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印象主义（组诗）

静物

把欲望、分别、爱、家庭

摆在桌子上。我的理解一直都是这样

必须盯着看下去

从生到死，直到最后化成

一缕空气飘向远方

远比一幅画看不见的背后

更远，如果看透了

面对桌子上的苹果、梨、桃子，硕大的石榴——

没有被诅咒的语言

连同一个人的思想与艺术，在文字中放着光

2021.10.17

花园里的塞尚夫人

我曾为梵高先生的画作

写过309首诗，看似相同的笔法

有着完全不同的意境

梵高先生更为大胆自由火一般的

奔放像喷泉

塞尚夫人宁静内敛，眼眸深处

享受的生活用安逸无法

描述，梵高先生笔下的夫人，大都有着

对生活无尽的渴望

火一样，能烧掉一切干柴

花园里，那一株

独自开着的花，仿佛外面的世界，与它没有任何联系

2021.10.17

从艺术的角度塞尚更伟大

这经验来自一篇短文

从艺术的角度

塞尚比梵高更伟大，这并不影响

我的喜欢

天才们喜欢以不同的风格

来表现相同的世界

而我，也想用不同的喜欢

来表现个性

伟大在感情上没有理由，在某一些

特殊的领域

的确需要把伟大分出

高或者低

欣赏与爱慕能够通灵，所有伟大属于个人说辞

2021.10.17

茶壶

茶壶里可以煮饺子

无儿无女的张嘎子年轻时

亲身尝过

说不出来的确是一种病

以水彩与技法

摆放在画布上挂在墙上

茶壶里装的什么

画它出来的人形同于女娲

如果盖子能打开

内里喷出火焰能烧毁

火一样的一生

重新塑造金子一样的品质

茶壶是神的恩典

要说的话憋在心里，才显得珍贵

2021.10.18 

清扫晨光的人

在河边洗矅的女人

以捡拾夜晚落在水面上的星星

慰藉孤独的灵魂

在梵高先生的画作中

修路者所代表的

不只是活在底层的人民的愿望

清扫晨光的人

扫去的也只是落在人间

肉眼能看见的

尘埃，落叶，石头，蹒跚的脚印。

埋在心上的雷

一生无法扫除，随着生命衰败

越长越大，扛不住

在某个铺满晨光的清晨，炸毁一个家

2021.10.18

虚无的生命表现形式

退让的确是虚词

特别是在诗歌创作这关乎

灵魂的表现形式中

我觉得当初正是因为这种

自由的诱惑

让我陷入无法回头的陷阱

不停地寻找出路

当所有的路口都没有春天

虚无的生命

即是一种毫无意义的浪费

我的呼吁似乎

荒诞了一些，没有人愿意相信

一个几乎走入魔障

精神与智慧特别正常的怪人

当春天总是以

春花柳绿来表现特性，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2021.10.18

月亮从来圆着

星星从来在旋转

在他的画作中，麦田始终金黄

乌鸦在麦田上空

起飞，一根麦芒没有带走

月亮从来都是圆的

正如他幻想中的家一样，完整

那唯一的半月

装饰咖啡馆的窗子

深夜归来的人

褪去浊身抖落星光，把心境涂在画布上

2021.10.18

听到死亡的消息

他走了。

在躲藏奔跑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日

后，有没有大喊冤枉——

谁在跟前，听他长长地吁一口气，黑夜降临时

没有一丝悲伤

麻木者脸上丝毫没有表情

一根朽木倒下去

会腾出更为宽广的空间

可怜的是失去呵护

长起来的幼苗的未来，隔着重山，它也能听见宇宙深处

最孤独的咳嗽。别担心，

虽然没穿着白大褂，但它会

用自己的方式找到你的。

2021.10.18

他在乎的并不是你的在乎 

一幅画的局部，情侣

席地坐在草花中间

相互对望着，眼眸中

泛起的热浪足以

让围拢在他们周遭的花儿

怯色。直到再次

仔细地确认，他的眼睛

斜视着，像在

躲避已经成舟的事实

不远处高于其他

花草的更大的野花吸引着他

面对爱人如同

面对一截木头。在如此景致中

欣赏一幅画的心境

变得狭窄，连同我的眼界及对爱情的认识

2021.10.19

如果在向日葵上多画一只蝴蝶

多好的意境，多么唯美

单只的蝴蝶具备一切唯美的条件

大胆是胸中有真术

敢于好色，但下手得分寸，他从来尺度有余，拿捏有道

如果在向日葵上多画一只蝴蝶

我拙劣的审美，之于他的灵魂是一种毁灭

2021.10.19

极简村庄

这几笔足够了。不必画上

群山，长那么多草也没有人收割

不必画上太多梯田

最后都空成了整片的荒地，不必

画上那么多院子

就那么几个孤寡老残守不住

太大的江山，不必

画上清澈的溪流，水中梳理秀发

当年的村姑已不在

空留晃动的影子，扮演着最后的角色

如果实在要画，两间房

刚好，一间我住，接过父亲的衣钵

一间驴子住，作伴

也作苦力，更是耕田的方向，为最后一块田的麦子

2021.10.19

我打算以画画的方式再出一本诗集

十月的目光很冷

水面快要结冰

想起无知的事情是可笑的——

再出一本吧。

即便它使得我看上去异常怪异

这世间有好多角色

需要不同的人以不同的方式去扮演

在十月打赤脚

在六月天穿皮袄，画面感十足

内容不必迎合——

更不必讨人喜欢，走过十月，每一步都值得

用一幅画配一首去肯定

2021.10.20

做一株马兰花是我最大的渴望

先饮朝露，后食寒霜

在天地之间

花瓣落尽了骨头还立着，等一场春风

吹出绿色的希望

等一场春雨，吃饱了水的枯杆

腐烂肉身融入泥土

上等的肥料是生命的延续

我的渴望像寒霜

杀过的马兰花，出土选择了活

绽放就成了一生使命

大旱三年也一样站在干土上怒放

像举着拳头起誓的人

一旦开始，没有大雪能阻挡住迈向春天的脚步

2021.10.20

茶水中喝出一只苍蝇

宁愿相信是一坨茶叶沫子

捞出来放在桌子上

相互对望，虽说它早已一命归西

虽说早已原谅了

这不知如何跳进一杯普洱茶中

毛茸茸怪诞的小动物

想起这几年，我也是这样走进

一杯热茶中自寻苦吃

比苍蝇命好一些，至少还活着

多么幸福。想到此处

端起茶杯喝完新时光的馈赠，眼睛更亮了

2021.10.20

似乎

似乎是一场诗的革命

似乎是一株小草钻出泥土的拼搏史

似乎是不可触碰的红线

似乎是自我与灵魂的终极对决

似乎是大风吹过窗户

似乎是久未谋面的亲人有抵触情绪

似乎是钻进迷宫的蚂蚁

似乎是站在悬崖上的雄鹰折断羽翅

似乎是黑夜的出口

似乎是找不到归宿的阳光绝了后路

似乎是命运的安排

似乎是坚硬的骨头遇上牛顿流体

似乎是不寻常的发现

似乎是梦境中幻想的文字无法表述光芒的覆盖面

2021.10.21

白杨树在冬天像两排篱笆

最后的屏障，父亲也是

其中一颗浑身疤痕

中空的老白杨，叶子落尽后站在北风中

尽力挺直渐弯的腰身

企图为我们拦出一条通道

划出与野草的界限

两排篱笆像两排风干的旗杆

一边是生，一边

以演绎如何去死而活着，为这

他们甘愿昂首

走进春天，甘愿低头迈入秋天，内心比雪白

2021.10.21

流水与花朵  

南藏河是我老家的一条苦水河

比黄连还苦，比盐还糙，就是这样的水

养活了两岸我的族人

那些年，每逢冬天即挖冰入窖，攒下

一年的吃水，就是这样

活下去，流水从来向前奔跑

母亲嘴上从不饶人

杀千刀的苦水河也有救人的慈悲心肠

养活我们这些

满脸红光敦实的花儿，年年开成

应有的春天的必需——

这样的景色，配得上南藏河，像母亲吃下的苦一样自然

2021.10.21

码头

黑夜落在港口

水面收拾起承诺

谁把期盼

留在没有影子的码头

驶向远方的船

比海水的尽头更深

她的目光像

他笔下的漩涡，更深的

星空是谁无尽的

等待，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海水的鸟羽

木浆划出的弦音

配合脚步

走下船舷奔向黎明

2021.10.22

花序中

鸢尾花开放的日子

穿深蓝色衣裳的女子，更像

真花，蓝色的

裙摆在风中轻轻摇曳

脸上的笑配合

花蕊的呼吸。在一幅画中

窥探握笔人的心境

从油彩到立体的植株

美妙无法言说

永恒只是青春的一部分

花序中——

藏着一个人一生的执着

每一笔都像生命

承载着他一生的悲伤

从心上长出来

更诱惑的，星空蓝，鸢尾花一样绽放

2021.10.22

伟大的……

伟大的悲伤，永恒的魔法一样

永恒。他承载一个世纪，关于一场画画的革命

伟大的忧伤

比美丽的音符更诱人

画布上生出

不灭的火，长出黄金的麦田

最是深邃的星空

伟大的宇宙无法比拟他的灵魂

他朝着自己开枪

伟大的乌鸦以哀鸣报送

伟大的离开

成就在一幅画中以火的方式成就伟大

2021.10.22

雏菊

他知道一盆浅色的花儿

能够承受多少悲伤，当他下笔，如同他的命运

每一个音符都注定无法改变

更诱人的不是艳丽，不是娴熟的技法

透着印象主义的深厚的功力

生命的意义在于表现，像一杯茶用不同的手法

会有不同的香气

一盆雏菊从生到死是一位亲人

走过的路，从开花到衰败

他的不同就在于，敢与霜雪竟自由，我的父亲

2021.10.23

火的最初形态

不是木头。围裙始终天空一样

执掌灶火的人——

握着一个国家的命脉，连同粮食的硕收

火越旺明天越清晰可辨

透过火眼，能够窥见我们的未来

衣可暖身，饭可果腹

火的最初形态，一个人用生命延续

当光阴在某一个

飘雪的清晨收走她的天蓝色围裙

像断线的风筝

几乎所有的火当即灭尽，空留木头堆成堆

2021.10.23

晨露

奔跑的马匹的蹄音

叶子承载了一切不该承受的重量

一场盛大的演出

在清晨的雾霭里拉开序幕

滚动，落下

看似简单的动作却在用

生命演绎

成为一滴雨水的事实。那些年

母亲几乎挤干了

浑身水分，恨不能让自己也成为

一颗粮食养命裹腹

直到把自己种子一样埋进黄土里，露珠才爬上草叶

2021.10.23

笔尖下的光阴

我不敢写。蹲下来像一只老鹰

第二次断喙拔羽后

耗尽所有诸神的赏赐，借助一支香烟

企图再次收拾秋天

攒下的内心雪一样的洋芋

圆滚滚的肉身

饱满是一种形式上的敬献，对一位

年逾古稀的老人

最实诚的肯定。当所有洋芋匍匐着

爬到他的脚下

光阴像一剂强心针，让他突然有了再战一年的力量

做出这个不寻常的动作

完全是为了给儿女们一个惊喜，在视频中

2021.1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