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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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羊者
面对街灯光明的夜空，想起
崖边上的冰草
记忆中的天也就越黑了
赶羊回家的少年
赶着他的明天，赶着回家的希望
大病未愈的母亲
还需要大把的钱取药
来维系生命，父亲
弓着腰额头快要触及地面了
栽进土里不会发芽
与煤油灯盏相比，再亮的街灯也是冰冷的铁
2022.3.8
棚户区
贫穷像一粒种子
在劣质的油毛毡下越长越旺
味道越长越刺鼻
猜拳吆喝，孩子哭闹，莫名地呻吟
长成一片牛皮癣
泥泞中站着的女人，男人
从来都不会
从报纸上长出来，这光明的背阴面
像一块石头扔进水中
微漾带起的涟漪，会在特定区域，掀起巨浪
2022.3.9
走过杨柳巷
身染疾病的人，对应
这条巷名
杨柳与花柳所指为同一类
难以相信还有
那么多人，像看到
巨鲸的尸体
疯狂地来回走过杨柳巷
门口的下水道
随时都在搅动着胃中的江河
翻滚。在这
出过两任进士的地方
今天路过巷口
一阵冷风扑过来高呼救命
2022.3.9
春分
喊一声吧。你不开口
满山桃杏花
不敢开。喊一声吧
你脸上那两朵
才不会落，往前一步，整座山
只属于你一个
不必回头，所有向往的花朵
背后都有绿叶
相拥。玄鸟至，众花围拢
2022.3.9
断章
应该是无尽的章回。春分
续写动人的情节
从朽木的灰烬中保留下一枚火种
成为一场大火，烧光
春天的草木，有必要控制火势
这干柴一样的树木
一旦点燃，连同那涌动的春潮
终将无法扑灭，繁华
过后，嫩芽能不能活成
傲立田野的大树，在铺满灰烬的泥土上
在书中——
2022.3.9
在黎明想起
星星有没有一面暗着，露珠
完全透明——
背阴面从来不接受光明，怀揣光明的粮食
也有一面照不到
万物皆有不可示人的一面
从来不能示人的
我有两面，一是才学，一是德行
不像能够举起光，举起露珠
举起天空的小草，除了
深埋地下的根须，全株暴露在阳光下
2022.3.10
规矩
同一片天空下，同一片阳光里
生长着不同植物， 有的名贵，有的低微
泉水中有淤泥属于正常
街巷上走着捡垃圾的耄耋老人
也有含着金钥匙
还嫌阳光不够热烈的孩童
报纸上的中立派，从来都在发着战争的财
多少人倒下去为一个人
铺成长长的阶梯。我想打破这种
规矩。先要从生死离别
开始，从一场大雪中唤醒倒下去的母亲
让流浪者不再流浪
无法改变的，停止时间流动，连同我的幻想
2022.3.10
晨曲
唢呐换成琵琶，将欲行
或十面埋伏。二胡拉断春风
扫大街的人扫着
众人的光明，拾垃圾的人捡着
城市的背阴面
阳光会很快笼罩万物
荒凉仍旧荒凉
正如一个人，不能示人的内心
2022.3.10
相信自己
像嫩芽相信春风
像禾苗相信雨水
还没有人像你一样
让我相信自己
该怎样回报你，对我的信任
相信我如同你相信春风
相信我如同你相信雨水
夕阳像你温柔的目光
我相信黑夜紧随着，我相信
所有黑暗会生出光明
如何才能不辜负你
相信自己——
2022.3.10
流水光阴
流水没有背阴面，光阴也一样
留住它们如同阻挡
飞蛾扑火，熄灭这盏灯，还会有下一盏
成为灯盏也是无用的
那么多飞蛾统统赶着来赴死
这悲壮的结局
这悲壮的过程无法记录，灯火灭
飞蛾死，那一瞬
没有背阴面的光阴无法成为更高的门户
正如我的追求
落日一样，看上去温暖，又如此短暂
2022.3.11
琴弦
轻风拂过粮食，留下
动人的乐音，田里不长五谷，野草
群起，不是贼兵攻城
守住最后的河山，等着轻风来
呻吟像一声声叹息
站在老屋门口的驼背老人
这张弓弦
在风中拉了七十多年，再拉弦就断了
2022.3.11
黎明之光
那里一直黑着——
漫过脚背的要用扫帚
清除。阳光
像狗一样，伸一伸懒腰，从弓一样的脊背
爬上来——
多么漫长的过程
翻过小孤山
有人白了头发，有人扫雪一样
扫没了一生
街灯灭了，那里一直黑着
太阳又不会早起
2022.3.11
吃苦
没水吃了等冬天，把苦水河中
冻凝的冰挖回来
倒入窖中，白花花的羊脂玉
来年春天的希望
不止如此。屋面上墙头上干净的
雪与雪水都是救命的
菩萨。恨不能拥有更多的木桶
脸盆、水壶、能装水的
器皿盛满希望，一滴都不能
也不敢浪费，在
那个年月，一碗黄金换不来
半碗水。今天已不
怎再。珍稀过的人都走了，或都不愿起来
一条苦水河啊，仍旧淌着
眼泪，告诉人们苦还在，甜吃多了经不住伤害
2022.3.11
山南
山南背阴，称之为阴山，阳光公平
从未放弃照耀，积雪
总比北山化得迟。母亲躺在山北坡上，望着山南
我心上最大的安慰，向阳
避风，从前她在山南吹过的风
如今统统跪在她脚下
仿佛是为了扶起那些年，摔过的跤
曾经割倒无数次的
野草，统统背对着山南向她匍匐，以示恭敬
2022.3.12
落日是新生命的开始
落下去，日头才能升起来
看似悲壮的，是人的
臆想，正如孕育分娩，疼痛难掩
背后的喜悦
落日正是，有死一次的勇气
才成就了阳光明媚
而我们，不，应该是单体的我
却没有让灵魂
死一次复活的魄力，注定只能看着
日头一次次新生
落一次少一日，路越走越短
2022.3.12
树荫下
我们聊到读书，轻风就从
白纸上展开翅膀
这是我喜欢的，我喜欢读这样的书，自由
一滴墨也有自己的想象
正如在树荫下，所有的阳光都是
叶子形状。阴凉不必
太多，所有浪费都是可耻的，读书也是
2022.3.12
祈祷
小城一夜，再次失去了声音
幸运的是还能听见春风
划过枝头，听见泥土下春绿推动节气
嫩芽张开嘴巴
双手合十的祈祷，愿寂静
早日过去，愿喧嚣
如春潮早日归来，阳光从不
设防，我站在窗户前
光明像救命的菩萨，突破
黑暗，退去时
愿天下万物如初，愿生命如初，愿你我如初
2022.3.12
黑色论证
黑色森林中开着黑色花
这世间最亮的光
从不薄人，从不薄草木，从不薄万物
从不利己——
在黑暗中活成一株草花
并不是易事，世间
事皆有难度，卑微的更甚
黑色的雨有慈悲心
任何一株枯木都不愿放弃
明知道不会结果
不像阳光，把万物分成两类
活着的活着
去死，死了的化成灰烬滋养活着的去死
2022.3.12
春色
小草们不知道，小城正再次关闭
所有大门——
通往春天的门，从来敞开着，春光也不因着疫情
迟归——
春绿探出头颅，山野
换脸，路两边长满，无所顾忌的绿眼睛
2022.3.13
闲云
至今困扰我的问题，依然没有答案
云朵是否也有背阴面——
少年时，也曾以最大所学论述过，落雨时为阴
不落雨为闲云，为阳
天空中，大多时候飘满闲云
这让我想起村庄
天空的盗版，大多时候总有一些
背着手的瞎指挥，他们
终身无所事事，终身在原地踏步，一滴雨都不曾落过
2022.3.13
翅膀下能有多大天空
麻雀不大五脏俱全。小时候并不在意
一只麻雀，能撑开的天空
能遮住的大地
翅膀那么大，后来的变迁
不免让人惊讶。
麻雀走失，整个村子就空了
像某种植物失去了
阳光，或一些人失去了信仰
失去麻雀
失去了无边的天空，修复需要的
鸟鸣，要从粮食举着的
火焰中提炼，鸟羽交给麻雀，平衡生态
2022.3.13
慈悲
祖厉河水苦涩，浑浊
驴喝过，吼几声
缓解心上的苦。人的喝法文明些
抓一把草灰，吸收一部分
苦就能够咽下去，这不影响它
拥有一副好心肠
在吃粮吃水紧缺的年代
这都是极其平常的事
吃完荞麦秆，长满一身疮癣
活下来就是荣耀斑
生活好一些后，用这东西喂猪——
把皮都在水泥墙上
磨烂了，也止不住痒，佩服在人身上的慈悲
2022.3.13
落日大道
牵你手的不是我。
也不应该是我
在落日大道上看落日
攥住一把晚霞
这湿润，仿佛春潮
自掌心泛起
野花在最后一刻抖落
身上的夕阳。
挽手的情侣从暮色中
把我从一句
还未写完整的诗句中拉出来
落日不是肯定
写给你的诗没有结尾，落日一样
2022.3.13
幻
写下落日。摸到了
它敏感的触须
金丝上奔跑的心跳，有波纹状
悬挂一颗水珠
涛声瀑布一样击穿石头
记住风声，黑夜
铺下暖床，月光的去处
在镜子中，看到的
谁的裸背上刻着铭文
有人用生命念唱
孤独不是某个人的权利，某人
只拥有孤独——
2022.3.13
最近又写得多了点。 眼睛看到就想写，明知道写下来也是无用的，又忍不住。 为这，我曾试着闭上眼睛，在不写诗的时候，可惜并未奏效，睡梦中醒来都记着两句要键入WPS。 事实证明，的确魔怔了。 写下《背阴面》真实的想法是关于我的诗歌都是见不得光的小把戏，以此来告诫自己不要写少些或者停下笔缓一缓。诚然，又失败了。 一棵冰草告诉我，外面的世界很美，我接受并赞美了。 我想说的是，外面的世界也很脏。 记不起来是哪位智者说过的，大致意思是眼睛纯净看什么都是纯净的。我认为这只是理想型人格，通俗一些就是自欺欺人。 把所见，所闻，所感，所想统统写出来。曾担心过，也为它们的未来着想过，后来发现我的责任只是写。 它们的命运从来不在我手中，掌握它们命运的也不是我。 站在世界的背阴面，不与世界为敌，也不贸然苟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