得更高。睁开眼,呀!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青的上翻、黄的滚动,一片浑。像打烂了水彩瓶,再泼上一块粉紫,从中间向两边炸开。瞬刻的变幻,那色彩不停地搅动。身旁的褐色,它牢实地不动一动。海船一抬一低,升起来、落下去。浪头拍出的白沫,像一盘子散珍珠。落下去,又像馍上生的霉斑。形状在变,色彩也变,一层亮。啊!睁大了眼,一片蓝;合上眼皮,一片红。

  “咚、咚、咚” 身子一滚一撞,四脚朝天。

  好像躺在了家里的床上。不对,床上硌人,没这儿平滑。

  我可有前身?想起一幅画:金身的菩萨头上罩着光焰,手里托个小孩,搂在怀里。“小胆儿”便把那小孩想成自己的前身:头上扎着两辫髻,身上戴个红兜肚。我该有本领的,又想:手里拿把乾坤镜,端坐菩萨掌心中。想了自己,又想菩萨:菩萨身后的行宫是月亮。那冰轮,隐隐的现出柔美。天空缭绕着祥云,像彩带一样一圈一圈。菩萨站在莲座上,从花篮里掏出花瓣,一把一把地撒。

   我的今世没带来一点根基?“小胆儿”摸摸脸上,花瓣化了。

  做事情要有狠劲,狠劲就是韧劲。

  老冀手指抠着背带,围着小和尚转。换个俗人,我就不耐烦你了。盯着人不丢,似有使不完的劲头。小和尚挺立着,风摆衣衫似人拂,伫立不动有定根。不吭?我得探探你的根基。老冀有法:“小僧着新袍,拿把笤帚扫庭院。树儿不识人心愁,专和沙弥对着干。”只要你开口,就算咱赢。没逗乐。别转了。小和尚掉个身堵住他:“小僧扫禅院,是功课不是闲情。”懂我的意思?不简单。老冀却不罢休,观和尚:眼似温柔乡里梦,鼻似禅堂守中庭,唇似院门轻关闭,脸似水中月儿静。巧妙地问:“你什么时候当和尚的?”小和尚来观老冀:脸儿光光,黑色素积淀不消,黄里泛褐;面皮包着颧骨,又被颧骨一顶,瘦而矍铄。似是同乡人,看着亲切。你把我当作要除烦恼根?“什么叫命好,什么叫命蹇?一开始就能得到这个,我很庆幸。”

  你得到什么了?

  “小胆儿”从左侧换到右侧,

  过道一般宽,滋味不一般。腿慢蹭蹭地磨。没人?两手抱怀,露副不屑的样。燕姑娘背对着,你要回头看?我对你个笑。杵个脸、眯缝着眼,老冀呢?忍不住往前挪,恰看见老冀的后背,忙缩回。老家伙,你要离开,我就缠上小和尚了。“小胆儿”心生埋怨:姐姐,你没远见。给我弄件和尚衣,我就不用回家了。和尚给人家做法事,管吃管住送盘缠,能挣钱。

  “和尚下油锅,练真功夫。见过吗?”

  “咣”“小胆儿”退一步,脚绊了小腿,差点拿屁股擦地。下油锅,可把我洗干净?摸摸肚子,没肉;向下摸,大腿够吃的。收回手摸着了屁股,心一紧,骨头硌巴地硬,捞着一扯,撕下一大块肉。只用饿上三天,剥开肚塞上盐拿花椒一拌,……。我啊,也只有这一次光彩。人们尝个鲜,饭后还能留个口碑。

  “僧人渡众生,心无旁骛。正在做。”

  “小胆儿”蹲着朝前挪,一探头又缩回来。和尚,你家在哪儿?也不拿个行李。要不,我藏你行李包里,你上哪儿我跟哪儿。

  哦,背后有高人。老冀却懂这一行,高僧闭幽关,功力不可测。见和尚有定力,暗暗佩服。走路捡个宝,不愿独享,把眼瞅燕姑娘。你求个符咒保佑,不如先求这位小师傅。我知老先生会有用,便想拉个纤。先探探你的口风。一回头,大惊:小和尚合着掌礼拜,领口里空空。眨眨眼、摇摇头,衲衣里一串佛珠暗红,一动一动。拿手擦擦眼,再看:小和尚闭着眼垂眉低目,面上安详,似入定。支棱着耳朵,很机灵。手扶胸前拢住衣服,不让风吹得往外兜。手指细,中关节突出。像没发育好,又像是欠锻炼,指上力道却不弱。

  菩萨怪罪我了。

  老冀不敢随意,更小心。

  风从南边吹来,海船倾斜着方向行进。桅杆上拉起风帆,小和尚回身看,横着。在岸上看,船直着驶来;上了船,这里边还有个较劲的过程。慢慢悟。放眼看,家,近在跟前。老冀两边一打量,懂了。“着力的在尾部,把方向的是船头。”“看和做是不同的”看的容易做的难。老冀明白,却也乖巧。你的秘密不在你身上,不是佛也是菩萨。身子盯得愈发紧了。我只看你行事的方式,来断你的道行。

  太阳从脑后照来,天空湛蓝无云。淡蓝色的大海波涛起伏,颠簸不太大。

  上船头去。老冀就在身后陪。船头高高翘起,一丈多宽,像个屏障。小和尚露到胸口,老冀露个头,四个人一并排。和尚,你有功。小栗心里的喜悦要和人分享,脸上热,拿眼神来逗。一时一处,谁为主?老冀要捧小和尚。拿手在背后指,你露一手?正可活跃场面。小栗心犯痒,手撑着船帮,仰仰头又望望远处,启唇微微笑。口似半月露皓齿,两腮绽放喜洋洋;胸似推土机,长发倒贴墙;心从眼中出,一副俏模样。

  有了:

  “海风迎面扑,船激白浪知;长空何为乐?银鸥弄骋姿。”

  燕姑娘头过船帮向下看,除了哗哗的流水,哪有鱼?鱼儿还知避一避,你不知。回到家,妈妈要问我他对你怎么样,如何回答?爱情是自私的,别的可以分享,这个不行。心里不自然,脸上失去笑。睹物思情:

  “海外悬孤岛,行云俏点妆;缘何不识远,只观浪一行?”

  这个姐姐多矜持?哥哥求着,还拿捏着筋训斥。 “小胆儿”开了眼界,便对姐姐心生不满。家里最热闹的,是姐姐出嫁。姐姐坐床上守了半夜,天未拢明又起身。“小胆儿”兴奋,爬起来瞅。“姐姐,你的头发很光洁了,还沾水儿干嘛?”这样贴得紧。姐姐顾着对个小镜子照,没回头。你心里没有我了?“小胆儿”却替姐姐高兴。姐姐,瞧你给我留的什么?头天买来一碟子松子、一碟子糖果、两碟子糕点,我一个没舍得尝。迎亲的一来,家里热闹了;迎亲的一去,碟子里还剩点残渣。我送你一送,拐回来碟子里空空。你走了,家里什么也没留下。

“小胆儿”在家里睡觉,饿极了出去,小孩子们问他讨喜糖。装出一副笑,我回去拿。哪有?回去不敢再出来。光鲜了一时,别人看咱们家里有,你面上有光。家里没有,我的肚子怎么办?等啊等,什么时候叫我吃饭?蹭到人家,“你姐姐挣了那么多钱,给你留不少吧?”我敢说没有?不吭。真吝啬。人家嘴里不说拿眼说。哥哥,我帮你干点活?还没插手,人家给个嫌弃的眼。不能求,一求露出穷了。饿得没法了,出去。你吃饭了吗?大婶关切地问。你看我像吃饭的样吗?“小胆儿”蔫蔫的。别光想着吃油饼,馍也能挡饿。大叔训人的时候还带瞪眼。等我有了钱,有了钱,……。“小胆儿”一边走一边想,我就能光明正大地上你家吃。

  都有才。老冀却有心,盯着小和尚不松。你若没有见识,我小心为妙。

  说点什么?

  今日去,我是凡尘一俗子;明日归,当求法力渡海回。小和尚思的是心、念的是心,心是家。有了家,似乎一切都解决了。

  “心定浪波涌,黄昏五彩浓;雨停虹彩俏,两脚搭仙峰。”

  带上我?

  “小胆儿”扶着船舷站,身子向后挺,垂下两臂,享受着飘的感觉。睁大了眼,小亮点集中在中间,像遐思,脸上却微笑。“有几个坐过海船的?多漂亮啊。小伙伴们,你们不如我。”太土,不跟小伙伴比了。腰挺起来。“我不说,谁知道我有没有钱?”“小胆儿”变成了个英俊的漂亮小伙,出来,我单找老冀理论。“我有钱,可我不谝。”

  风太大,上舱里去?

  我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坐在家里从窗洞里看,一家一家的小别墅就在门外。他们帮了很多的孩子,偏偏遗落了我。小和尚也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啊?我跟他又不同。“小胆儿”搜索不同点:被子收在箱子里,绳上搭着两件破褂子。大床少了两块板,席子烂了几个洞。嗡嗡飞的朋友不请自来,夜里常串门的是野狗。

  扶着船舷向前看,“小胆儿”努力地保持镇静。你们从哪边走?

  呵呵,绕一圈我再进去。

  (一树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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