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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树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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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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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渡(5)连载

  人间的走向观之不得,观出来时,趋势形成了潮流。大仙们越来越少涉足尘世,红尘的事情人来管,不能直接插手。引领的职责出力不讨好,还有神仙愿为。李长庚有一套新的联络机制,天庭里虽不过问,只观人间的反应,便是监督。

  “老爷。已经派人送去了,还用我去看?”

  嗯——?

  物小事大,看似简单,出个差错担待不起。李长庚左臂弯起握拳,竖起食指;右臂垂下,长袖拖到膝盖。身子稍前倾,垂目神思。

  “老爷,我去了交代什么?”

  大厅里,一个立着一个侍候。老爷颧骨隆起,不笑也善。拂尘张开薄薄的嘴唇,伸头笑。下眼睑隆高底半部眼球,上边一个单眼皮、一个双眼皮,眼型像两条去了鳍的鲤鱼。头发长过一搾,一根宽宽的黄丝带贴头皮一勒,蓬松而调皮。

  给你办事的主动性,办不好拿你是问。

  “不须吩咐,看着办。”

  还好,老爷不是让我进凡尘。你若让我打探个机密,我还得忍受人的絮叨。想起人,拂尘心里颇不受用:人有地域和团体的局限,一家顾一家。犯了错,又不能像神仙一样约束和惩罚。想着,今儿成了宣旨大臣,到那儿趾高气扬。

  老爷信得过我哩。

  拂尘挺胸再挺腰,身子蛇一样弓了三弓,神情颇满意。走了。人间发达,天上所愿。长庚老不细说。担职责者,做是过程,结果未可预知。招一个猴头闹了天宫,将功补过罢。

  滴泉溪向东流。

  富博仙站在顶楼的大窗子前,弓弓腰、眯起眼瞅:殽异仙和铁玫瑰在小溪上磋磨功夫。“仙境里不同于凡尘,时间充裕、工利其器。不懈怠,善其事。”脸上漾起笑,露出一排牙。走出房间,二楼顶的平台。手扶胯部转一圈,伸到脖后,仰头看天:阳光斜着照来,也只西边小半部天空亮白。宇宙只露一角,太阳系便显得小了。天空纯净,没有一丝杂乱。那深邃的蓝透着暗,那么辽阔。

  “太阳是地球的主宰,它的光芒仍然照亮着地球。”

  “别照亮地球啊,你到矮行星上看,太阳也是一颗普通的恒星。”拂尘偷偷观,你先看看我的法力。

  富博仙腾身飞起,去巡察。

  落身回来,站在平台上向西望。淡淡的红霞涌过夕阳,刚掩住头顶。云层不高,似在脚下。金黄色的太阳,温和,不炫目;一圈光晕,大红色,非常鲜艳。富博仙一动不动,脸上渐渐凝住。夕阳明亮的圆球,轮廓清晰,没有一点缺口。那圈光晕也非常清晰,血色之红。天空在上方,蓝得发灰,藏蓝色。

  飘身落下来,往西再瞅,云阵消失了。

  站门外沉吟片刻,瞅瞅脚下,转身进屋。

  复式房,厅里高到二层顶。

  视觉轩敞,心情疏朗。在厅里踱步:暗黄色的墙壁、暗黄色的顶,花岗岩的地砖、棕红色的门;四把软椅,两张矮几,铺一块淡雅花的地毯;吊着大型花式宫灯。生活区很大,阔绰的装饰也是享受,生活总得有个家。欲坐下。他俩在,生活平添许多精彩。生活是什么?腰弯下一半,又挺直。站立不安生,东扭扭、西转转。上楼。二楼横着一个过道,左拐,单独的生活区。推开门关上。近窗有把降香黄檀的圈椅,窗台低到脚脖,落地窗。拉上厚厚的古铜色绒布窗帘,营造夜的氛围。

  世上事要忘却也容易。

  合上眼,倚着靠背,眼底里的暗色白蒙蒙。室内静悄无声,心脏一搏一搏地泵。那圈血色之红,从脑海里映入眼底。记忆之根并非骨子里带着,血管中流淌的血也不常见,一滴凝固的、暗褐色的血,又被还原成在血管中流动的样子。血,血色之红。血液更替再生,泵出的还是红色。

  雪像往年一样下,掩过脚面,不深。三个人依着硬邦邦的树干,不能坐,半蹲在雪地里。她在中间。皖西大别山,进入这儿刚好从秋入冬。拉拉手,风往袖筒里钻,揣在怀里。“瞧,太阳,金黄色。”她脸上又黄又瘦,脏兮兮的许多天没洗过脸,笑起来却很迷人。真好看,两条辫子过肩,很粗。“真美,可惜只有一点热气儿。”男人才十九,已经什么都会,唯独对男女关系保守。很想把她搂在怀里,像搂一只猫一样取暖,却低下了头,羞愧。“唉,太阳要不落就好了。”她只有这一点奢望。男人便帮她盼,盼啊盼,盼它不要落下去。她露脚的草鞋、破烂的单衣,三个人偎紧了取暖。她瘦俏的脸型,洗干净了就是个大美女。女性的温柔和细腻给了别人极大的安慰。女孩子这么勇敢,男人支撑下去的力量更强盛。生活求奔头,奔头不就在身边?夜色还未降临,天空和这儿相似。她的胸脯裹着绷带,比健壮的男人还丰满,谁也没留意她每天只吃一点点。如果那天的傍晚也这么长久,她不闭上眼,也许还能再看日出。

  世道不能争竞。

  有人说,那时还不是为了个人的生存?

  她可以轻易地改变自己的命运。她去帮一户穷人家看病,来回几十里。她下山去不回来更容易,一个女学生,不打扮也比村姑俊。人家儿子拿出一双替换的破布鞋,雨雪天不舍得穿,他自己脚上也破破烂烂。她没穿,回来送给了一个病倒的人。直到她死,才发现她的鞋子掉了底。到死,她没有改变自己多少,比她以前的生活更惨。那天,她忽然说,要让子孙过得好。她没有后代。

  富博仙抓住扶手坐正。

  心头萦绕不去的意境,又陷入沉思。她也追求幸福,她内心里也有痛苦,从来没露出过半点。是她一个人的精神境界?中国人的忍和不屈的性格。人有不屈的精神,虽一个弱女子,也有可泣可赞的人生。理性不能带来活力?她的存在,是一群人的精神力量;她的死,由一群人传播给更多人,是社会的力量。

  身子往前倾,努力地把头抬起。

  人已作古,精神不朽。

  想开去:努力可以达到“我”的境界,如何超越“它”?

  养性,非是养神。一丝游走的气儿,从心泉出发,游上头、游下脚。心智是先天的,不练也退化。这叫练智。

  心神在外,一智守定。

  用心体察周围微微的变故,练习敏感,调养条件反射。

  “唰” 眼皮突然睁开。几乎是一前一后,一束光,从窗台射到房顶。室内空间大,光束长。暗暗的空间、明亮的光柱,闭着眼也能察觉。坐而不动。上下一根线,不膨大。不是激光,激光会走形。无色、天然,断不出光源在上在下。起身,肩头遮住,没能截断它,两边依然亮。细细的一根线,有穿透力?手从窗帘上一揭,托住。移动,光柱跟着走。飘身慢慢而起,光柱会收缩。直压到房顶,拿手一揭,两个黑色的圆片,似金属,合起来比纸薄。站在房间里反复看,上刻金色的梅花篆字:光阴异。金龙兄,你送我的?手指一弹,“唰”展开。收?悄无声息地合二为一。弹开,大?似一个溶洞,破墙而出。慌忙收起来,房间没有破损。

  如此法器,不是龙宫之宝。

  坐椅子上琢磨:法器有灵,灵在哪里?

  人比神仙故事多。亏我不莽撞,拂尘暗自庆幸。从窗缝里一挤,弯弯曲曲挤进房间。“认得我么?”高高的个头蛮帅气。富博仙暗中颇能辨认,听说过,第一次见。“童儿,来此作甚?”咦,你不请坐、请上坐,茶、请喝茶,端起架子支使我?拂尘可不敢卖弄,没有资格卖弄。谁送给你的你也不知道,我且揽过这一功。

  光子场。

  懂吗?算了,我告诉你吧,省得老爷知道了发脾气。“这是一个激光聚变装置。瞧,前端内侧是钕玻璃,后端内侧是铍的化合物。中间有个针尖大的靶粒,锂。”懂不懂不重要,反正我告诉你了。“前端是放大器,弹开瞬间点火,产生超短脉冲。一纳秒,击中锂靶。激光核聚变,转变成氚,产生的能量全都变成光束。”“不生成热?”生成的能量都变成光了。“反应是自发进行,还是需要维持?”一次点火,产生的能量比输入的多得多。“哦,只要一合,自动关闭。”拂尘伸头看,想摸一摸:可控制。

  “谢谢,懂了。”

  你不让我玩会儿?

  “法器,乃天上维持法规之力量。在我手里,代表着天上的法严。轻易把与你,是对天威的亵渎。”

  老爷,怪不得你不担心,你早就留了一手。拂尘倒也坦然,完成任务,回去。

  有任务好。握在手里寻思:天上的事凡间的事?天上的事轮不到我过问,为了凡间什么事?世道向前发展,若说心愿,也已了结。未了。世道乃人的世道,心愿不就是让世道向前进?置身事外看得更清,该做的没有做完。不为别的,我的子孙还在尘世。富博仙细虑自己的缺陷,该从哪里入手。

  思之入定,先放一放。

  心智一霎时灵动起来,睁开眼,窗缝里钻入一溜烟,缩而凝聚。身子不动,盯着看。它缩成个人形,浑身冒蓝光,又炫又明亮,不似人。一只胳膊护着胯,一只舞动起来。纤纤的腰摆、肥硕的臀股、腿收一束细、鹅蛋形的头。胳膊瘦弱,似麻柴杆。袖子像条透明的蓝色彩绸,舞起来飘而不落。通体像是只有骨头没有肉,“咔咔”动。

  干什么?

  起身站一旁,把空间让给它。室内荧荧煌煌,靠墙站着一杵,眼不动身也不动,颇有雄性的威武。怪物名叫“仙儿”,袖子一摆一摆,相当美。我和你不同?我是美人呢。它的世界里,魅力绝对超群。挺腰、凸臀、伸头、勾背,胳膊一伸一伸的撩。衣衫虽透明,轮廓边儿一圈亮。旋啊旋,旋出变幻的玄妙。身影飘忽不定,几次挨到近前,似乎被鼻息吹出的气给吹跑了。蓝光摇曳,四壁里一道一道、一点一斑,有光却没气味。富博仙看了一会儿不敢确定,说你是琉璃,身子又灵巧;说你是股气,身动形不散。“身影虚而不实。股上光亮,这里实在。”它风情媚姿,骚之不尽。“魍魉魑魅都不属于,难不成你是人造的?”

  你可走?

  来抓我?“仙儿”成了霸主,铁了心要在这儿安家。

  带一分天真,真的无邪;带一分哀怨,怨之动情。真美。“仙儿”这招真灵,看久了也顺眼。“唔,世上事不能光挑剔,有人入迷必有理由。”形之入眼,心来描绘:狐狸似的尖嘴、犬似的背,撅着狼的尾巴,跑圈似的两条羊腿。单看瘆人,组合起来出风韵。它撩起裙子,那种雾蒙蒙的透明,带有朦胧的幻觉。“哥哥,咧开你的大嘴笑?”张开嘴,舌头压住下颚,一颗牙也没有。我的儿,可惜我是个老头。别不动啊?“要?就给。”你真是生灵?富博仙欲试探,不敢。靠墙站得笔直,像给它站岗。揣摩它:模样形似鬼,比鬼美;娇羞欲滴泪,等你来蹂粝。“哥哥,你朝哪儿瞅?”那身子像个机器摆,前后扭。只等情郎夸一声:妹子,你好美。好没羞耻!富博仙嘴没张成个方的,眼瞪成方的:“美,是你将就我,是我将就你?将就的就不美了。”它三点撩得往外凸:世上有人不识心,还能不识美?情似文火煮清水,慢慢热。哥哥,扒着裤子往下褪?那身形似一个迷宫,那身子似一条通道,我不诱惑你的心,你可有不甘罢休的智力?它等待。

  人之欲在于情。

  单纯的欲念一旦攻心,比嗑药上瘾。“极度的欲望,陷入进去不能自拔。你把意气沉湎于此,不去做点别的?”我很美,你不欣赏?它像一个小孩子,手指一戳一戳的,我喂你?两眼一闭,似要瘫倒,抱抱我?“想干什么?”富博仙抬起胳膊要下手捏,“我捏住你哪一点,你也吱吱叫。你一叫,我便没了理。”留个心眼:当今的世界,重人权不重缘由。不能轻易下手。你是生灵,就该善待。把自我抛到一边,对它也渐生怜悯。它想象着偎在人怀里的那种温情,尖尖的下巴,诉之不尽的娇柔。别作太过,太过不信了。富博仙看不出它的原形,笑,这就是你的原形。清修几百年,拿来供养你?“小女孩,你比神仙强。我到老来才修得正果,你千年的法身永远保持在十五岁。”说什么呢,净往歪处想。

  它一分妩媚,媚之入骨;它一分廉耻,转过身一撅屁股不回头。

  手里掂掂,分量蛮轻。

  (一树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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