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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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都信神，神仙信什么？
神仙不迂腐，也不功利。李长庚正身、挺脖、直头，像个钓叟，眼瞅鱼漂儿。漂儿轻点头，不理；拖着就走，起竿。机会在事物中，凡事物，不全是机会。没机会，是钓叟；有机会，是斗士。没有我的机会，机会留给你。
放缓呼吸，固精养锐。动和静，辩证存在。体内生理活动，精是物质基础。精化气、气行血、血养气。守气，元气、宗气、卫气，气，无形。静中寓动。人体离不开和外界交流，气是中介。摄入之细，分布体内极精微。气，统摄血、津、液、精，以控制，防其无故流失。精化气，提供脏腑活动动力。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气血足，机能强盛。
动中寓静。
人之锐气、豪气，源于精。气运行不息，升降、聚散，宇宙万物发展、变化之源。事物不能孤立存在，犹动和静的关系。
气，文化者。
拂尘架起胳膊扶“光阴异”。踮脚、曲着腿，一条一块的肌肉明显可见；薄丝黑裤，兜着圆鼓溜的臀。肩头鼓鼓，上臂平塌，外侧突出一块。勾头瞅，旁不它顾的神情，气死老牛。
认识是把利刃，拿你祭刀。
“光阴异”镜头小，筒壁太长。光可以被遮挡，光场有穿透性。这是天上智慧的结晶，得来不易。星星有明暗，是可见光。“光阴异”能看见热红外、射线，作自动分析。收集得信息，分析谱线的特征，判断星星的性质、结构、组成。脑电波成像，牛刀宰鸡，小试一招。
语言比形象直观。二牛君脑子里出现一行字：“当一种文明碰到另一种文明时，不一定是更文明，还有一种可能是野蛮。”
“假定。他拿假定得结论。”拂尘嚷嚷道。俩腿一并，右手扶胸前、拉开左臂，学绅士演讲：“中国不一定更文明。落后净挨打，这是事实。他这招明褒暗贬，让人不敢不承认中国更文明。被人家欺负着还说比西洋更文明？揭丑陋不怕，他拿不符合事实的前提对比出丑陋。他的潜台词：两种文明碰撞，不接受人家的，耍野蛮对待高级文明。”
一挽袖，露半截胳膊。为了让人家说声是、夸声好，腆着脸糟蹋主子，回过头对自家人趾高气昂。这什么人品？“噔噔”云履靴走路不听响，甚矫健。一个转身来到椅子前，手一垂，踮着一只脚，脸翘到侧面，斜瞥眼去。
有话好好说。
长庚老扫视一眼，你的小褂成短衫了。你不问？不问不好说。脚摆平，立端正。手指伸开不自在，半曲着。仰着头，离得远，向前凑。睁着俩眼盯：“善和恶互换尊容，同入世道。世人喜恶、喜善？”
辨别能力重要。
“知善致善，是为上善。说说你的看法？”
施善，神仙易为。扬善除恶，神仙的举措。鲁达倒拔垂杨柳，震慑一帮小混混。抬眼看拂尘：人间不能用法力，你不行。
人家的小子顾自家，自家的事务忙不完。老爷，你和人间亲。以你尊贵的身躯不能随便下凡，我替你去。拂尘有想法：我这么机灵，还能不如人？
挺身、立正，声音朗朗：“善者，施为也。施于行为、语言、精神，双方满足，是善。小善施一物，大善施一事。我是做大事的，保证能干出轰轰烈烈的事业。”
差了一点。
肤浅的认识作用不大，其中缘故也难一句道来。“看别人为，易；自己行，难。”长庚老不苛求，把真知教童儿：“道者，善自然。自然出巧工，非人为折曲。不易为，在于此。”
可明白？
我们聚一帮哥们，曰群英会。山南海北到处游，那才快乐。找神秘，钻森林。“嚓”衣服剌个口子。哈哈哈。同伴打趣：飞起来跳霓裳舞。哪里跟哪里。唱小曲：“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张家溜溜的大姐，”有人忙接：看不上溜溜的他哟。山头小聚会，篝火、野兔。比不上二郎神，行走带风。背着家长遛出来，回了家诚惶诚恐。家是思念，走多远都是归宿；家是牵挂，有挂着心的人。家里，老爷脸上常清淡。拂尘懂：一颗热心，为他人愿意付出，就对我要求太严了点。
心有灵窍善机变。
善和恶在于认识，认识不到，善恶难辨。拂尘不示弱，示弱没出息：“事物是主体、客体的统一体，互相之间存在意识。意识能亲近，也能远离。事物有自身的性质、能力，存在价值的差异。人有选择的权力。”
懂就好。大善在于教人自主性和自主的能力，长庚老点到为止：“认识事物，是做事的态度。只有态度不够，学会辨别是能力。”回答你：“恶如果伪装，世人不见马脚，不识。”
挨训也是交流，总比不吭强。拂尘一拧身跑回椅子后，继续看：
形象的思维用抽象总结，又现一行字：“只有文明的交流才能更文明；背道而驰一定与文明相悖。”
悖论，也不讲逻辑。又要嚷嚷，算了，听得见。“中国不强大，西方人哪一回文明交流？”正要借题发挥，稳妥点好。开始他们不摸底细，真有点怕。一时的文明交流，老老实实做贸易，把他们赔得洼洼的。洋鬼子连忙搬来鸦片，赚走我们的白银、毁坏我们的体质。中国人找它讲理，它搬来强盗逻辑，三炮两炮“轰、轰”就是回答。割了那么多地、赔了那么多钱，它讲文明？
“啪！”拂尘凌空爆一耳光，嘴不留情：“欺负到头上还争着当奴才，也不看看今天的形势？中国的繁荣靠你乞求得来！”
大师那么容易对付？二牛君脸上颇镇定，为了谋取别人同情，打心底里生出哀怨：“我要把那个时代中西文化如此复杂的关系，用一个并不复杂的情爱遭遇表达出来是困难的。”
要说会表演，你是大师，表演的不露痕迹。哀而动人，看，我没高高在上。拂尘觉得棘手：“你的心根本没在爱情上。你倒老实，一个迂回就博得别人的赞同。”
这人真顽固。
“噔噔”绕回来：“老爷，我去把他揪过来，让你审审？”
你去一对一，对我的事业帮助不大。
只有认识，缺乏理论和实践还不行。长庚老不否定，引导：“中国社会发展缓慢，没有释放生产力。一旦生产力释放出来，进步，是文化的趋势；倒退，势必遭到讨伐。新的生产关系的形成是经济基础。社会根基扎实，生产力飞速发展，才能引导世界的潮流。”
老爷，你真会层层加码。
拂尘回答的响亮：“八国联军没有打垮中国人的意志。中国人翻身了，更不怕别人敲诈。”喊口号不是做事的态度。李长庚不满意，还有呢？解题要多审题，别漏了条件。仔细想，真还有：“某些人刻意抹黑中国的面目，以为他还活在一百年前。中国崛起了，他看见了也不承认进步。”
四十年超过人家一百年，不承认这个进步，他有原因。李长庚摇头。
不对？再看。
狐狸总要露尾巴，耐心。
真让二牛君停，真停不了：“它本身就无法展开，而且十分单纯。”
“单纯的，是你没法把自己的观点挑明。”拂尘挨了两训，乖了。小鬼见了我乖乖排长队，你算哪种鬼？扬手按到头上，跟同伴交流时，想法表达自己的观点，好这样：“幼稚的、可爱的先生。世上有单纯的爱，爱了之后才变得单纯。你的目的单纯，你也怕谎扯大了没人信。爱之前不思量好，你的主子说你没有揭示出中国人人性的黑暗。你作难？”俩手一背，等着跟人辩。抄兜里悠闲着点，我替你说吧：“你要写动物，可以让它们直接交配，可你写的是社会的人。”
弓身又看。
二牛君从穷酸到发达，没有没经历过的。发达了，回不去，俨然一副当朝宰相样。可心里想的，脑子里憋不住：“写这两个女子惨死时，我‘看’到了庄婌贤被施暴的种种惨不忍睹的画面，也看到莎娜在站笼里疯狂抓烂了自己的脸。”
你还有悯、还有公道？没让老阎给你上刑具，你招的倒坦白。手扒椅背，抬腿狠狠一踢。差一点，停住脚。
当将军不当先锋，说不定弄个殿后。我可不跟你比装模作样。站直了，提腹松胯，半认真半闲静。认真劲里少点儒，闲静样中多点土，一看就是没上过战场。
“儒文化真是受你摆布，儒文化的贞节就该这样的下场。大家闺秀为了这样的主人公，甘心遭受凌辱。庄婌贤被施暴，在你心里是必然的命运。”偏头想想，这叫清白？对比就知道。“莎娜抓烂自己的脸，这和事实相符。她还留着眼和心。他们派了那么多传教士，做着温顺、慈善的布施，教化中国人听凭主的旨意。他们的努力没白费，留着眼和心等着看孝子贤孙。”
二牛君心虚口硬，说话不眨眼。但这句话，很有大师的风范：“我没有写，我下不了笔。”
你满世界逛，站在人家的讲台上，挂着中国的牌子砸中国的碗。你不仅把自己弄舒服了，连祖宗八辈弄的都舒服。你不仅现在舒服，死了还想弄个大庙享祭。人不坦诚，鬼神都怕。你为什么要这样？
不看了。
“噔噔”“啪！”立正，我可管下凡？
钓虾米作用不大，只能当反面教员。大事还没展开，我意不在此。李长庚慧眼如炬：无数的、学有专长的人，投身文化中，推动社会进步的力量。神仙不借助世道，匹夫也难为。文化，目的单纯。本该受世人推崇，许多无形的线缠绕上来，勾勾搭搭弄得变了味。有些人假装热心，明里推波助澜，背里兜售黑心。低头沉思：形成潮流，正面力量为主。你有勇，没有声望。
黑眼珠上顶，凝视着，嘴角露笑意。
拂尘猜不定，你答应？
事物的机理很难抓一而能理顺。世道难，难在这里。
眼盯着不动。
笑，生理本能，自发；亲切，人的本分，执意。尊威似晚霞，黄色低、红色远，层次多彩交支映。黄，太阳的本色，抹得浓；红，心的本色，抹得艳。笑的亲切，更和蔼。尊威与和蔼，哪个浓、哪个淡？含着关切，难分辨。
你要我表态？
心无声，像本书，读出来才明白。一曲无歌的旋律，绿色的家园围绕几株老树，树叶晃动是风，鸟儿鸣唱动情；一幅意象的画图，水中的倒影勾勒天上景色，色彩变幻写真，朦胧交融生境。善，不在于争；美，不在于说；爱，靠表达。
拂尘满心期待，说：是。
再努力。
（一树淡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