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
来自村子的消息,已无法治愈
日渐加速生长的迫切,据说冰块可以降压
可以让内心燃烧的火焰
放下挥舞的锋刃,而想象也只是暂时维稳
解放。必须得到
神的旨意,春风出兵,统领三军
拖延有好多种方式
而最基础的便是褪体毛,一边褪一边长
从没有哪一次是长久
正如鹞子的翅膀,鸽子的讯息,顶风作案的可怜人
2020.1.23
想起炊烟
灶膛里没有火星,想起炊烟
想起母亲坟头上的草
都是一首诗里最明亮的辞藻,贴在我脸上的金叶子
炊烟走丢了,鸟雀们去了远方
空巢在枝杈间摇摇欲坠
最让人担心的是掉皮的老式灶台,撑不住整个家就塌了
偶尔,父亲还会捋一把
神色慌张的炊烟,锅头还没有暖热一溜儿不见了
留下一个老人痴痴地望着
2020.1.23
一场大雪封住了所有去路
没有相关的证据去证明
但我相信,封住去路的并不是雪
心路被堵死了
去哪里都找不到合适的替身,都需要自己
本色出演的伎俩
没人会因为一个借口害臊
当无良和冷漠
互为时代的病症,和医生,雪花并不能作为证词
也不具备治愈功能。
北风指使雪花,擦亮我的瞳眸,顺带着擦红我的脸面
2020.1.23
洋芋歌
只有洋芋还过着五谷的日子
身份已大不如前,像从神坛上跌下来的诸神
在漆黑的夜里摸索贡品
发光的星星,留守者的瞳眸
他们藏匿着最后的秘密:
人们内心深处,监狱的牢门越来越坚固
囚徒始终无法见光,这植物的种子
2020.1.24
身份
必须确认,身背黑夜的人
能不能叩开村子,紧闭的心门
必须确认,一身雪衣的人
能不能征服夏天,起底那些含冤死去的醉鬼
真相一直都在烈焰中挣扎
2020.1.24
失策者
毫无办法。这些不间断
走失的事物最先是鸟雀,像
最早摇头的芦苇
目睹者们纷纷效法,一场大雪让人间更轻了
我们这些堕落者
从来都不能真正懂得,轻重的真正意义
学习最早摇头的芦苇
模仿一枚雪花下落的过程
虚无就成了常态
当野草感到头重脚轻时
一切都已变得毫无意义,粮食退隐,镰刀归藏
2020.1.24
夜啼者
确信那是一只猫头鹰
在老院子靠山体的那一角,像一个
无家的人,拼命地呼喊
是否在采集失魂人的讯息。都是黎明的访问者
必须征得乌鸦同意
乌云铺开墨色,晨阳会在褪去金装后勾勒疆域
露珠相互转告
挨家挨户,传递诸神出游册页图
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一个失眠的老人,和一支永不熄灭的香烟
2020.1.25
野草站着吼
理论上,站着必须有一副
好膝盖,才能赢得一时的胜利,才能握住晨阳
才能留住夕阳
在这方面,野草从未输过
父亲见证了这一切
一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听风中的野草够
居然会流泪
我相信他并不是因为悲伤,更多是因为他还要活着
面对仅存的一个人的日子
偏偏生活毫无捷径
偏偏野草长势喜人,一茬比一茬攻势凶猛
2020.1.25
雪在雪下面叫
一片雪花摞在一片雪花上
脚步太重时
它们一同发出声音,或叫或喊或吼或嚎
这几年,去往母亲坟地的路
再没有扫过
这样更显得真实,更亲切,更有痛感
野草仍旧是老样子
冬天没有什么能够打湿它们的肉身
春天没有什么能够割倒
它们像邮差,一边守护,一边传递
雪下面的叫声,和人间的哭声。
2020.1.25
雷声那么轻
像一片叶子落地
像一个人倒在雪里的一生,雪一样
轻,也是一种姿态
如果天继续阴着
石磨也会生锈,当五谷从石头上长出来
没经历过雷声与闪电
绝不会修成人形,绝不会懂得轻,或重的底线
当石磨的牙齿持续疼痛
和一根五谷秸秆倒地
和一个被雷声抽干水分的人的一生,一样
2020.1.26
醒来才知是梦
总在梦魇里找到
一条河断流的原因,还能重新恢复
湍急的流水
醒来才知道原来只是一个梦
生活本来就是一部历史法典
毫无任何修改的机会
一笔带过,今天就成了昨天,而明天又丝毫不敢放松
也许只有在梦里
才敢真实地去试探人世的深浅
2020.1.26
灵魂执掌者
如果不是父亲,如果不是母亲,如果
村子仍旧还是年轻力壮者
执掌灵魂的人,在那个飘雪的凌晨六点一刻与雪同眠
留下灵魂执掌者执掌自己
所剩无几的日子
执掌村子日渐消瘦的躯体,野草捧着
群露,仿佛是一个人
眼里掉下来的珍珠,不断碎裂,又重新聚合
2020.1.26
天空的证词
必须相信,雪
是天空为清白自身,也为清白人间
笔尖下的狂草
每一笔都仿佛要写尽,人世
关于爱的冥想
证词的册页上说,天空的深邃
是哲学的入门
内容是减法的等式,关于黑暗只字未提
太阳统治说
失败已不复存在,雪花难圆自说
裁缝修剪梅花,摁上指印
2020.1.27
巨婴
恰恰是因为硕大的孤独
一场雪,身背利刃扫清一切障碍,包括
衣不遮体的流浪者
当一块炭火点燃寒夜,仿佛天空有十个太阳
每一朵雪花甘愿献出自己
孤独不引自燃,一夜铺满灰烬的大地,都是白雪的骨头
2020.1.27
诉状
是否为了村子
写状子的人并不是想要替人出头
并不是为了给诸神
传递讯息,或传递诸神对村子的惩罚
当天空写下诉状
一切修辞违反了道德或道德的准则
但幸运的是,还有
零星的脚步能够在深雪中埋下,沉痛的悼词
每一句都蒙着雾
父亲手握扫把,像一句话的结尾,根本不愿擦去
2020.1.27
大年初一·阴
扫出一块空地,撒上良谷,多想听到一声鸟鸣
在这个雪停了的清晨
有关鸟雀走失的消息
雪花从来都不曾开口说出
天空的分析
乌鸦独到的见解
从来近乎月夜,朦胧的美感书本中学不到
天空的幕布上,执笔疾书的人
正在解开雪花的衣裳
瞳眸之中,有人点灯夜巡,有人丈量归途
2020.1.28
即景
摇动旗帜的风,正在动摇
我的心,封住冰雪去路的寒冷,正在
窃取我的心
温暖像倾泻而出的洪水
当思想的汁液沥尽,我相信故乡
正在试图解绑
春天是否在路上,我都相信
立在风中的干枝,怀揣点燃春天的火焰
2020.1.28
窃听者
在脚底下呻吟,碎裂,撕扯
作为窃听者,我必须
要说出来,一片雪花的前世一定是一滴水
做的玻璃,为了月光
才让自己流落人间,困在一段日光中
一生都走不出来
在白日中消失的星星,是雪花的恋人
生死相依的人
借着稻草还魂,我让自己成了流浪者,以情报为生
2020.1.28
天阴着,雪未落
像一个人的心情,只记住了
那阴暗的一面
春风似乎来早了一些时日,没有点燃干枝上
深埋的火种
这些满怀一腔雪的小乳房
有人称之为
花骨朵,有人称之为灯盏,但我叫它们希望
当天空撒盐
万物褪去睡袍,在深梦中醒来
2020.1.29
想起那场重雪
背不动啊。到现在我还是固执地认为
那一定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一种黑暗击垮人的方式,用看似洁净简单的事物
最先是从电话里飘出来
一场到现在还能够从深梦中把我惊醒的重雪
轻飘飘的事物
砸在心上居然重如石头
可惜铁锹失了锋
铲不起这人世的白,打倒膝盖和打倒一株枯草
没有本质上的不同
2020.1.29
似乎听到了野草的呼号
那声音,像把一个人砸在巨石下面
像把一个人摁在深水中
像一个人端着一块巨大无比的玻璃,强迫自己不可呼吸
突然会在玻璃碎裂之后
喷出一口鲜血,雪花作为唯一的见证者
只字不提
没有悲喜,当信仰
出现了裂缝,一棵枯草也是锋刃
2020.1.29
来世只想做一片雪花
多么美好,轻飘飘地来去
肯定一个人的一生,打开春天的画布
所有的洁净
都不及我身穿的一袭白,多么美好。
当芦花开始学习
当自由开始模仿,当世人开始出高价收购
纯洁的缔造者
重要是可以知晓,关于母亲
走后咬碎了牙齿,只字不吐的那个秘密
2020.1.30
我在等一只鸟
从故乡的方向,带着雪的讯息
羽翅上挂着雪的嘱托
那是一个人用生活的苦涩织出来的冰挂衣
当仁不让,我需要浅尝
一口鸟语中还有多少春风带着火焰的温度
还有多少沸腾的热血
幻想中的那一杯凉白开
没有味道,仅仅是因为迟归的春天,和沉重的脚步
2020.1.30
一枚雪花下落的过程是练习尖叫的过程
如同露珠身背太阳,有骨头碎裂的声音
如同薄冰承受脚步,有骨头碎裂的声音
一枚雪花身背天空,那么巨大的嘱托
需要撕裂嗓音,吼出
一个人的小名,整个过程是把肉从骨头上分离
当杏花扯开胸衣,一场大火
整个原野都知道了,关于一枚雪花的疼痛
2020.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