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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树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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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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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渡(3)连载

  旨意下:“天道不定,常顺应时代之需;天道恒定,常不变为民之心。小事一桩桩,不历小,大业谈空成。”接旨的是位大仙,细揣摩圣意。做一件什么小事?把那仙班排来排去,手心里掂掂,你合适。

  “嗒、嗒、嗒” 富博仙脚步齐整而铿锵。受封为神仙又安排职务,一路顺通。第一次踏进金仙家,心里边蹦蹦跳。长庚府邸,坐落在玉山上。一座宫殿,坐南面北。未进先观:黄墙金瓦,高五层,却似六角形的塔。私下里能观一观金仙的风采,必与朝堂上不同。“嗒、嗒、嗒”清一色大理石地砖,富博仙一条线径直走了进去,“啪”立正。

  “吾师,守一山有何讲究?”

  富博仙博识精深,仙翁比凡尘的皇帝高,此来定可一饱眼界。按规格:冕冠十二旒,穿插玉笄,两边各垂一颗珠玉“允耳”;系上丝带,结在颌下。冕服滚龙袍,着佩绶,履赤舄。观仙翁:发、须、髯皆白,顶金冠、插金簪,金色敞衣、白绢披肩。差是差一点,没差哪去。小仙童执红黄二色罗伞,小仙女举孔雀翎饰掌扇。眼不用瞟,室内亮堂堂:六根明柱立四周,正面一把宽交椅。这椅子也不是雕龙画凤的龙椅。案头没有能益精壮阳云飘香散的香鼎、地上没有杭绣的红毯、壁上没有名贯古今的画作、室内没摆镶金镂玉的挂件,一睹风采没睹成。仙翁,你家的香茗来一杯醒神提气的?

  场子里空空,够平时召集神仙排班站。富博仙挺身立在侧边,颇嫌孤零。“神仙诞生于尘世,也要从尘世做起。”长庚老神清气淡,拿手点点,似要交底,没言语。“啪”富博仙一个立正,遵从。“非为守山。观四海升平,悟其中至理。”这是仙班规矩,你刚来,不懂。白胡子老头手捋髯口笑:“职位低,职能可不小。”事情不做焉可知?富博仙胸有一腔热情,挺直身子站,规规矩矩:“神仙所辖事务为其功德,功德圆满方可升迁。”神仙全凭岁月熬,熬得心性缩浓汁。李长庚眼中凝人颇无情,起身:“走,看看我的宝藏去。”你的宝藏不在楼上?出宫殿,回首望:府邸独占一座山。山北面像天然的平台,把来做家园;南侧半壁峰,里边天然出溶洞。近洞口,一片奇异的光往外冒,听得溪流汨汨淌。老头儿,里边不热不冷,正可常年保养,你很会享用。天上福地神仙府,哪似人间尝寒暑?富博仙眼中闪出惊异的光:独享一方,天上金仙是正神。

  入洞中,流光溢彩。

  玉石栏杆搭起曲廊,直通幽处。长庚老指指点点,光指不语。富博仙看得入迷,仔细辨。“汝识否?”仙翁考我?富博仙胸富五车书卷,通古览今。便来领教:“红的醒目,是宝石;绿的晶亮,是翡翠;白的温润,是羊脂;黄的……。不能尽识。”吾意不在此。白胡子老头手把长须努努嘴,一道平台,摆一溜大银匣子。让我看?富博仙行至跟前,揭开盖:五彩珍珠一条条,个个丰满耀眼明;七色宝石一颗颗,璀璨夺目炫人心;金币一枚枚,沉甸甸惹贪念。……。“带一盒送人?”老头儿脸上很温馨,颇大方。富博仙醒悟:“假以宝物货与人,人倾其囊而得,守之终生。是为富是为贫?”此老非彼老。收得笑意入囊中,脸上无情传旨意:“世间事有可为有不可为,神仙非等闲处之。”富博仙暗叫惭愧:“吾师,莫非让我以小见大?”

  正当如此。

  上司分配的职位,我当恪守。尽职尽责,心复何求?

  天上的仙境在云之上。

  太阳绕半圈即到黄昏,这儿却没有黑夜。若说是仙境,得有神仙的本领;若说是炼狱,困守一隅。英荡谷,却是平地,山在两侧。树木长在山缝里,谷里却不长草。蝈蝈儿爬上树不肯下来,等到黄昏时鸣叫,也是一景。红纱娘和翠纱娘便来争鸣,有时还会打起来。树儿不停歇地长,不怕虫啃,任由它们自在。心中若无景,便是寂寞。那景色还需从身外看,甚妙。

  富博仙腾身升至空中,周遭巡查一番。尘世里何异之有?北国雪压萧肃,南国碧波万顷,东方万物峥嵘,西方凝寂安泰。天天绕山一巡,自思:百年一轮回,天道也得慢慢变。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不觉过得快。

  从东边转到西边,没发现异常。正欲收身,西边云朵里窜出一股青烟。“慢走!”魔魍手提一根棍,雄赳赳而来。看时:眼窟里亮起两盏灯,一个红一个绿。富博仙一侧脸,启唇微微笑,挺胸、身正。端立云头风吹拂,身轻面重;眼睛不大,盯得紧,低眉送亲和。“你几时不惹事,耐不住寂寞?”魔魍把墨绿的披风一兜,从头裹到脚。“你吃得肥了,不得割块肉?”两眼一冒一冒光:看我,今非昔比了吧?没个大神震着你,你头不上天尾巴上天。富博仙眼睛睁到眼眶上,抿住嘴,凝视片刻。一展眉毛,放轻松,很亲切。微启门牙往外送:“你要来,等我给你发个请帖。”我不动手,你可懂意思?魔魍手指一拽,束了个细腰,轻轻摇起煞可爱。既然你说了,我就有理由。“常串门的,分得清你的我的,不外了?”

  我迎你到门口,串门带硬闯?

  套近乎的哪个肯吃瘪?

  别跟我来这套!魔魍两手攥着对襟,大踏步进来。一把来拨富博仙的身子,头朝前一拱。你打个试试?一来一往我讲理。富博仙拿肩膀一扛,要进你爬着进。你还真来真的?支棱着架子来拽手。比功夫?我玩你像玩小孩。富博仙上去攥住手腕,一提一提;魔魍身灵巧,脚下连蹦带弹,打圈圈。大力士,你能奈我何?“天下是我家,你敢横阻拦?”下摆翘一翘,“啪”弹铁珠子似的给一脚。无端收一礼,富博仙怒火中烧。身摆前后绕,化作滚筒阵;屋里逮老鼠,专往旮旯挤。“这里是我祖传的基业,怎么成你的家了?”先礼后兵,我跟你讲清楚。魔魍眼不急心也不急:“你这人,太让人看不顺眼。”心里溜溜的:拿老眼光看人,这才是你祖传的!裹作一团,变化无端:一挤一张纸、一横一条线,长起能拉伸、弯腰能折叠。

  你请出去。

  你不看看人!

  好,我不跟你争辩。

  富博仙掌心吐玄气,化作炽炽焰:不炼你的身,专炼你的心。魔魍把外衣一裹:你那仙火只能炼丹,不能炼钛合金。金刚屋里露俩眼,觑得准。上方点个头,鼓槌敲起来:一通鼓,好似得胜进军,专敲头;二通鼓,好似强攻堡垒,长了眼的往软肋钻;三通鼓,好似打扫战场,不长眼地狂扫而来。

  富博仙,徐底色。国字脸,长发向后梳;黄土色外套,敦厚有灵性。

  守门员人不大,我一离地儿,你射空门。富博仙豪气顿生:脸上紧绷、肌肉突起、筋上血脉偾张。美酒当舍命陪,敌手当舍命搏。今天我陪你搏一搏。

  不见风生乌云乱,不见尘起战马喧,一个只抢一小片,招招缠得心胆寒。呼哧呼哧,富博仙气息不匀了。一个有备而来,一个怕偷袭却没料到来势凶猛。战而不胜,攻防颠倒,富博仙被打个措手不及。你说它是个体,它能化成面;你说它是根线,它能化成点。我头上顶着神仙的荣誉,誓死不退。富博仙一抵一抵,接招愈加小心。

  莫急,我来也。

  老龙金鳞锃锃亮,浑身冒金光,颈部左摇右摆灵活有力。“你这个大家伙,打你更容易。”魔魍现回原形,一根棍在手里转了圈地闪。打哪儿?“噗”一棍直击龙头。“好小子,长能耐了。”老龙腰一弓,弹劲十足,摇头摆尾直扑而来。张开嘴,嘴角岔到咽部;吻后部突起鹅蛋似的眼,颔下须飘飘。“等我把你打出原形,变泥鳅。”魔魍甚懂战术,把棍收回去,像根钓鱼竿,有伸缩性。长出来当鞭甩,“啪”凌空爆响。老龙可不大意,凭借身坚体硬,吃你一鞭不在乎。脚上爪钩甚利,伸出去就抓。“啪、啪”鞭子连甩两甩。老龙身侧贴着鳞、背上鼓起鳞,坚硬锋利,弓起腰去迎。你不怕?魔魍一抽手捏住。手向后一拂,撩开风衣,不知长出几只手;另只手攥着棍,呆子一般站。你使什么坏?我知你善于偷袭,甭想骗我。老龙心里有底,瞅:敞了怀,内穿古铜色紧身靠,绿绑腿、绿护腕。黑纱遮面,嘴角到腮上一道疤。你虽然惯于耍横,还是让人掰了牙。老龙仰起头、闭紧嘴,鼻侧两根长须一弯一曲。尾巴变作一根鞭,对准它“啪啪”甩过去。“哇呀呀!” 魔魍使绝招,身子一晃就变:小的缠大的,到处都是缝。举起棍,棍头冒黑烟,“突突”喷神火。傻子,我跟你一样傻?看你识不识得玄机!老龙口中吐出一颗红珠,鲜艳鲜艳的:说是灵丹长着腿,说是龙珠长着心;不畏水、不畏火,心似水柔,力似火烈,软硬兼吃。魔魍变大朝它眼中去,魔魍变小朝它身上碾。大大不得,小小不了,魔魍拔腿就逃。

  “回去再练三十年,还找你。”

  魔魍回头看一眼,恨恨地走了。

  “仙兄,谢谢出手相助。”富博仙躬身施一礼。老龙向前携住手,“非谢我,上天的旨意:仁之可用处当仁,威之可用处当威。”富博仙叹息道:“小有小的微妙,大有大的壮观。神仙若先自大,失去变化的玄妙。”回首指着自己的仙庐,不觉惭愧。问询道:“我当回洞修炼?”

  “非也。神仙也有根本,只能节节拔高。若要从头再来,还当思之。”

  “仙兄令我顿开茅塞。渡化一人成仙,甚于亲身努力。”

  富博仙沉吟不语:吾师莫非在这儿等着我?

  (一树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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