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泉溪不是河,似门口的一条小水沟。水儿通底的清,清得黏连,水面一点涟漪也搅不起。溪水却奔涌得急,争着朝山下跑。没有水花,表面上静得看不出流淌。天空深蓝,水面上也这样。水里却清,清得担不起枯叶的漂浮,沉在水底,摇摇晃晃的不走。
云絮。
什么云絮?
殽异仙和铁玫瑰走在小溪的两边,慢慢回家。
殽异仙向水里看,天上薄薄的云彩映在水中,一似柳絮,通体白亮。阳光偏斜着,永远的那么和煦。这个时间相当于秋季。为什么?铁玫瑰目光里带着疑问。殽异仙一头乌亮的黑发扬起来一边倒地梳,脑门显得大、脸庞显得亮,眼中多了点深沉、脸上多了点成熟,却不像个孩子,更有个男人样。“向日葵硕大的磨盘,该籽粒饱满了。”回忆总是幸福的,他脸上写着。你家里种的?铁玫瑰多了点好奇,脸上便少了点怯。殽异仙漾起笑,笑代替了回答。也许家里种了很多。
你家里什么样?铁玫瑰很想问,眼里便蒙了一层怯。频繁地看。想知道?殽异仙却不会卖弄,心里涌动起一种欲望,一涌一涌。笑起来。笑得羞涩,拿手指着天上加以掩饰,露出两排牙。“火绒子火石片火镰,一打就抽烟,两打不要钱——。”哈哈哈。身子倾了倾,手舞足蹈的。好看不?不好玩。那嘴角往左边挤、眼珠往右边斜,脚下一弹一弹、腿一犟一犟,腰挺得僵直,只有脖子显得玉立。肩膀斜跨,脸向高处侧扭。我给你做个榜样,人应该自信。怎么两打不要钱?铁玫瑰盯着看,我可不是你糊弄的小姑娘。我的家……。想起来挺骄傲。呵呵呵。太含蓄。殽异仙是个敢离家打拼的主,回想起来特别真。空谷回音,又亮又脆:“姑娘吃了我的糖咂麦,又会扎花又会纺线;小秃儿吃了我的糖咂麦,明天长短发后天扎小辫……。”节奏不欢快,来个带劲的:“又解渴、又带凉,又加玫瑰、又加糖。不信您就闹一碗尝一尝!”市井风情,一想就得。铁玫瑰眼睁得大大的:你肩上挑着挑子遛街串巷,有小孩偎么?你这么个大高个,该干点活去。越看他越不像。你没见过街市的热闹。殽异仙是个诚实的君子,你不信?我再学。“炸了一个脆咧,烹得一个焦咧,像个小粮船儿的咧,好大的个儿咧。锅里炸的果咧,油又香咧,面又白咧,扔到锅里就飘起来咧。白又胖咧、胖又白咧,赛过了烧了鹅的咧——一个大个儿的油炸果咧!”歪歪嘴角,挤挤眼逗人。
家乡的小吃确实诱人。不是小吃,那是一种踏实的生活。
折腾半天,不吭声了。
太阳暖暖地照,照得身上懒洋洋。天高气爽,揪着两颗心往尘世里飘。铁玫瑰瞟来一眼,殽异仙飞个媚眼。那媚眼被脸上憨憨的笑掩过了,你想什么?铁玫瑰两眼望着家,脚下走得勤了,心里没了怯。
美似乎不太重要,生活的吸引力更大。离开了生活,美变得空虚起来。老是惦着它,对于心是一种煎熬。作神仙,我求脱离生活;做了神仙,我还干什么?
你等着。
作什么?
殽异仙纵身飞走了。
一朵云慢悠悠地坠,把脚点一点,悬住。砾岩厚厚的,一大块一大块,构成山壁的主题。块块累积,黑灰色和白色交替。页岩被压缩成一张张薄片,间或而有,环绕一圈,成一个整体。层层叠加,一层灰色、一层浅黄。山是石的堆积,慢慢地长上去,内部可有空隙?若发生了地震,这么高,怎能经得住?亿万年的演化,它经住了考验,什么样的结构让它缓解了震动?不替古人担心,了解它的构造和特征才是学问。真庆幸,好像它早已给我安排好了登天梯。事后发现了诀窍,一琢磨,这诀窍仅仅是个入门。努力,到达一个顶点,只不过是新的征途的开端。人生何时能有尽头?没有奋斗便是尽头。
缝隙有致密、有稀疏,厚的似一面石墙,薄的像堆压的木板。一株野桃从岩缝中伸出一根枝,山壁上露红点。近前去,中华寿桃,拣大的摘下来。红在尖上,青的多,手掌般大。返身回来。
给。
她。
不得孝敬先生?
你一个我一个,给先生留两个。
真诱人。铁玫瑰却不接。
先生请咱吃大餐呢。
你怎么知道?
刚才先生说了。吃什么?你猜猜?
他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