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认识的作用拿来分析,李长庚教拂尘方法和过程。
我可能下凡?
拂尘有股冲劲,或者说豪劲,不冲动。养成的性情,性情便是一种文化。文化靠教,祖宗的文化只凭教,怕丢的也快。言传身教是环境,文化的关键还是人。
侍立一旁听调遣。
不行。
李长庚低垂着眼,不动形色。
善识,大仙的特征。神仙善抑制,抑制不是压制,寻找解决的方法。世上没有莽撞的神,有理智的神;没有胡搅蛮缠的神,有见好就收的神。神仙善思辨,也有局限。活得久不是空熬岁月,积累经验。没谁能隔绝天上和人间的关系,即便有,也是一时。可世间事若是想象的容易,不用等到今天。有种人,善装鬼,能吓得人缩头不出。就那么一冲一愣,却是个麻烦。世人怕什么?
世上的凡人若有势力,必是暗流无疑。
你看。
看什么?祥云。看要看出门道,这个简单,拂尘辨:像逗号,头大,小尾巴是翅膀,卷曲着心,似刚出生的婴孩仰面看天。举一还要反三,镜头里换一个。喜云:像问号,脸大,留篷长发,瞪着天真的眼,似调皮的童孩。“光阴异”一闪,变作满天乌云。瞅啊瞅,瞅着核心。拂尘断定:像大括号,括着省略号、惊叹号、波折号,似成精的魔怪。不仅看出来现象,还看出本质:都是水生成的。
你没说出我想要的。
“乌云有一个漩涡中心,它在等,等凝聚的时机,等爆发的前奏。”
我知道。有了提示,拂尘便明白做法。研究现象、研究过程:
“咔嚓”乌云撼动了天穹,响声干脆,让人怕。“这只是一道电光,我不过露露面目罢了。”云怪狰狞地笑:不用刮风、不用下雨,只须黑云盖顶,人人怕我。拂尘拿手点着:谁敢招惹你呢?你离地那么高,招惹得着你。哎,世上事相生相克,尘埃不怕你。凑镜头寻:尘埃看不见你的庞大,看不见你的厚实,偏往你心里钻。想的轻易了。左眼换右眼,贴着找特点:乌云里东一个脸西一个脸,奇怪,只露眼。四目相对,真瘆人:那俩眼睁得囫囵的,一个眼瞪着、一个眼瞥着,瞪着的怒目而视,瞥着的装腔作势。嗯,你跟我瞪眼?可不是,它说:我是人间一光棍,我怕谁?隔空不打人,不跟你一般见识。唉,你是好汉,没人怕。雷、电、雨你造的,不怕风,你能怕谁?
乌云打了一下闪,响了一阵雷,没使用雨,打算散去。
你横扫不了卷入你心里的尘埃。一个小颗粒,竟然能改变你的性质,是你的天敌。你要下三天三夜?呵呵,那你有终止的时候。乌云大人,遮天是一时,你一发怒就完蛋。“哎呀呀,我聚齐喽啰兵也不容易,没让它们都出场,等着一个一个上阵。”拂尘逗它玩:可惜你不是天上的神,一落大地上便现原形,没了你的机会。
你还天真,入尘世你经不起磨练。你看到的都是简单的,李长庚把拂尘领入现实。
人间之乐趣,看的过瘾。
“邦!”莫谁知操起板凳砸儿子,莫人为掉头就跑。一个追,一个逃。小镇不出大事,出大事看热闹的多,围观的人越聚越多。小莫跑到馆子门前一脚踹开门,出来时提着一把菜刀。老莫缓过神,撇下板凳往回跑:“杀人啦,杀人啦!”
“真是个畜生,对自己的爹也下得了手。”
老太太同情老莫,以事论事嘛,违背了孝。小雷和小莫是发小,回家探母,得知小莫不干饭馆,寻来,碰上这一幕。替小莫辩解:“可能小莫觉得面子挂不住,装装样子的,演戏给大家看吧?”
“装样子也不是人,整个镇里的人背地里都在骂他。”
就是不像样,想替你说句好话都不行。小雷不敢忤了母亲,回去上班当紧。
这是典型案例。李长庚要拂尘要做出评判。
“小莫好好干,能顾家,起码也是小康人家。看,他一个人毁了一个家庭。”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你只看见羽毛。拂尘幼稚的毛病显露出来,李长庚不能怪。孝字的解释不在家庭,用之于社会有另一层含义。从根子上逐步揭示:“老莫供养一家人生活,凭借什么?”等我看来:“他家传的手艺,做打面。”一问一答不能满意,继续指点:“手艺是一种经济运作。一门手艺供养一家人,形成一种制约。制约演习下来成规矩,是家庭文化。手艺是文化的土壤。”他家围绕着一个核心,可这不是封闭的?拂尘不同意:“老莫能没有社会的眼光?”小,蕴藏于大之中。从大看,可简约。“文化以经济为基础,取决于环境。起初是激励,后来形成家庭制度。环境变化,制度不变,一个制度能保辈辈平安?”
小心驶得万年船,拂尘寻小莫转变的因素。
工具是一种技术,却能大大提高效率。“光阴异”镜头一转:小莫退学后不愿意干打面,没法了来做,嫌苦。试过不同的行业,别的行业一般苦,回头又做打面。这很正常?等长庚老解释。
“任何现象要想揭开谜底,可以通过对比。”
哦,手艺、赚钱、生活,三者在一个方程里。赚钱,维持生活,手艺重要;不赚钱,有积累,手艺不重要。等号后面是大环境。继续看:小莫开了麻将馆,这来钱容易。放弃了手艺,投身另一种生活。
这都正常嘛,拂尘请长庚老解释。
“经济活动开始形成制度,必有它的优越性。激励是动因,赚钱。赚钱也要讲究效率,形成制度,形成文化。没有钱赚了,制度解体。形成了文化,可以保留制度优越的精神。制度要完善,文化也要完善,符合大环境。制度解体,文化随之毁灭,这是可怕的。是小莫的行为导致他生存的环境发生变异?生活的积累,变成他攀比的本钱。家庭文化对他的影响,不在于他做了什么,图享受、丧失了斗志,不知积累是为发展。小时候不努力,长大了不懂奋斗,不是受家庭文化的熏陶?享受,不是长大了才生出来的,老莫的悲剧有他自己的责任。”
谁毁灭了这个家庭?
拂尘寻解:考虑个人利益没错,个人利益至上,不懂得变通。小家庭符合大社会,你栽在这上面。眼界小到没有社会的观念,老莫自身没问题?孝子,靠钱压出来,经不起考验。
李长庚挑刺:与社会相比,人总归会落伍。等到落伍还不知根子在哪里,单凭孝字能解释?还没问,拂尘赞叹道:老太太眼光真犀利。你认识的出发点错了,李长庚笑笑。
解铃还须系铃人:“你看小雷什么观点?”
“光阴异”直透过去:少时的美好不懂得留恋,人生缺乏起点。小雷惦念着,小莫的转变是从态度开始的。计算一碗面能赚到多少钱,算着算着,觉得这行业太没意思,不再像以前那样对打面充满热情。
拂尘直指:价值观的沦丧是根源。
“一个观念几代人遵从,可惜他生错了时代。不从自身找问题,单凭一种现象来解释,能改变人?人不是物,遇逼迫起来反抗,矛盾已经激化,岂是热情能解释!”
恨恨的:这儿子该给老子打死,旁观者心里就公道了。
李长庚笑:“路人说话也有立场,看符合谁的利益。”家、国、社会,哪一个都不简单。拂尘问:“将家比社会,有什么意义?”不等回答,自己分析:“一家之权,老莫壮年的时候攥住不放,小市民心理。有些老爷貌似伟岸,他的衣钵里没少这点玩意儿。单凭一句孝来解释,无非让世人孝敬他罢了。”
对错参差。不是放权,是锻炼。你有这种认识不奇怪,世上事不在于权,在于追求。李长庚看懂拂尘的认识,知道怎么做。经验,实践中得来。多多吃堑是好事,有利于成熟。笑而听,暗中指点。
你想听我的?拂尘高兴。你不打压我,我还有:
“手艺是老莫的生命,他不知一个小镇开几家饭馆把他竞争了。老莫这么大年岁不懂与时俱进?”
保障。保障比铁桶结实,老莫没有眼光与时俱进。你看小雷期望什么?
“光阴异”追去:小雷偶尔有小莫的消息,栽在赌博上欠了大笔债,逃亡了。老街已经搬空,馆子门口堆了一大堆劈好的干柴,窗前有一张破蜘蛛网,蜘蛛早已不知去向。小雷眼前浮现出小莫笑嘻嘻端着打面出来的场景,那是美好。
老莫坐着轮椅出来,碰见老张。老张不给面子,帐算在老莫头上:妈拉个X,你教的好孩子。几十年的老街坊见了老莫躲得远远的,老莫便上小雷家。可能常去?
现实和历史往往有很多相似之处,只不过一个大一个小。洪天王的军队,成功前万众一心,目标明确。成功后腐败堕落,内讧不断,最后一溃千里。事业需要做,更需要管理。没有文化,不能凝聚人心。私心太重,目光短浅,不发作时人不知,发作了还不知?病根在于自身。常言道杀人一千自损八百,自己强大了,怕什么?
老郝怎么样?拂尘忽动念头,“光阴异”看去:
“真是个畜生,对自己的爹也下得了手。装样子也不是人,整个镇里的人背地里都在骂他。”老郝心有灵犀善借用,坐在客厅里发牢骚。爹,你骂谁?小郝听了不受用,哭丧着脸。一个老太太这么骂,我学来着。老郝舒口气,喝茶。这多好的机会,小郝想孝顺,别你嫌我败家快找借口骂我?遛出来感叹:
“没有老畜生,哪来小畜生?”
家是小社会,映出大社会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