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喜的诗集《触摸》由太白文艺出版社正式出版,是他写诗七年的自选集,更是对追求形而上学及心灵写作的交代。诗集选自2019年至2023年间的作品,分为《须是大雪能堆出人形》《将欲行》《野葵》《泥巴自述》《触摸》五个篇章,共270首。
王喜只有初中学历,十五岁开始外出打工,先后从事过多种工作,包括司炉工、钳工、车工、装卸工、电焊工、安装工、搓澡工等,二十七岁回乡做小买卖兼种地至今。王喜默默无闻,他每天在写诗,在现实与诗象中自如穿行。生命的本质是求知,他的每一首诗都是感知与探索。
推荐语:
阴郁而肃杀的气质,不时闪烁着摄人的寒光。弋吾在诗歌中贯注了大量关乎生死的决绝思考,但往往又给我们留下一个个虽逼仄却足以得见光明的通道。我想,这通道也正是诗歌的命门所在。
——张二棍
王喜诗歌的嗓音所发出的是一种可贵的哲学感和近似于箴言般的语言特质,它们释放的内在格局阔大而深远。
——宫白云
《触摸》诗选
深不可测
除了大雪,春天也有同样的深度
读懂在大雪中走失的人
要用一生,还不够。读懂在春天归来的魂魄
草木由死到生
一场大火,没有片刻犹豫
命运的泥潭,埋住
双膝,这极致的仪式,从未有过发芽的动机
却常常让人陷入
温柔的墓穴,猜不透,却又要不停地靠近
所有的黎明大致相似
不能一直写黎明前的黑暗
身背蛇皮袋的人,能捡拾到多少有用的光阴
我们都是生活在底层的人民
我在诗文中的发声,和她们在秋风中的
叹息,没有区别,很少有人
能够听到。我们是比太阳早起的人
怀揣夜色就要咽下苦难
露水打湿的渴望,终究也只是一滩水渍
晨光照旧会在该来的时候
照满人间,浓霜也会在该落的时间
抱住枯干的草木
万物各在其位,这首诗站在哪里,我无法写下时间
一个人轻声哼唱,或大声呼喊
轻声哼唱的人,一句歌词也不会吐
像一只埙。更多时候
应该是一把箫,有事无事总会从鼻孔中,发出
闷哼声。并不是因着喜悦
母亲一声接一声地唱,我一遍一遍地听着
大声呼喊是四叔的专利
一句戏文也唱不清楚,从嗓子眼里
喷出来,像涌泉
但我知道并不是因为悲伤
一个无忧虑的人
即便是天塌了,他也从来不会紧张
逼急了,石头也会叫
在人世的凿子下,疯狂地喊着,听不清楚——
阿修罗
不必穿过洞窟,不必脱离壁画
天道里不会有自由,地狱道也不会有自由
不必在乎容颜
做一株草,春来而发,秋到叶黄
冬天举起一把火
束缚,是透明的,束缚也是虚无的
当你从来不会在乎
位置也是虚无,不论以任何形式存在
隧道始终都是穿越的工具
非神,非魔,非人,无非是一种挑战,无非是一种抵达
曼陀罗
开白色花,结黑色籽,攥紧布满尖刺的拳头
拒绝与世界,和解。
全株有毒——
书上说的。从花瓣到籽粒
我逐一试过,
它对我还算友好。可能是因为我的
毒性更大一些
总想起母亲说的话
田里的草要除根,地埂上的草要留根。
区别对待同样的草
小时候,我不是太理解
直到母亲走后
想明白了,她割碱蓬也要留根的
玄机。田草除根
为给粮食活路;埂草留根,为泥土
留后路。碱蓬是生命
通往肠胃的仙草,养活了太多人
母亲也是一簇碱蓬
自己割倒自己,是不是不想留根,至今
仍旧是个谜
女儿说云朵是甜的
她说,梦里我摘下一片云
棉花糖一样。
我喜欢,这开阔的想象,这梦幻的童年
在我的记忆中,天上的云朵
非黑即白,从来都不是想要的
缺少雨水时紧闭嘴巴,打开闸门
又是一场灾难
艰难的时候在梦中解渴,生怕
梦醒,今夜再看云
模糊的眼眸中,有一张笑脸,正在生成
没下过井,你们就不知道煤有多黑
黑的时候连整个世界都是
没下过井,你们就不知道煤有多黑
煤的心肠像我们的牙齿
黑的煤心上的光,像我们对这个
世界的渴望。每一步
都像走在缸边上,心疼的是缸,碎了
该用什么装水
这长牙齿的软物,能撕碎一切,包括一个完整的家
说到此处,请允许我
讲一个很短的故事。十八岁的成才下井后
让猛兽吞了——
十八岁的成才,天天在下井,从未间断
致但丁
我相信,阳光不会永久沉沦
生命的舞蹈要登梯的姿态去完成
为这,我走了14233阶
企图能够触摸到诸神的脚趾
大火的呼吸太无情
拒我于门外,相信这是你的指示,警钟一样
我需要走自己的路
在自由世界里,走过一万阶
多少年后,会不会
有人翻出为你写下的歌,我相信,见过你了
牧野之战
不过是一个王朝替代
另一个王朝,不过是一个君主替代另一个君主
从公天下到家天下
不过是禹把建立的夏朝传给儿子启。不过是
商汤率诸侯国发动鸣条之战
灭亡了夏朝,建立了商朝。不过是
周武王姬发率兵
与商军大战于牧野,纣王自焚,商朝自此灭亡
不过是周朝建立,不过是转换与更迭
胜者坐上龙椅,败者跌下神坛
千百年来不过如此
往复。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