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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思不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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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10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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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以土块

      ◆石头


在以土块,石头是另一种高天厚土

它不含金不带玉,总是低眉顺眼

就算爬上大黑山顶,仍旧伏着

就算生于石上的花草,照样趴着


它偎依着另一堆石头

没有甜言蜜语

从不迎来送往

靠得却那么紧

皮实的肩膀撑起一间间房,垒起一片片天

更多时候,他们围坐火塘

围拢苞米、土豆、南瓜,用眼神和水烟

交流六月立秋、两头不收

摆弄补丁的衣服、烟熏火燎的日子


偶尔有一两颗石头,跟随风

来到都市。在万科路小云南夜市

我经过它。它灰头土脸

有人踢了一脚又一脚

一条松狮冲上去闻了又闻

一个捡破烂的人走过去,拿在手中掂了掂

又扔下了。夕阳披在它身上

像一块大石头,压得它喘不过气


它背井离乡,千里跋涉

历经九九八十一难,赶到城市

却发现,在钢筋与水泥的丛林

自己宛如第三者,插足城市浓重的夜色


我捡起它,把它放在胸口处

像捡回了失散多年的自己

像迎回了远道投亲的兄弟


◆花朵


在以土块,每朵花

只有一个方向

开或不开,走在同一条道上


开,零落成泥

不开,无果而终

比开,还累千倍

如同无花果,小心翼翼

把花,开在心里

要付出多大的隐忍与卑微

要掏空多少黑夜与疲惫


每次去爷爷墓地上坟

看着坟旁一株株狗尾草

倒立成花,却又不是花

像极了,十八岁的姐姐

倒在命运里,抖出一张张如花的欠条

一半压疼过去,一半煎熬未来


◆麦子


七月清晨,溽热扶桑花般盛开

一粒麦子,静静地

躺在沙发缝隙间

它跟着父亲,远道而来

昨夜它一宿没睡好,面色干瘪苍白


多年未见,我和它有些陌生

共同话题也越来越少

少了乌蒙山风生水起的转译,我的热情

让它坐立不安,畏手畏脚


是啊,我曾经熟稔的麦子

我曾经夜夜入梦的麦子

如今,它仅供我们赞美

这个城市,每天两千多万张嘴

嗷嗷待哺。却很少有人

正视它,走入它,敬仰它。连同

麻雀站岗的打麦场

父亲引以为傲的高高麦垛

也都羞于抛头露面。麦芒飘忽成修行的雨脚


在这片本该属于它的土地上

新崛起的洋房,高高耸立的写字楼

柏油路与霓虹灯的唱和籽粒饱满

弱不禁风的麦子,握不稳镰刀的麦子

让这无法沉稳的夏天

又黄了一茬茬,倒了一茬茬,荒了一茬茬


父亲一走,这么大个城市

只剩下它,空空荡荡的

如同悼辞,立于坟头,无依无靠


◆土豆


还没爬够大黑山

还没看够螺丝田、油菜花、多依河

一个个春天,就这么过去了


大山里的人间,是默片里的花朵

被清汤寡水和雨雪风霜,一次次席卷过

秋收冬藏,需要建档立卡的

远不止一日三餐。需要细嚼慢咽的

青黄不接的日子,搜肠刮肚的星夜


这些年,许多燕子去了南方

许多麻雀守在家乡

不少的土豆,离开村庄

有的东去,有的西往

从以土块村到九龙镇,从罗平县到曲靖市

在陌生的农贸市场,被挑来选去

裤腿上的泥巴,跟着提心吊胆


还有一些,在更远更辽阔的城市

周转,落户。从皮肤切入骨髓

从刀俎滚入油锅

成为麦当劳、肯德鸡、德克士的一部分

在形形色色的唇齿间

打着饱嗝,泛滥油腻


而每当夜深人静,他们总会

摊开深藏的一个小地方

和着蚊虫,捧读发黄的家书

每每读到自己的乳名“山药蛋”

夺眶的泪水,翻滚的麦浪

土豆一般大

大黑山一样重


◆化香


在以土块,树是全村人的宗教

唯独化香树,不是


年少时就扛起风雨的化香

速生是它的错误

偶尔还招来不祥的乌鸦

更是错上加错


它唯一的生路是柴火

燃烧着焐热炉膛

才附得住灵魂,系得住炊烟

远大的理想是多余的,执念如夜


初冬时,一场大雪又在酝酿

以土块,这一小片岌岌可危的土地

化香树,这一株株骨质疏松的植物

在我的脑海里使劲摇晃

像手机那端父亲急促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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