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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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承
我什么都不能给你，也不会给你。
我的父亲
这样给我说的——
翅膀是你的，天空也是你的。今天，我说给你
你看——
小草只要有土，
野花只要有根，
你只要有梦，就是春天，独一的胜景
2020.12.11
大雪日
很多年前的雪，今天还在落着
簌簌地，像一份诅咒，更多的是一份希望
我几乎，能够
从这种状态中走出来了
雪抱着雪，摔下山崖
姿势仍旧让人心惊，很多年了
远走他乡的人
像融进泥土里的雪，像春天
等着熟睡的村子
突然有一天醒来时，炊烟袅袅
雪落不完
人走着走着就没了，只有村子像一根刺
2020.12.11
写给雪
下过几场雪。都不是我想要的
铺天盖地的，能把人摔下崖去的那种
爆炸了的场景
似乎，平坡川的雪
总要比其他地方落得更厚一些
化的更迟一些
似乎与父亲的节俭有关
雪那么大
他仍旧坐不住，仿佛扫堆起的是碎银子
从不为自己考虑的人
终年顶着一头雪，仿佛是在说，一个家
一定要有的，炊烟白
2020.12.11
一个星子都看不见
清晨推窗，观测天气
似乎早已成了
一种肢体上的习惯，被动的
偶然一天
一只星子都看不来见时，心里难免不安
朦胧的天空
裹着朦胧的月亮
像那年
六婶生完孩子后的第二天清晨
一样的场景
灰蒙蒙的天空灰蒙蒙的心情
刚来人世不久的人
和久在天空的星子有完全不同的意义
星子能够填平
人的眼窝，胸膛中的空音就成了久疾
2020.12.12
夜歌
孤独久了——
雪花飘时也像在歌唱，像一柄利刃
嗖嗖的落着
一个人，像一座雕塑，面无表情
静静地坐在深夜
听雪——
白雪的白和雪花的轻，似乎成了一种狰狞的图像
像是一种无名的唱腔
毫无章法的乱吼
心上的夜晚动荡不安，窗外的夜晚寂静如山
只有雪，不停地奔跑
像一个被逼疯了的人，冲向悬崖
2020.12.12
大雪盖住了老路
大雪盖住了老路
脚下的新路，一直通着
整个平坡川像一块白色的确凉布
风一吹
像光身子站着的人
不停地抖
雪会向着一个方向堆
隆起来
像地垄分开雪线
十年前
仍旧是一场大雪，与生命赛跑
最后雪赢了
整个平坡川戴着重孝，路被封死了，出不去进不来
2020.12.12
大雪落在柴火上
像抱住了一团火
暖和一颗潮湿的心，明知道
不可能看到春光
全然不顾的去献身
那时候
整个平坡川都被雪花裹着
一片一片
追着一朵一朵
摔下来
一簇一簇，点燃柴火
雪并没有企图
心怀愧疚的人觉得，落雪是在惩罚
2020.12.13
和父亲通电话
天阴着，快要下雪了。
他剩下的日子和落在春天的雪花没有区别
阳光并不能成就万物
我们谈及，给母亲烧纸
突然有那么一刻
空气凝滞，世界安静地能够听到雪落
簌簌地像一枚枚暗器
还是父亲，往炉膛里添煤的声音
打破了寂静的僵局
他努力地想让火更旺，像是一种希望
仿佛我能够看到
蹿升的火焰，打照在他脸上，像春天的阳光
2020.12.13
雪花太轻了
石头一样，我喜欢的，落下来就是结束
说的是生命
春天仍旧会来
在枯木上
在渴盼的眼眸中
落在父亲
头上的白无法计算出它的亮度
父亲顶着一头雪
从来没有说过重
生活又从来不会放过他，每一次落雪，都在他头上
2020.12.13
冬天的野驴刺
像一个头顶白雪的人
站在旷野里
枯干的身骨迎风呐喊
为根部的春天
它们站在大雪中的样子
并不显得荒凉
雪花的抚摸并不能
让它们放下
浑身举着的尖刺
直到春天里
春绿从地下爬起来
茎杆腐烂后
尖刺，会慢慢地化成泥土
2020.12.14
雪花不是天空的弃子
看着像没有目的的浪子
没有目的的流浪
落在哪里，哪里就是归宿
但我相信
雪花并不是天空的弃子
纯粹是为了春天
纯粹是为了人间更大的白
它们甘愿
让冰洁的身子随风而落
捂住大地的伤口
像一种修补膏，在春天来临前
用一张完整的瓷板画
还原纯净的人间，映照天空硕大的镜子
2020.12.14
雪落在棺材上
放在院子里的棺材
一头的龛窝里
香火迎着风，乱纷纷的雪花
扑上去
有熄灭香烛的势态
落在棺材上
不会立马融化
大风起
从棺材上飞旋
再落一次
雪花有没有疼痛都面无表情
凝重的事物
大抵上都是这样
2020.12.14
雪下暖
像一个人捂紧的怀抱
外面挂着冰
只为怀里的那颗洋芋，不被冻住
雪花落下来
泥土中的籽种才感到了温暖
拼命长嫩芽
春天就是这样，搭上雪花的生命
雪花落时，春天就是来了
那一年的确是例外
大雪落了三天三夜仍旧天不晴
走在风雪中的人
找不到春天的方向，迷失了
雪花还是献出自己
从地里长出来，一簇簇野草，不要命的举着
春天的火种
2020.12.15
平坡川的雪
一开始的样子，我没见过，听说大到无限
同一天——
四十公里以外的小县城
铺天盖地的雪
不是一片一片的落
一簇一簇的，像有人在打雪仗的样子
在大雪中跌倒的人
春天来时，她也没有再爬起来
踩着深雪回家
我看到那些野草站的笔直，在雪中迎着风摇摆
2020.12.15
如果不是因为雪
妈妈可能不会走
跌倒还能够爬起来
如果不是因为看烟火
家里也不会没有人，妈妈跌倒了也能够扶一把
时隔多年，
我早已放下了对雪的憎恨
在平坡川，雪仍旧在下，不紧不慢
像一个人最后的时光
2020.12.15
黄昏辞
他蹲坐着，身旁的扫帚，头上的稀发一样
脚下的雪还未化尽
夕阳爬得太快，转瞬就没过了头顶
雪，更白了
日子过得太慢。天黑后等不到天亮
天亮了又等不到天黑
儿子躺在床上，一截枯木
纵使点燃也没有多大火焰，纵使逢春也不会发芽
2020.12.16
黎明歌
满满一车，生活的废品，老旧的程度等同于
他的年龄——
趁着雪还未落下来
趁着车轮还转得动，不必在意，老旧的关节
趁着太阳还未升起
日子还是昨天，趁着黎明，多攒下一些光阴
趁着腰身还未触及地面
2020.12.16
红苕熟了
手和脸一样，红——
阳光的赏赐，寒风的抚摸，光阴的馈赠
街上没有几个人
吆喝不能停，和呼吸一样，一出一进
三轮车里的患儿，挂着鼻涕
习惯了宣纸上的生活，伸出手就是一块橡皮
随时都能擦去
颤抖的，老旧的，苦日子
红苕——
熟了——
2020.12.16
路哥
姓路。和他扫过的马路一样
颤颤巍巍的老人
得过脑梗，我怕把他喊老了
路哥多年轻，给没有子女的他做儿子，我算是小的
大雪专门往他头上落
阳光又看不到，时间会把他变成台阶缝隙里的枯草
不会是今天——
不应该是春天，他是城市的春天。
2020.12.17
雪又开始落了
在预料之中——
这种疯狂的大雪确实在预料之外
像是要盖住一些不愿示人，或无法示人的事物
粗暴的落，全然不像矜持温柔的雪花
像是受了胁迫，或指使
圣洁的事物
若是一旦脱下圣洁
犹如一滴墨
落在宣上，展开来可能是春天
很大程度上，可能是
一堆污物，像无家的乞讨者，蹲坐在地台上
2020.12.17
雪落在眼眸中
一开始会有沙子的感觉
转瞬就化成了水
是谁扔过来的冰块，带着锋刃——
一开始，我会以为
是那电线杆下
蹲坐着的流浪汉，猫一样蜷缩一团
一开始，我以为可能是
大雪中奔跑的母亲
像一把冰做的刀，扎在心上
到最后——
我承认那只是一粒雪，不经意间落进了眼眸
2020.12.17
面对大雪，想起一株野驴刺
窗外的雪花，已经落了三天
不是那种一直落不停的。像一个人的抽泣
坐着烤火，想起一株野驴刺
面对大雪如同面对一张天罚的无字诉状
顶着一头白发
在风中颤动着，像一个无助的老人
孤苦的样子。雪
落在它头上，分不清是白发，还是仅有的日子
2020.12.18
雪花极力掩饰
没人能够看透，透明的雪花
是谁的眼泪凝结成的冰
天空不是它的故乡
大地不是它的归宿
轻飘飘地，落在一个人头上，白茫茫一片
压弯他的腰背
没人能够看懂他靠什么支撑
也没人能够看懂一枚雪花
靠什么掩饰悲伤，或春天盛大的答谢词
2020.12.18
伴月星
孤零零守着
月亮挂在睫毛上，坠下去就是毁灭
一切都只在夜里
才能光明的，正当的，远远地看着
也是一种陪伴。当阴云
遮蔽天空，没人会在意一颗孤星的存在
也不会有人在意
那一缕光，是否真实
阳光的替身，从来只藏在人心上
黎明在露珠上，颤抖着睁开眼眸，离开叶瓣
2020.12.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