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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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物
昨天已远去，今天未准备好，从明天开始
认真对待每一秒钟
抬头纹要记清楚，为何事
而起，褶皱中是否埋下不可辩驳的真理
鬓角的白发阵，难破
认真从每一缕阳光中，取得修复之法
一些走过的路桥
还要再走一遍，沿途再听听，遗漏的画外音
从明天开始
把每一句话都当成最后一句，去说
2022.3.18
抱负
我曾养过，一头豹子
企图在天下有名的悬崖上都留下
脚印，留下荷尔蒙
让石头承认，锋利的牙齿与脚爪
骨头软了，心气明显不足
活下去，放生一头动物合乎情理
想要表达的情感
不必说出来，曾豢养过一头豹子，在心上
2022.3.18
粉白与雪
看上去没有什么区别，杏花举着雪
或雪抱着杏花
时间的形状是万物
白发的白，也是时间的颜色
在不同人眼里
同样的时间，有人觉得太短，有人说
这是一生，落花与消雪
2022.3.18
死亡之乐
唢呐安魂平静内心
鼓点从关节深处唤醒风雪
埋下的旧事
这古老的疼痛无法与战争
相较。硝烟背后
婴孩的啼哭，妇女的哀嚎
老人担忧的叨念
近似于呻吟，万物神色
暗淡。这哀伤
悲凉的安魂曲，这告慰
唱给亡灵的歌
能止戈杀戮，能降下焦躁
笑声从牛奶中泛起
阳光坐在面包上给穷人温暖
生长的雨水不错过
任何一株愿意向上的嫩芽
唢呐吹开的花
拥有该有的光明与露水
枯草死过后
获得做肥料的机会，春去
春又回，乐声不断
大地之上再无狼烟，只燃柴火
2022.3.18
一只蝴蝶飞过正午的大街
一朵黄色的花
开了。在三月的街道上空，榆叶梅还未开口
阳光死狗一样
人们还未脱下棉衣，在这正午
像一道闪电
刚够我用目光捕捉到
它的身影
该不该庆幸
在我灵感即将枯竭时刻
凝视过它，就是见过光的使者
2022.3.18
我站在阴影中看阳光从街对面爬过来
身后的黑是阳光的死穴
榆叶梅顾自生长
挺起胸，阳光也给三分薄面
背对阳光，影子
这无法解除的合约
如同那没有人权的卖身契
眼看着，冲上去
自由，打开枷锁的禁锢
爬到脚下时
我自主后退了一步，阳光也会灼人。
2022.3.18
倒叙
今日我原谅了，昨日
还恨及骨髓的自己。不是在今天才想起的
忍过好久——
溪流向下，站在岸沿上，看新水
日日推着旧水
凝望过野花的眼睛看什么都是
野花的影子
在今日之前我曾试图，去改变流水的走向，这徒劳
这徒劳，像那旧水
2022.3.19
写一封信给你
黎明从楼顶上落下来
修改黑夜来不及撤走的化妆残留一样，修改
一封寄不出去的信
远方的人是否听到了鸣叫
一只穿着朝霞
闪着星光的鸟儿站在你的窗台上
不要赶它离开
多坐一会就唱给你听，每一声都是
说给你的情话
2022.3.19
三月
杏花还未扯开嗓子，多出来的白天
还未找到合适的用处
冰草抽出卷尺，丈量春风
也丈量脚步
真正是为了丈量与天空的距离，遥远的梦
一定还有没想到的
三月抬头，谁第一个收到的信息
风大，风紧，裹住衣衫
把自己当成一缕春风，在泥土下寻找出路
2022.3.19
杏花开了
与往年大有不同，
第一枝杏花
开在手中。还残留着你的
呼吸——
不敢想象我这样
粗浅的人
能得到杏花奖赏
铜墙铁壁的
正往外
突破春天的防线
2022.3.19
尽头
不死一次，谁知道路的尽头，
坟墓的入口。
谁的一生不是这样，
活着去死，路没有走到尽头
生命走到了。
这般写诗，犹如词语解释，
犹如看一棵野草
绿了又黄，忽略内心深处的抱负——为触摸
更高的天空。
这是一棵草的尽头。
在人间行走低于草木，活着时跪草木
死后，草木长着等人来跪
2022.3.20
敦煌书
心上的豹子死亡后
我并未感到
忧伤。仿佛一种解脱，终于不再为这猛兽负疚
练习无数次的
跪拜礼
终于也可以沙子一样
扬在风中
反弹琵琶的飞天
失了声
我想替那豹子鞠一躬，人世无常，兽界也不太平
2022.3.20
还有春风没吹到的地方
不怪春风。的确
有些地方声音都很难抵达，那里
终年不见阳光
只有一种颜色，纸上写不出来
画笔也很难描出
这宛若隔世般的黑——
这黑。从来不会出现在报纸上
只在某个角落
白纸黑字的黑一样，从来黑着，不是一个人
是一群人。
在无光的世界里，等春风，等阳光
照耀河山一样，照耀
2022.3.20
春分谣
你一半，我一半
开花一样，阴面举着阳面，阳面提着阴面
半个春天给你
半个给我，不是舍不得给你
全部的春天
白天与夜晚一样
必须要有两个红豆，同时
生长，相思才全整
过了今天，以后的日子
天长夜短，悬崖也好，锦途也罢，一同共度
2022.3.20
蚂蚁为什么不停奔跑
它们活着，它们死去
人们都称它们蚂蚁，没有别的叫法
不能成为诸神
蚂蚁为什么不停奔跑
我也这样问过自己为什么
不停地写诗
成为诗人的条件我不具备
活着或者死去
人们都叫我
王喜——
我喜欢站着，在充满
烟火的人间
从诗歌中取水，取食物，取不倒的骨头
2022.3.20
雨声
这么好的时光
允许我借此刻的雨声，回到那夜晚
无论怎样写都无法还原
雨滴落在车窗玻璃上动听的乐音
像你的心跳
这已是很美的一首诗
你返潮的手掌上
红豆发芽，阳光开花，大海的潮汐退了又起
雨声恰好掩盖了某些
细微的声响，花开花落你的呼吸
2022.3.21
节奏
你描眉，涂唇膏，丰腴身材
在一场春雨中
一滴雨引发的颤栗，一滴雨留不住
你摇摆着腰肢，多么美
掀起羡美者狂追
——可惜高潮太短暂
春风刚伸出舌头，你害羞的闭上嘴巴
这是你的节奏
这是一株榆叶梅，火红的爱情
2022.3.21
草木知春
生命赢在了起点，草木知春
探出头的希望
举起雨滴
挺起一个老人的腰身迎接新时光
把葡萄藤搭上架
他已准备好，再一次向命运宣誓
这不仅仅是一场胜利
赢下整个春天，赢下粮食的支配权
赢下与草木共同站着的时间
2022.3.21
爱之歌
面对空空的街道，榆叶梅
举着一腔热情的火焰
显得如此单调
春天正在发生，等春天的事物，也在发生
比起献给春天的
红嘴唇一样的花朵，我心上
大火正在蔓延
你点燃的你要负责，熄灭。成就
春天的花海
在这之前，我空空的心在
等一句话
没有爱不能拯救的人，城市也一样
2022.3.21
随想
音乐中的五百年，太短
日子走得太慢
春天过半，榆叶梅才吐出春色
花儿开得三三两两
山顶上落了一钱厚的薄雪
远方的你还好吗
想起这些年写下那么多诗歌
心一下子就空了
假如就此搁笔，明天
会不会比今天
更明亮一些，书上说，“诗人不该率尔下笔。”
诸神在上，我该不该相信自己
2022.3.21
尽头
从夜晚到黎明
露水跳下叶瓣生命还在继续
阳光是一条纽带
给活着的希望，给成为
雨水的一次机会
从天空到大地，前半生是云
后半生是露
被大雪打倒的人，在春天里
长成野草
站在原野上，我们跪下去
不能仰望
等野草摇头或者点头
世间万物
从来轮回交替，人也不例外
2022.3.22
似乎
似乎，草木不会因秋尽冬来死亡
似乎，草木并不会因天空阴郁的心情放弃生长
似乎，生命就该是这样
似乎，一想到自由就会是翅膀，天空
似乎，一想起某个人就会是亲情，爱情，友情
似乎，谈到人生价值离不开灵魂
似乎，灵魂离不开贡献，贡献是不求回报的草木
似乎，万物只是一场轮回
似乎，轮回中不该包含人类，无法依靠本体轮回者
2022.3.22
望着它
天阴着。互不相干的事物
有向上的同心
奔跑的汽车，吐绿的花草，挂着阴霾的天空
都不是我想望着的
一想起晴明，眼睛就空了
这巨大的黑洞
没有什么能够填满
望着它——
像望着自己的明天，黑洞有什么不同
2022.3.22
壬寅春分
一刀切开的蛋糕，应该无误
天有乱想，宇宙空旷
难免事不如意，多一粒芝麻
少一粒不为均分
春风之前疫情再次席卷
之后飞机失事
祸不单行，像更正纸贴在显眼处
身背疼痛的祖国
以春天的心肠，拯救世人
不允许任何一粒
多余的黑痣，玷污春天的娇容
2022.3.22
创作后记：濒临或次生
曾经也在心上养过豹子。
有过征服天下的决心，有过啃碎石头的牙齿，有过擒龙的势气。
豹子死后，一切都变成了石头。
看过落花，听过死亡的乐声，一切就会变得不一样，站在阳光下就有了春天还没有享受够的欲望。
蝴蝶是自由的希望，仿佛这一刻终于自由，当老去的钟声响起，这个平素上呱噪的世界突然变得安静至极。
一切都是心，掌握行走的方向。正如春分一过，春天的手越握越松，最后一定是要交出去的，手握的权杖。
当然这并没有什么遗憾，这也不是权利的交接，是过去向未来臣服。
事实上，内心豢养过豹子，装过石头，过四十就是过了春分。石头的心会软，豹子也一样会歇乏。
草木不一样，枯一次绿一季，没有尽头。
说到尽头，必须要说到那只豹子，有必要联想一下生命，与野草相比较，人类太渺小，学习一棵草完全有必要。
濒临或者次生，完全有不一样的明天。
2022.3.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