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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树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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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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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渡(3)连载

  人生从少年时开始,是我的幸运。坎坷从少年时开始,我的路不平坦。这不叫人生,叫生命的历程,因为我和人类不同。

  哈哈哈,“小胆儿”攥着拳头遛出来。这家伙,记吃不记打,光想好事。嘴上笑得开了瓢:“空地儿真大,且做我的乐园。”大了往小里变,省事;小了变回原里,轻省。一晃身现原形,爪子“啪嗒啪嗒”走。“小嫩苗,支棱棱;长绿叶,开水晶。密密草丛我穿过,大地香气熏衣浓。”嗅嗅,和尚身上味,留下淡淡香。香气很稀疏,人能嗅到?吸溜吸溜鼻子,记住。船头像个大木盆,甲板很滑溜。“噌噌”来回遛几趟,后爪一蹲,前爪抬起,望着高高一壁墙。“若说我不能跟人比,……。我还真比不上。”“跐溜”爬上船舷,学做人。抬前爪、伸二指,头上一摆致个敬。太正经。脸绷不住笑,强压着。作认真:“昨日鱼肉惧刀殂,我今翻个个。敖广,我不用法力过东海,胜过蓝采和。”身子摇啊晃,人自在的时候就这样。

  一排浪头似一道堤坝,横着而来。

  大海潮?船从潮头上压过去,比钱塘江观潮厉害。那嘴合不拢了:四肢抓紧船板,脸木了、眼呆了。

  “砰、砰”低低的音频一敲一敲耳膜,前蹄忙捂住耳朵。一低头,水面“哗哗”响。“一开心就原形毕露,我还是不能跟人比。”两只眼咕噜咕噜往海底瞅:“未时龙渊浅,敖广嫌烦嚣了?”回头瞅岸上:躲身的那篷灌丛,清晰可见。心里甚懊悔:“在码头看,渡船像只庞大的巨兽,把人吞进肚子;一入海中,你成了披着盔甲的可怜虫儿。”不好。我的心脏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压力,必然有变。嘴张得大了,瞪起眼,眼珠黑的少白的多。大海茫茫,我不可怜自己?要沉到海里,鲨鱼的牙多尖?一下就把我嚼碎。伤悲。思忖再思忖:拼了命,还能游回去。

  耗子。

  叫谁?“小胆儿”没搭理。

  “离了重宫闲踏景,品山酌水识归途。莲洋东看秋禾浪,一叠几层见旺隅。”

  天孤仙,一老者,眼小、脸宽、面上光。风眼这就来临,海船能不预知?掐指一算,呵呵,有人渡缘。把眼观,是你?“生灵有血性,全凭一颗心。临界点未到,你的心不能沸腾。”天孤仙悯恤他,你比白蛇有灵性。“吾化一阵风,凡胎不可识;吾化一俗人,教你辨玄机。”世上三事不可测:天、人、机遇。遇上了,神仙可管。

  你别耽误我。“小胆儿”这就要跳。

  老鼠。

  哎。

  “邦!”脚跺甲板,似乎一脚把甲板跺穿了。

  谁?

  咦,你不是这队里的人。“小胆儿”的眼睁得圆,把瞳孔来聚焦:个头不太高,身虚体态胖;鹤氅裾落地,飘然有仙样。“你是神仙?”天孤仙不理,“跳下容易回头难,你想好了?”伸头去看海,你知道船要翻?我先不跟你理论,做个样子还跳。“仙翁。你想啊,船头朝下栽,现在不跳,等到船撅起屁股再跳,不得摔个脑震荡?”你这样的,不渡不能得正果。天孤仙抿嘴慈悯笑,挑起三角眉,眉毛淡,亮堂堂。“舱里的人怎么办?”“人么,有龙王负责。出了差错,龙王担待得起?我不同,龙王只知道吃我,不对我负责。”扬起前爪,扒不稳。弓起腰,四肢抓牢。

  仙友,它哪一点值得你渡?神仙不细观也不知晓,细观知蹊跷。我多事了。既问了,又不能歇手。天孤仙拿话来撩拨:“借此机会,你可以对人负责一下。说不定你的前程就定了?”

  大仙。你不去负责让我负责?

  给你个机会。

  你耍我?我去!顾命要紧。

  闭眼跳,还是睁眼跳?正想着,天孤仙凭空挪动,盘腿悬坐海上,和“小胆儿” 面对面。“你这么大本事?”话不点明你胡猜,我给你截住。“你可有?”“谁说我没本事?”“小胆儿”吃了一激,不甘示弱,叽叽咕咕叽叽咕咕说了一大堆。你那张画皮怕见水、怕人揭,嗯,你得来的还不易。“你可想做人?”做人?我会,可我得时常背着人。“做人难,不做人易。”裸言出自于真心,真心不灭是为善。天孤仙有点心动,言教不如身教,留你个难题。左手巴掌收在肩前,弯个小拇指;右手虚握收在心口,伸个食指。你看我小,给我指条路?没说吐口仙气儿让我当神仙,不领情。干什么?天孤仙歪头似看天,脸上带着笑。眼珠聚一侧,像在测风向。

  “你说什么?”

  “莫言!”

  岸还不远,我肯定能游回去。风向从南转到东,我正可借劲。海船偏向了东南,越行越远。“小胆儿” 急了,你耽误了我的事。目测距离:我一跳跳你怀里,你带我走吧。

  “海波千顷,渡船犁行,翻出一道沟渠。等也是它、做也是它,心花何时开放?”

  “老神仙,你不吹口气把船送过去,净让人担惊受怕。”

  我渡苦难,不渡福。天孤仙噘着嘴、闭上眼,默运意念。少许,没答。渐离渐远,飞走了。

  这!

  谁把大海当做盆?端起来晃荡还省事。

  “咚”跳到甲板上,没人发现?忙变回人身。“小胆儿”气哼哼,“这老神仙净打哑谜,不教我一点用的。”上舱里去。一动步,“邦!”船一倾斜,撞上了船板。“扑啦啦”飞来几只白鸥落在船头,挥手去撵,鸟儿不怕,伸头来啄。你认得我?一步一步朝后退。海上平静如镜,猛一寂寞,愈发心乱。心一阵阵惊悚,又不敢相信。老神仙,我能干啥?

  退、退,拐了弯还不觉。刚靠近门,一歪身“咣当”倒了下去。

  心儿,你需要反复的读。读什么呢?

  “燕姑娘。来,坐这儿。”蔡小姐动作麻利,难得主动。燕姑娘一笑,身子蹭上去,两个女子贴紧而坐。你呢?燕姑娘坐下了,站起也不是。蔡小姐斜起眼、鼻子里哼着,故意把小栗晾一边。燕姑娘把身子收了收,这点空你要坐下,显得猥琐。抿紧嘴看着小栗无奈。站一路怕啥?小栗自信,一点苦不能吃不叫男子汉。“来、来,孩子。坐这儿。”聋婆婆一挤又挤,一个劲地往一边挤。旁边的不乐意,你挤吧,我不动。小栗坚持地站,可是两个人一旦拉开了距离,心把不稳了。我需要的不是台阶,是一个解释。身子一歪,不由自主地倒在座位上。聋婆婆似乎永远不懂别人的嫌弃,“挤挤牢稳”, 一句话重复三遍,却不挤小栗。你还不如挤我这儿。燕姑娘又后悔,人是大方点好,还是实用点好?“小溪中,落花飘在水面;激流中,却要葬身水底。一朵花从树上飘落,也许优美只在飘落的瞬间。哀怜它的是心。我的心牵挂着它的命运,只是一个记忆?”蔡小姐嘴擩过来,见燕姑娘低头不语,你没兴趣?向前直直身子,隔开了两人的联系。

  船一倾,“咕咚” 人压人,再摞上人。

  事情转移了方向。

  隔着两个人是燕姑娘。小栗拿脚抵住甲板,腿使狠劲,脊梁向后硬撑。往左倒,伸臂搂住聋婆婆;往右倒,伸手拉住聋婆婆。聋婆婆一个劲地笑,“我当姑娘家时,……。”说不下去了。老冀靠着小和尚,“咚”撞上去。盯着看,没皱眉。“咚”撞上去。越偎越紧,索性伸手揽住。一揽揽出经验:“大家伙儿,拿手搂住腰,稳当。”他一喊,没个不听的。

  苦中寻乐。

  旅途辛苦,超出了想象。有人指着地上哈哈笑:瞧,它们一起向前,一起向后。有人便来猜:你说大的滚得快、小的滚得快?心思有地方使了,有人盼着船撅起来。

  生活的美到底是什么?燕姑娘心里平静了,因为包裹平静了。舒口气,平静就是享受,难得。脸上露出笑,像吃了黄连吃甘草,味淡却甜。一个人的苦恼叫痴情,两个人呢?便来猜测小栗。可我为什么要懂你的心?坐直了看老冀,生活的经验很重要么?

  咱,就争这一点。

  老冀猴一样的欢喜起来,做点什么。点点人数,少一个。“小胆儿”呢?众人紧张起来:没跟你们在一块?小栗答道:外面没有。老冀的心一下被揪住了。有人猜:上舵楼了吧?有人和:对,他人机灵。猜的能算!老冀大喝一声:我去看看。小栗站了起来:我去。

  “咕噜噜……,咣当!”

  门闩咣当久了挂着个边,一推就开。小栗刚动步,小和尚一蹦而起,跳远一样跳到门口。抄手扶起头,摸摸,看看。姐姐啊,瞧你把我扔在外面好苦。一阵疼痛唤醒了意识,“小胆儿” 动动身子,张口就要抱怨。头一垂,眼里淌出了泪。疼得厉害?小和尚懂。手从后面抱着,回座位。老冀先让出空,三个人一挤,夹在中间。

  舱内很静。

  闭了眼养神,闭不了。燕姑娘睁开来看一眼小和尚,小和尚却乖巧,把眼去看小栗。做什么?小栗一猜,掉过脸,只看见蔡小姐。我错了?细回味,错哪儿?姑娘的心啊,摸不着。起来,拎过包打开。解开绳子,捧两个纸盒。转向蔡小姐,又转向老冀,转了半圈又转半圈。“阿婆,尝尝?”“孩子,你吃吧,我嚼不动。”聋婆婆抬着眼望。又一送,等待。聋婆婆眼里边似乎有浑浊,拿手擦擦。“孩子,你还想着我呢。”捏了一个,两手捧到嘴边。喃喃道:“真懂事。谁家有个这样的儿子,享福喽。”

  燕姑娘冷眼看:吴山酥油饼,金黄色,似千层面皮重叠。人们各自取一个,酥油饼,咬一小口脆而不碎、油而不腻。哪是为了品尝?入口即酥、香甜味美,是一种安慰。拿捏着姿势束着身子坐,似坐到风口上,摇摆不定;似坐到炉口上,心神不安。我的冷拒,让你放弃了?失去的一旦确认,念头转变的也快。失落,不碍事了。燕姑娘找理由:做事何用求结果?求人们欣赏呢。

  一遍下来没轮到老冀,我不急,燕姑娘也没有份。包里边东西是多,再拿两盒,明眼一看没有吃的了。小栗走到燕姑娘跟前,尝尝?那眼慢慢的抬,那笑微微的保持着矜持,我尝的可不是糕点。燕姑娘指尖夹出一个,咬一小口。

   “谢谢。施主,我不饿。”小和尚拒绝了,却仔细地看。

  “不是挡饿的,尝尝?”

  “口之福。罪过、罪过。”小和尚闭上眼打禅。

  我也不吃,“小胆儿”跟着学。闭了眼,拿肩膀扛小和尚,却不敢拿胸脯贴。

  给你。

  “小胆儿”一睁眼,学别人,下手捏一个。一盒子挑了一个,都给你。“小胆儿”张开手接,左瞅瞅、右看看。大家善意地对他笑,似乎是肯定他的年龄小,又似乎是鼓励他接受。“小胆儿” 怕害羞,低了头装腼腆。

  “大叔,这些都是你的。”

  我就知道大头在后面。老冀接过来洋洋得意:“各位,这里面多着呢。谁饿了来拿。”先尝一个,皮脆心软、香甜可口。

  “师傅,你吃?”“小胆儿”见有人这么叫,跟着学。小和尚扭过脸笑笑。一个没吃你也满足?“小胆儿”不解。老神仙,他能在海面上飘,你可有那个本事?嘴凑到小和尚耳朵上,光哈气不出声。我要问,不就露馅了?憋着。当时我要是个人身就好了,后悔。是个人,他就教?“小胆儿”想不明白老神仙为什么会见他,但渐渐有了自信。我要是没有一点好,老神仙能见我?拿身子在小和尚侧面磨蹭,你来问我?抓住了你,可别再丢手。向高处攀,我得露一手。“外面的世界好在哪儿?”伸个笑脸去,没有回应。老冀拉拉他,手一拂,别理我。“诚。诚也许是做出来的,可是不做哪有诚?”身子趴在小和尚肩头上,越说越兴奋:“要是按需要划分,我满足的多,别人满足的少,你一个也没满足。可是你看小栗哥哥不也诚吗?给予本身就是诚。”

  我等着挑你毛病呢,你倒识破了我的心。燕姑娘慢慢品,我就知道你做事要求结果。忽然回过味:马蹄饼,你想让我分别以后再思念?是真心是暗合,回过身略略大方地看。

  海上无风也起浪,何况天上聚来了云彩?砰、砰,大海的心脏在跳动。“小胆儿”的心一惊一惊,屁股似被针扎,乱扭乱动。看别人,默不作声地忍耐着。“船要翻了!”心里的预测愈发强烈。我说出来,大家能往哪儿逃?“这是最后一站,挺挺就过去了。”看别人,抱着的都是这个念头。

  浓云拥了上来,行了多远?船宛如在海中央。天色暗淡,还有薄薄的亮光。海面变成了灰褐色,海水泛着幽幽的光。

  危险,危险!“啪”手里的盒子掉落地上,一头扑在小和尚身上。

  起浪了,这才叫浪:浪头翻腾不息,如同小山坡,簇拥而来。

  白色的浪花多漂亮?一阵落下去又起一阵。“小胆儿”在浪花里跳跃,你不知我的本事,我踩着水面能跑。“小胆儿”和浪头竞赛,你想吃了我?可你永远在我的身后。“哗”起来一阵滔天的浪墙,兜头盖下来。我不是能看得远吗?一道水帘贴在眼珠上,伸手就拂。那手软绵绵的无力,那水拂之不尽,我落在汤锅里了!大海豚?你驮我一驮。怕抓不牢稳,拿指甲盖抠。“啪!”海豚拿脚蹼一把拍来,“啊!”背肿了。

  大海变成了恶魔。

  (一树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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