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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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文章没观点？看你脑子里可有。”
“光阴异”不同于别的法器，轻轻一展，似造就的形状，瞬间变化。捏在手里，外表形虚，有虚性又有实性。这是一个奇特的实验，好奇胜于兴奋。法于自然，光的特性。拂尘从理论上认识，实践中别是一样。说它灵敏，比铁打的瓷实；说它皮等，比薄如蝉翼的小碗俏薄。支在椅背上靠着，说不出的奇妙，新鲜。不敢造次，挺直身子抱着胳膊，等。胳膊抱紧，一脸郑重。
可开始？
拂尘，小角色。像衣服上的纽扣、或者缝翘的线、或者饰物上的小螺丝，小到可以忽略他的存在，又不可或缺。天上的世道与别处不同，自由、开放，又等级森严。等级不是尊威，职责不同。世道要诚实，缺少诚实，扣子往上赶、裤翘断了线、螺丝松了劲，团体懒散了。上帝是救世主，我的子民们，你听我的。这里不行，玉帝为人服务。玉帝，为我下雨；玉帝，给我个丰年；……。玉帝至尊也被人使来唤去，祖祖辈辈延续下来，形象一点没弱化。
李长庚稳坐，没发话。
经验有时比理论重要，认识不体验，等于纸上谈兵。探索的过程有许多未知，不加以框定。工具是利用的，不看你的操作，我要结果。
哦，开始了。
好工具用得好是利器。里边出个人头：那眼盯人，比踢球的抓得牢，直要从对手眼里拧出答案，不给翻盘的机会。“光阴异”善自我调节：脸上的汗毛孔一个一个清晰可见。一片黑，一晃，是个黑斑。
真灵敏。
没找着需要的，调节，没有旋钮。抖手，欲把端头瞄脑袋。“光阴异”十万里地长，刚性的，不是绳会抖动。向下滑，瞄着心。不识货，骂一声非要看结果。拂尘不拗，不把事做绝。“你要让我服，得能看出你的美。”挤眼，向里瞄：“心”蹦蹦跳。“生理作用，本能。我要看智能。”左调右换，就是没脑袋。“哈哈哈。大白天见鬼了？”
李长庚领了旨意，还没有施展的头绪。
人间的时机，千年等一回。寻南极仙商讨。仙翁作难，事情不太好做，你来问，我该尽责。出一点子：从事物中悟。“悟，与何事有关？”仙翁不愿深入，却不能推脱。思得一法：“事物的方方面面，唯真为所求。真中有道。”切个入口查探内部，以点带面，我有此心，需要人推一把。李长庚不为见解而来，你的态度影响我的决策。甚合吾意，欣然而回。
踩着云头归家。
有人就有世道，神仙也如此。
不闻可以不操心，言之要负责。南极仙思来不妥，派鹤童跟来。仙鹤撵上，掉根羽毛飞走了。
长庚老笑，抛拂尘察看。羽毛盘旋下落，拂尘从下面盯：羽片像舵，风儿吹起、下坠，不打旋。绒羽支棱着、细细的，一根根清晰可辨。一起一落、一起一落。拂尘高声禀报：“它受地心引力、空气托浮、劲风吹送，三力合并较量。” “噗——”羽毛滴溜溜急速下坠。落身去追，长庚老召回。拂尘红了脸一旁侍立，朝空中瞟：鹤兄，快回来？薅你一把飘着玩。
看见什么？
美，自然赐予的。
心停留在表面。往深处引：“事物不失美态，观之赏心悦目。”
不表扬？就是否定。低了头，我会辩。仰起头：“没有生命，也有力之雅。”目的决定态度，不达目的不罢休。提示：“上善若水，千姿百态。”拂尘接道：“适合自然的力量，为真。”又问：“人工雕琢难分高下，什么为美？”张口接来：“师法自然，真为美。”
拿现成的思维当挡箭牌，常见的惰性。问题时时发现，答案却不常有。心之力难喻，思南极仙的意思。
固定好装置、找准对象，这项神秘的实验只等出结果。“看见你脑子里所想，我就能识人。”欲，当而适可，度也。古人曰：适可于理，为天理；悖于理，为人欲。欲而不言，别人不知；言而晦涩，别人不解。理在欲之外，我就能看出来，你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
无欲之心观有欲，如水、油不互溶。
别筋头，没见过你这么顽固的。屠夫要改也能成佛，不对，你是大师？
探头瞅，竖二指堵住嘴。我没吭哦？又瞅，怎不吭？老爷嫌我笨哩。光没有静止质量，两端些微重量。手把得灵活，动一动，偏出一个身位。从上面抓，心里顾忌，不敢下劲。一个眼对着“光阴异”一个眼踅摸，俩眼睁得大大的，哪边也没看清。找说辞：我以后只跟好人打交道。不回答？不吭就是放任，我自主。闭上一只眼，专心调试。
意象。
长庚老什么时候转到身后，见他捣鼓的欢，提示一句。
什么意象？
眨巴下眼，向脸上寻。呵呵。嘿嘿嘿。“光阴异”在我手上任我摆弄，还能没这点小本事？疾！装模做样念声咒，手把稳，暗许愿：乖乖听话。
沉稳。
人有闯劲，闯劲磨没了，失去斗性；没了斗性，派你干活敷衍塞则。有个小孩，手指、脚趾间有蹼膜，善游泳。只会“狗刨”姿势，教他标准的蛙泳，泳技神速。动了手术，连普通人也不如。一技之长用在合适的地方出类拔萃，苛求不合规律。
走到窗前，手捋白须向外看。
问答有碰劲，或者你在这方面有突出特点、或者你握有答案，不能肯定你灵活运用的能力比别人高多少。小辈有小辈人的生活，聚在一起饮酒起兴、歌舞升平，你们自律，也是天上一景。可知人间的不易？长庚老不挑明，规劝：
轻裘肥马低权贵，遍览丹裳五彩池；
仙阙乐欢恒日赏，羽商橙紫悟征知。
观而出见识是为长进。“老爷，我看你儒。”不言语可以，逢迎拍马必遭训斥。长庚老笑，接不接受要有说法。“儒，初始是社会需求产生的特殊社会阶层。”开个头，等你接。我知道，人间到处都有学馆。“生活所需，趋之者众，成为职业教化人。”见识可以随意，加工成认识不能随意。注视他：“神仙不比凡夫俗子，爱实惠。也儒，儒的风流。认识不腐。儒而腐，俗人之认识。”若说不想入凡尘，吸引人；想，不敢说。拂尘颇识人，道来听：“世俗之儒，显借他人之立论，为自己之见解作主张。儒者，貌雅形骚、谈吐不俗，第一等次。有一专，善牵强附会，第二等次。行行不精，剥张虎皮披着，第三等次。”不反对？继续发挥：“以形貌攀比发几句牢骚，听见的称高，闻听的曰深，俗子不足论。”跑题了。长庚老收住：“文化，局部生活要素形态的统称。从政治、经济活动中剥离出来的精神活动，及其活动产品。核心要素，人。”
我不与凡人争执。
拂尘只听不说。
不屑为。长庚老却不饶，板起脸：“神仙守一方土，清心寡欲不图虚名。神仙的境界，为天下，是文化。”回回做事回回不买好，为何还争着做？虚荣心是凡人的，你学的倒快。不批评，给你壮壮胆：“实迹，身后留下，有据可查，供人评说。做事，身先示范，为天下安定。”
我没跑。
拂尘迎身而上，回答响亮：“人间以文化为排头兵。文化者，独领风骚。”
回去落到实处。
“光阴异”听心不听手，拂尘试过一次，有自信。“意象”，心里想的通过实物表现出来的客观形象。文心雕龙曰：后使玄解之宰，寻声律而定墨；独照之匠，窥意象而运斤。不思不出形象，跑不掉你。“哟、哟，抽象的看不出来，形象的栩栩如生。”两手一举，竖大拇指。八字才只一撇，别得意忘形。孔太小，放大看。脑子没多大，放大看不清。踮起脚、挤着眼，半拉腮帮子都狰狞。两根手指捏着盖，另只手托着不动。
二牛君脑子里没几个人物，日思夜想成型了：“一个淑女，传统文化、儒家文化养育出来的，贤惠、温婉、知性、忍让、自我约束。”
知而不说无理。拂尘叨叨：“贤惠、温婉，人之秉性。知性、忍让、自我约束，不是小家碧玉，大家闺秀。”传统文化、儒家文化，你扯的历史渊源很深。“大家闺秀必知书达理。悲剧，起源于她身上。”
人物要看地位，才能比较人性。
“西方文化的产儿”
镜头一转：
一队大洋轮，“轰轰”开进渤海弯，在天津港登岸。城墙内，守家过日子的老实人低头拾掇小零碎，女人旁边看，憨憨笑。洋人领着孩子出门，太阳底下悠闲地散步，浪漫。嚷嚷着：“这本地人和外来者，就是土著人和入侵者。太落后。”眼瞪到眼眶上，眉头窝下来，嘟囔：“西洋的钢铁造船造炮，这儿连犁头也不舍得多打一把。”城外的大道通东南，渤海边，小洋楼、游船、嬉笑声。路旁低矮的茅屋，埋头干活的男人两耳不闻身外事。抱怨道：“事情是人做的，真没觉悟。”
“自由、真率、开放、无拘无束。”
镜头转向巴黎：
一个女人，聪明伶俐、才貌双全。一个富翁，肯为她风魔到出足她的价钱。西方自由的世界，人们尽情地释放人性。她靠才智，刺激那麻木不仁的富翁，只对她一个钟情，尤其要保持她与众不同的高雅。还要让其余的好色鬼都看了眼红，对她更风魔。她拿她的真率、落落大方的举止，满足男人的虚荣心。财富是梦想、姿色是手段，姿色是她的权利，寻纸醉金迷的生活。这真是个无拘无束的世道，因缘时会，非常开放。
她以穷途潦倒下场。
“两个不同的女人，与主人公恩爱交加，命运纠集，生死相关，从深层里蕴含文化冲突。”
拂尘气哄哄的，却像得了宝贝一样咧嘴笑：“唬人者总爱吆喝几声。别人喊跳楼价，哄占小便宜的；你喊正宗货，吃了补脑。”一回头，我说的不到位？唔，不够劲。手向下指，不敢说脏话，拣俏皮的说，还利索：“这主人公不是混蛋，踩着现成的，拱头闻人家的香裙子。”拿手一捂嘴，斜瞥眼瞅：老爷，没听出来吧？端端表情，一脸正经：“要是没冲突，显得大鼻子罗曼蒂克。你根本就不是写爱情，变着法卖你的观点。”
你说，说出来再讲究。长庚老记着。
“两个人物背后的两种文化，都是人类伟大的文明创造。”
镜头一转：
八国洋人，火枪火炮一路进军。这儿地方大，出勇士。一望无际的青纱帐里，大队人马悄无声息的躲在里边。“哗——”义和团齐出，围攻洋鬼子。“咚！”一炮炸死一堆。大刀长矛挥舞着刚冲出来，排子枪齐射，人像高粱杆一样倒下。八国联军畅通无阻，侵入北京，抢掠过后，一把火烧了圆明园。
拂尘一把攥住长发，勒头向上一推，纵身要跳下去。
我去跟他们战。
“事情已经过去，反思不忘历史。”长庚老眼盯来，似有温润。莽夫救不了世道，世道需要人去为。
拂尘无心再看，不甘心。
“西洋人怎进步那么快？”
看人家的，得到启发。奋力追赶化为己用，文化的作用。长庚老脑中构思一张宏大的蓝图：“文艺复兴是一场思想文化运动，思想政治领域、人文主义、自由平等、资产阶级思想的解放运动。”分析道：“科技和经济的进步，又导致经济结构、阶级结构、思想意识形态和价值观念的巨大变化。资产阶级革命，使西洋进入资本主义社会。”中国没进入资本主义社会，是历史的原因，错过了机遇。拐回头重走人家的老路，人家坐等着你赶上来？
不能罢休。坐回来，等拂尘觉悟。
中国为什么不进行文艺复兴？
思考已有雏形，给你讲也是商榷。
“社会现象的转变，经济作基础。经济现象不会突然发生，有个酝酿的过程。一旦形成，有继承性和发展的阶段性，不会突然消失。新生产关系，由量变足以引起质变。有起始、有后续，形成潮流，有延续性、导向性。”
老爷，可有我的用武之地？拂尘卖弄见地：“经济发展，起主导作用是工业。有利于市场形成，后劲才足。”
一人难以实现，派你去，再加磨练。长庚老提高难度：“中国是农业社会，也有改革，没有生产力长足发展，有阶段的局限性。自古至今没有形成社会性，只能算小插曲，在历史上作用不大。”
元帅，要不要冲锋的将军？先把我这把刀磨利。
拂尘再看，找机会。
（一树淡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