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对话
我说《易经》是诗,《圣经》也是
他说《荷马史诗》不是诗,《神曲》也不是
《诗经》太老,复读机一样
应该读现代人
当今诗坛上很有名气的,那几个
四五十岁、六七十岁
的中坚——
他们,代表祖国的世界,更代表雄性的祖国
2021.8.1
独坐
轻风推过来,夕阳扶住我
满手的柏籽香
为我的未来担忧,歌声在耳朵里,继续悲伤
野花开在杂草中
蚂蚁奔向哪里,谁也猜不透
暮色即将漫上胸口
翻过远山,通往哪里,依旧是野草得天下
2021.8.2
露珠从草尖上滑落
像一个人的失望
更像把水桶提到井口,又掉下去
有两种可能
一是挂在边沿上,等着
太阳收走它的光明
一是让它融进泥土中
都是重生
学习露珠的人没有那么幸运
哪一种可能
都不是重生的可能,只有野草能拔高土堆的可能
2021.8.4
我走过的路
再回头,已是深秋
眼前还是刚刚收过庄稼的田野
回头望,荒漠一片
删繁就简的指头早已画不出
夜空中单调的星星
那漫长的,眼里的征途
早已托不起马蹄
用半生留下的脚印里,长不出
春天的花朵
格局越来越小,小到
走过的路
成了惊艳的回忆,时光越浓,路面越颠簸
2021.8.4
戈壁滩上捡石子的女孩
捡她遗失的时光,或寻找
未来的境遇
认真的程度不亚于,擦亮一段
晦暗的生命
她空空的右肾的位置
留下空空的
深窝,怎样的石头,最适合
怎样的样式,最适合
她一遍一遍比划,一遍一遍擦拭
如果天不变,夜不黑
她一定能找到,一块与她
心想一样的,这是她快乐开心,唯一的源泉
2021.8.4
正午的吆喝声
时钟一样,十二点准时
听惯了歌声
开电三轮的农妇,从门前走过
谁的母亲,头顶
烈日,做了太阳的时针
总是在夏日里
中午不用看时间,吆喝声
响起来,炊烟就该
飘起来,像一根绳子,系住阳光
2021.8.4
在城市的褶皱里
蚂蚁们在搬家
只要有雨,它们就停不下来
屋顶漏水几乎是灭绝之灾
为了活着,一生都在为寻找高地奔跑
树叶,木棍,草根
埋在城市褶皱里等着腐烂
蚂蚁的避难所
活着掀不起大浪,死后也惊动不了夜晚
2021.8.5
秋风正在播报落叶的不舍
……
从吐出一抹春绿,一枚叶子
拼尽了生命,还是
未能完成一个小姑娘的梦。它无法
让一枚在春风中
跌落的叶子复活一次,心有不甘
这无能的爱
只能接受秋风的快刃
落,也要落得
干净、纯粹,要有盛大的仪式
从此后,所有的
枝条都要再生出嫩芽,长成绿叶,成就一方水土
2021.8.5
醒来
春风打着口哨
冰雪把最后的遗言托付给
刚从深梦中
醒来的草木的嫩芽
呐喊是一个人
拼尽气力吼出来的腔调
多少个冬天
期望从来没有改变过
在今日
她相信不放弃,阳光
总会照临
而奇迹,深入黑夜的火柴
点燃星空时
所有的露珠都朝着东方,点头,也摇头
2021.8.5
秋天的野草是冬天的大火春天的希望
卸下一身黄金铠
穿上一身霜雪白,秋天的野草
在冬天点燃
温暖还远远不够,只是火
远远都不能
需要春天的希望,像嫩芽
推开新世界
在春天里,能叫醒的草木,与能叫醒的人
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走过冬天,还能够活下去的
拥有再生能力——
2021.8.6
黑夜有序
相信这黑夜,能够成就
我太阳般充沛的,无限热情的精神
而灵动属于闪电
雪花从来不认识这长着白色翅膀的精灵
乌鸦举不起的霜雪
黑夜不作回答,从来如此
从来不会轻易改变
所有黑,只为生出更多白——
白骨的白——
从黑夜到黎明,朝霞阳光次第前进
2021.8.6
梗
过了四十岁,就不能算作青年——
过了四十岁,就不应该写诗,我不愿说
可真的看见了
我的年龄大于某青年奖
老骥如何伏枥
枯叶,很难驼起露珠
奔跑的速度
不会因着枯绿,改变
这条路上
并不只是绿叶的天下,一株荆棘也该有它的明天
2021.8.6
绿豆汤
不必惋惜。这些尝尽火焰的绿眼睛
将要奔赴另一场大火
拯救深陷命运的沼泽无法自拔的人,这沼泽
是谁点燃的火海
多少水,才能让一枚绿豆
吐出清凉的话语
这安慰辞,精神的疗养院,全是因为
舌头上的溃烂
当语言的门徒回归到真实
的世界,所有的弥留
只是另一场生命的真实写照,活着,续命
2021.8.7
若干年后
若干年后,我将用现在的诗稿
生火。熬茶。取暖
的事,就交给硬柴,毕竟一首诗热量有限
毕竟一首诗中埋不下
多少可燃的
真理。我想要的可能,需要冷却
回炉。重新再造
词语的天下从来不受制于
人——
这渺小的个体,只在诗歌的表面,徒劳地耕种者
2021.8.7
东方属木
易碎的事物,经不住时光
的刻刀,牢固的
坚骨又不常有。生木的为水,为泥土
属木的东方,是故乡
常常希望一株草木长起来,具有金属的属性
2021.8.7
一场大风断定我的本质
一场大风断定我的本质
拦腰而断,根依然深埋泥土中
等待。春风的时机
号角一旦吹响,冲向天空是我的天空
无须泊岸,我的坚骨
不死的意志,骨腔中装满了大风
2021.8.8
坡道
爬上去。一只蚂蚁
抬头仰望星空
不远处,下一个起伏,像必经
等待渺小的脚步
走过,什么都不会留下
没有尽头
重复得急促的声音,流水一样
2021.8.8
困
冰川季正在前面,堵犯人一样
该去往哪里,一株草早已失去了,仅有的疆域
作为一株野草
谁不想长成绿洲,哪怕活着等死
2021.8.8
底色
想象的天空,雪花
枝头上,虚无的星星
飞鸟——
这黑斑擦不去,一入深林
透明的梦境
该如何真实面对,这世界,非黑即白
有人用一生
只为证明站在光中
有人在黑处
不愿意走出透明的幻听,当
生命只剩两种颜色
站在哪里,都是站在自己梦里
所有相对只为
统一,所有恐惧只为安抚,所有爱都有遗憾
2021.8.8
后花园
谁埋下的时光,长出了
新芽。又是谁用仅余的生命沃堆成花肥
你第一次来时
园子里还一片荒芜,你再来时
种花人已不在
嶙峋的老树下有春天的动向,呼吸微弱
2021.8.9
夹角
被褥还在。堆放在地台上
窗户下。九十度夹角
流浪者活在这人间的灰色地带
一直保存着
城市不能示人的苦衷
这不是故事
他却是讲故事的人,在垃圾箱中
翻找细节,以此
来吸引更多人,聆听
他留下来的线索
还会不会回来,躺在水泥地上
拥有泥土颜色的铺盖
不说话,这世间的万物,早已学会了闭嘴
2021.8.9
河床
村子衰老的原因
作为最坚固年轻的牙齿的我们
走一个人
少一颗,漏风的河床
吐字不清的方言
泥沙太重,清理的方式,以水
净水,取走心外
随风远走的脚步,种植新牙,咀嚼记忆
2021.8.9
无节制的生育
雨水的催情剂
野草无法拒绝冲动的诱惑
只听从耳蜗
或轻或重地呻吟
美妙的乐律
传递一个讯息,疯长——疯长——
天气的意识
无法掌握也不能想象
当一切恢复
正常情况下的山野上,阳光
剥夺了欲望
野草纷纷收紧腰身,续写物种起源。
2021.8.10
落井下石
趁着不注意,叼走了
度日的野菜,挨饿的确不好受
没走过的路,不要
轻易尝试,况且你我都是苍鹰的猎物
而扔进水中的石头
熟知你的心思,石头从来不会
开口说出你的意图
水面上的波纹,一种假象
当你捡起那块石头
已成功地吸引了苍鹰的目光
这没什么用
所有人间的陷阱,都是自己预设的
2021.8.10
创作手记:
一个人怎样活过才算是醒悟。
没有答案。至少在我的世界里没有,人生并不是一道方程式,可以有固定的解,正如现代人自以高超的诗写,并不是古代诗歌结出的果实。
在人世间行走,露珠最能诠释生与死,如何走过叶瓣融入泥土,成为云朵的一部分,而后活成了一滴雨,这一切经历,如同文字成为诗歌,若干年后,一切如果还存在,点燃诗稿取暖是多么幸福而又幸运的事。
可是当我们独坐,人世间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心上的抱怨化为乌有,善良的人们,总在不断地成全。
不论在城市还是在乡村,当我们回头相望,所走过的地方,荒漠一片,一滴水色都没有留下,这是多么悲哀的事,而更加悲伤的是有人企图用别的用意赶走我们亲近。
从一滴水到一朵花,要走过多久,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