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弋兴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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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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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五个知青兄弟

四元儿

四元儿名字叫邱四元,是1956年6月出生的,比我大月份;他鸭蛋脸,微胖,留着半长的头发,1米65左右的个子……四元儿话不多,说话不紧不慢,开口就一脸笑,好像还有2个淡淡的小酒窝儿……

我们都是县商业局系统的子女,按系统集体下放,知青点儿就设在大队林场。我们点儿上原来有40个知青,男19个、女21个,后来有个女知青调走了,我们就成了39个了。另外还有一个带队的老李,他是县生产资料公司的副书记,我们叫他李书记。下放时,国家拨款为我们在林场盖了10间红砖青瓦房,我们39个知青和带队的李书记就劳动、吃住在这里。我们知青每月有国家供应粮,大队安排了一个做饭的、一个买粮买菜的,每天还安排一个知青帮厨,4个知青拉水。我们吃集体食堂。但是,按有关规定,我们每个知青的户口都要落到各个小队,收入在各小队核算。虽然大家一起劳动、一起记工分,但由于各小队的分值不同,所以年底我们每个知青的收入都不一样,有多有少。

在知青点儿,四元儿跟我不住一个房间,户口也跟我不在一个小队,但我们还是在一起劳动,在一个锅里搅勺子把儿。四元儿给我的印象是不卑不亢,不张扬、不积极、也不落后。我们说是林场知青,可干的全是农活儿,什么插红薯莛子、种麦子、除草、扬场、放牛等等,我们都干。当然,林场也有个“林科所”,其实就是一个苗圃地,苗圃地上搭了个塑料大棚,棚子里种了些树苗儿,等树苗长到一定时候便取出来嫁接或是移栽。“林科所”里有一个叫小根儿的林场副场长兼任所长,还有个男知青任技术员,反正就2个人。直到我离开林场,“林科所”也没有搞出啥名堂,不过,倒是成就了那个男知青,他有了更多的时间复习数理化,等到返城工作后,便考上了大学,现在是南方一所大学的教授了。

我们下放的大队是丘陵地,缺水,没有水稻;夏季以小麦为主,秋季以红薯为主,辅之以芝麻、棉花、黄豆、包谷、烟叶等秋杂拌儿,经济条件总体很差,一个工分合几分钱。我们男知青一天定8分,干一天活儿也就挣两、三毛钱,一年下来也就挣几十元钱,年底还要扣除夏、秋两季预分的粮食、棉花和现金,一年到头也就落个圆扯圆。

我刚下放时户口落在条件稍好一点儿的2队,没过几个月大队把知青的户口作了一次调整,我被调到了条件比较差的10队,四元儿调到了4队,10队和4队都在大张沟,此后我和四元儿便再也没有分开过。

1975年,由于县里撤区并社,我们户口在4队和10队的8个知青便随这2个小队一起划归公社综合农场管理。这年秋天,综合农场新建养猪场,我们8个知青一起被调往养猪场,从此,我们在养猪场一直干到返城……

说是养猪场,其实当时只有3间砖包土的旧瓦房,再就是公社划给我们的十几亩红薯地。这就是我们养猪场的全部家当。当时的养猪场好像是11个人——3个农民(1个场长,女的;1个“老队长”,男的;1个做饭的,男的),8个知青(2个女知青,6个男知青)。由于房子小,我们8个男的睡一间房,3个女的睡一间房,再就是一间既是堂屋又兼做厨房……

我们到养猪场的时候是秋天,正赶上收红薯。我们下放也一年多了,农活也都学会了。扯红薯秧,刨红薯,都轻车熟路。四元儿干活儿很卖力,很少说话;他个子小,也没有人怎么要求他,他也怪自觉的。

养猪场建设是从砌猪圈开始的。当时到了冬天,雪下得很大,鹅毛大的雪花儿一片一片地往下落,朝远处望去,一遍白白茫茫的!

我们几个男知青白天在养猪场干活儿,晚上坐租来的拖拉机到几十里外的地方驮石灰、沙子、红砖、水泥等建筑材料……夜里雪大风也大,拖拉机上又没有篷子,我们坐在拖斗里冻得直哆嗦,加上还要装卸那些建筑材料,一趟下来,真是又冷又饿、饥寒交迫……

四元儿跟我们一样,白天在养猪场干活儿,晚上坐拖拉机去驮建筑材料。我没有听到他叫苦,也没有听到他说累。不过,有时我们知青说说牢骚话,他也迎合几句,但从不做撑头的。

到了1976年春上,10间猪圈和一个加工饲料的简陋的大房子盖起来了,又买了几头母猪,过了几个月,母猪下的小猪崽儿已有三、四十头了!这时,我们知青也有了粗略的分工,有的搞饲料加工,有的喂猪,有的打扫猪圈,有的做饭,有的还兼任会计、出纳等等。当然,地里活儿该干时大家都还得下地干活儿,毕竟就这么几个人。

当时,我们养猪场的猪饲料有以下几个来源:公社粮管所计划供应的麦麸子、米糠;公社供销社计划供应的食盐;自己磨豆腐留下的豆腐渣、打的猪草等等。

四元儿是负责饲料加工的。具体说是负责把干草打碎的活儿的。为了把干草打碎,场里不知道在哪儿搞了1台粉碎机,又搞了1台从手扶拖拉机上卸下来的柴油发动机,发动机作为粉碎机的动力,专门粉碎干草。四元儿就是专门管这2台机器的。别看四元儿平时不喜欢说话,可他心里有数。他天天都在琢磨这2台机器,这儿看看,那儿瞅瞅,一会儿给这台膏膏油,一会儿给那台擦擦灰,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

有一天,我去饲料房,看见那台柴油发动机被拆开了,机器零件摆了一地,四元儿拿着起子正在捣鼓着。我问他:“咋搞的?”他抬起头,瞅我一眼说:“喷油嘴儿坏了,搞不成了。”我说:“你咋样,搞不搞得好?”他说:“说球不清楚,慢慢搞……”

那天,他搞了大半天,硬是把柴油机弄好了。

说真话,修机器这活儿还只有四元儿行。我们几个男知青也不算笨,但搞这玩意儿却不在行。人天生都不笨,关键是看在哪儿开窍。

大概是1976年的初夏吧,我们一个猪圈里一下子死了5头小猪娃儿。死了就死了吧,我们在养猪场的一个高坡上挖了个坑,把死猪娃儿全埋了。过了几天,我们想想不对劲儿,应该挖出来吃了才是。那个年代的人都知道,中国经济不发达,物资匮乏,莫说吃肉,就是吃米吃面都要定人定量按计划。现在猪娃儿死了,可它也是肉啊,不吃真是可惜了!

说干就干。一天上午,我们几个男知青“三下五去二”就把死猪娃儿全刨了出来。因为天热,等把猪娃儿刨出来一看,那猪娃儿身上已经长蛆了……我们顾不了那多,赶紧把猪娃儿拿到路边的水沟里洗洗,然后拿到了厨房里。当时做饭的是个女知青,她说啥子都不做死猪。这时,四元儿站出来了,他拿起菜刀,把猪肉放在案板上,去头、剁骨、分解……有1个多钟头,猪肉全部分解成了肉块儿。那天的猪肉是我亲自做的。当天晌午没有做饭,一大锅的猪肉我们当饭吃了。真是太香了!极大地解了馋!多年后我想起这些,还能感觉到当时的肉香呢!

四元儿就是这样的人,你能干的事儿他也能干,你不能干的事儿他也能干。在我们知青当中,四元儿给我的印象就是个“随大流”的人。但是,这种“随大流”绝不是随波逐流、无所事事,而是艰苦劳动,默默奉献,真诚改造……

1976年,是中国历史上最为不寻常的一年。1月8日,周恩来去世;3月8日,吉林落陨石雨;7月6日,朱德去世;7月28日,唐山大地震……当时,我们都害怕极了,情绪十分低落,生怕再有厄运降临……

不该来的不来,该来的还是来了。9月9日后半儿(下午),我们正在地里干活儿,广播里突然传来毛泽东去世的消息,还不断地播放着哀乐。我们顿时惊呆了!大家不由自主地放下手中的活儿,一动不动地站在地里听着广播。四元儿在我身边,他对我说:“这咋办啦,毛主席死了,中国咋搞?我们咋搞?还叫人活不活?!”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也不知道我们咋办,我也不知道中国咋办,我更不知道今后中国还会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我当时只有19岁,还没有更多的判断能力。其实,四元儿的担忧也是我的担忧,更是中国人民的担忧……

10月6日,华国锋领导中国共产党一举粉碎“四人帮”,中国的内乱结束了。也就在这个时候,知青返城开始了。按当时的政策,知青下放必须满2年才能返城,而返城有3种形式:招工,招生,当兵。这3中形式返城都需要大队推荐,但不需要考试(另外,顶职也算一种返城方式,但不普遍)。

这时,我们养猪场已经有母猪8头、存栏肉猪100多头了,初具规模。而这时,我们已下乡2年零1个月了。

10月的一天,养猪场场长通知我,说是公社给了我们综合农场2个上学的指标,经场党支部研究,决定给我1个,问我去不去。我的愿望就是想上大学读书,现在有机会了,我肯定想去。我当场对场长说,“我去”。场长说,“过几天通知来了你就去公社考试……”

返城的消息很快都传开了。无论是我们养猪场的知青还是林场的知青,都在互相走动,议论纷纷……

四元儿很平静。他很少走动。每天,他依旧钻在饲料房里开着柴油发动机和粉碎机,粉碎着干草;那被粉碎的干草伴着灰沫儿从机口“吐”出来,饲料房里乌烟瘴气……

我顺利通过了公社的考试。严格地说,那不叫考试,因为当时还没有恢复高考,说是考试不过是走走形式。我记得当时在公社教育组组织的考试中,只出了2个问答题,一个是“你为什么要上大学?”一个是“24节令是什么?”这当然不可能难住我了。

我成了新中国最后一批推荐上学的工农兵学员。1976年12月,我离开养猪场去武汉上学;1978年11月,我留校任教……

我离开养猪场后,很快,养猪场和林场的几个男知青去部队当了兵,接着,其他知青陆续全部招了工……

四元儿是招工走的。他离开养猪场后,招到县百货公司上班。我到武汉工作后,跟四元儿很少见面,好像有一次我放寒假回老家,在大街上见到他,也只是寒暄了几句。1992年8月,四元儿在一次下乡喝酒时,他的同伴与人发生争执,他去调解,后来对方执意要去当地派出所。在去派出所的路上,他从农用车上摔下来(一说是被打后从农用车上推下来),摔(或打)成严重脑伤,2个月后不幸去世了……凶手是谁,没有定论,只是赔了1万元了事。

四元儿返城后,与我们一起下放的一个女知青结了婚,并有了一个儿子。他儿子后来考上了四川大学,现在在重庆工作和生活。

四元儿去世后,被安葬在我们当年下放的那个大队,也算魂归故里。我们知青30年聚会时,去了四元儿的墓地上,放鞭、烧纸,为他在天国里祈祷。

四元儿,一路走好,来世我们还做知青兄弟!

志刚

志刚名叫张志刚,1957年出生,他大概1米76的高挑个儿,白白的,瘦瘦的,一双小眯眼儿很有神,说话不紧不慢、总是一板一眼的;由于喜欢打篮球的缘故,看上去很精神……

我跟志刚不仅是一个点儿上的知青(他也是从林场转到养猪场的),好像还是小学、初中的同班同学。不过,志刚在中学时人缘儿很好,他喜欢打篮球,就有很多同学跟他一起打篮球、一起玩。志刚的学习成绩在班上不是“拔尖儿”的,也就中等偏上的水平。志刚实诚,不张扬,在学校时我们关系也不错。有时候开展班级之间篮球比赛,我和志刚同时代表班里上场,都能打出一些好球来……

1974年下放时,我和志刚是一辆车拉去的。在林场1年的时间里,志刚和我们一样,啥农活儿都干,没有怨言。志刚也是属于那种“随大流”的人。到林场后,我们知青组织了宣传队,有十几个人参加,志刚没有参加,不过好像记得他带着一把小提琴,劳动之余也常常拉拉琴。林场一个月给我们知青放4天假,但要留值班的,有很多次我都主动留下来值班;留下来的目的,主要是想看看书。而志刚每次放假回来,都悄悄给我们玩得好的几个男知青说说县城里的新闻,比如哪个点儿上的知青打架了,哪个点儿上的知青唱“黄歌”了,哪个点儿上的知青谈恋爱了,哪个点儿上的知青顶职返城了,等等等等。在那个年代,国家经济、文化生活贫乏,不说电视、电脑了,就是连现在基本上被“边缘化”了的收音机也没有,我们更多的是靠吹吹口琴、笛子,拉拉二胡、小提琴,听听“小道消息”打发打发劳动之余的时间……

1975年秋,志刚和我们几个知青一起调到养猪场。但和我们不同的是,没过多久,志刚就返城了。当时有个政策,就是父母任何一方在没有达到退休年龄时申请提前退休,可以由一个子女顶职上班。志刚的商调函来了我才知道,原来志刚的父亲在武汉市商业仓储公司当保管员,为了让志刚顶职上班,他主动申请退了下来。此后,又按照当时的政策,与在本县三线工厂上班的一个武汉人对调,最终把志刚调进了三线工厂……

志刚进厂上班后,我们就很少接触了。后来知青大返城,我们养猪场和林场的知青也都离开了农村。几年后,我们知青聚会,问起各人的情况,志刚对我说他在厂里是放映员。至于具体是放故事片还是放纪录片还是放什么产品样品方面的片子,我没有问,他也没有说。返城后最初几年里,我们聚会是随意的,后来,我们几个知青商量了一下,确定每5年集体聚会一次。这样,才把知青聚会固定化了。后来的知青聚会,志刚都如期参加,20多年过去了,他的性格一点儿都没有变。

20世纪末,志刚所在的工厂改制,2007年他到了山东威海打工。据说,那天他在威海大街上散步,被汽车撞成了重伤,2007年10月14日,志刚永远地走了!他的墓碑就在老家百花山公墓,跟我父亲的墓碑一前一后,墓碑是以他儿子的名义立的。每年只要去扫墓,我都要凝视志刚的墓碑许久,想着他那高高的、白白的、瘦瘦的、但很精神的样子,心里很难受……

志刚弟,安息吧,天国里不会再有车祸了!

富立

富立名叫陈富立,好像是1954年出生的,初中毕业,属于社会青年那种。富立之所以随我们商业系统下放,是因为他的父亲在县商业局下边的饮食服务公司上班,隶属于商业系统。富立个儿不高,只有1米5几,短发,小鼻子小眼儿,人不胖,但很结实。富立老成、精明、有心眼,却很低调,跟我们相处得也不错。富立干活儿很卖力,由于比我们岁数大,常常给人一种什么活路都“一学就会”的感觉。有时候我们知青闲扯,遇到争论时,富立总是调解。在知青点,我们都把富立当成老大哥,在商量事情的时候,愿意听听富立的意见,不管说得对还是不对,富立也不保留自己的观点。富立跟我也是一辆车拉到乡里来的,不过,我后来去了养猪场,富立却一直留在林场,直到大返城……

虽然我们几个知青从林场调到了养猪场,但是我们养猪场的知青和林场的知青之间的联系从来就没有断过。特别是在农闲或是放假时,走动就更加频繁。我到养猪场后,富立也来过几次,富立跟四元儿、有亮好,来了喜欢找他们聊。有时候,富立来了就带他们出去了,是不是去了其他知青点儿?我不知道。

在大返城前,我跟富立接触的并不多。后来我又去了武汉,接触就更少了。大返城时,富立顶职到县饮食服务公司,后来又跳槽到化工系统。改革开放后,富立单干了。他在县城的一条小吃街上弄了个门面,和爱人一起烙起了面饼子,有时遇到熟人买饼子,他还多给1个2个的,因此生意很红火。富立好像有2个娃子,现在早已长大成人了。

我重新认识富立是在返城后的知青聚会上。每次知青聚会,富立都没缺过席,随叫随到。富立变得随和了,身体也有些发胖。在聚会上,大家都很尊重他,总叫他坐上席,给他敬酒点烟,他也不推辞。富立不仅烟瘾大,而且酒量也大,但每次聚会他都喝得东倒西歪,被人送回家去……

前几年,听说富立中风了,聚会也来不了了。后来我去了他卖饼子的店,也没有看到有卖饼子的,据说他中风后就打不了饼子了。

再后来,听说富立有天躺在床上吸烟,不小心把被子烧着了,家里没人知道,富立被活活烧死……他埋在哪里,我不知道。

富立是我们知青点儿上的老大哥,我很敬重他。他去世,我的心情很沉重。富立在世时太累了,这到了天国,也该好好歇歇了。

有亮

有亮也是我的一个哥们儿。他有1米7几的个子,卷卷的头发,微黑的肤色,小方形的脸庞,眼睛不大但很有神儿。有亮说话很自信,只要张口也是一脸笑,很有人缘的。其实,有亮跟我是高中的同班同学。我们俩同岁。上初中时我们不在一个班,读到高中了,我们那个高二4班是两个班合并到一起的,我和有亮也就到了一个班了。在学校时,有亮属于那种“成绩一般”的人,家里条件不怎么好,没人管着,学习也就那样。在高中时,我们关系也不错,我是干部子弟,但我并没有优越感,可我还是看得出,有亮在我面前是有些自卑的。

我和有亮也是一辆车拉到农村去的。开始都在林场,后来又一起调到养猪场。有亮劳动也是很卖力的,人很朴实,也爱说爱笑。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儿,就是我们几个男知青偷偷喝酒的事儿。那时知青是不允许抽烟喝酒的,如果看到了,带队的李书记和林场场长都是要批评的。但是,我们男知青中还是有三、四个抽烟的,当然都是在背地里抽。我也抽过,很偶尔。有亮也抽过。那时候经济困难,知青抽烟大都是拿自己家里大人的,也有自己买的,少。说到喝酒,那是绝对不允许的。那时候白酒是要计划的,白酒票都在家里大人手里,我们知青根本拿不到。记得有一次知青要放假了,有亮对我说:“我能搞到酒,你喝吧?”我说:“喝呀,你咋搞?”有亮说:“我可以通过医院开‘虎骨酒’,不要钱也不要计划,但你千万不能说……”那时候,国家干部实行的是公费医疗,看病吃药拿公费医疗证去登记一下就行了,不付费的。我对有亮说:“你搞吧,我不说。”等放假返回林场,有亮悄悄拿出1瓶虎骨酒来,我们三、四个男知青聚到一起,很快就喝光了。后来,有亮好像又搞过2瓶虎骨酒,我们也都悄悄地喝了……

在养猪场,有亮主要是干地里活儿的,同时也兼着养猪场的会计。我和有亮在养猪场关系也不错,我们吃在一个锅里,睡在一个屋里,干活儿在一个地里,喂猪在一个圈里……我们养猪场知青不多,大家心还是比较齐的。我主要是喂猪,还兼养猪场的出纳。每个月,我和有亮都要对一次帐,算算收支,然后给场长报个数。直到离开养猪场,我们的账款都是相符的……

我到武汉上学后,有亮也招工进城了。他先是招工到县玉雕厂,后来玉雕厂垮了,他又到雨伞厂。改革开放后,雨伞厂也垮了,有亮成了个体户。听说有亮一直给人家拉蜂窝煤挣钱。他有2个孩子,他老婆在干什么我不知道。遗憾的是,我们知青聚会,每次打电话他都不接,上门叫他他都躲在家里不开门。自返城后,有亮没有参加一次知青聚会……我知道,有亮觉得自己混得不如别人,不想见人。

前些年,听说有亮得了骨癌,下肢瘫痪了;再后来,就听说有亮去世了,我想,有亮是拉蜂窝煤累死的。

有亮的名字叫李有亮,小名儿叫如意儿。

德民

在我和跃进去看他的三天后,他永远地走了。他是在5年前脑干出血、成为植物人的。在此之前我们一直保持联系,逢年过节都要在电话上互相问候。平时,只要我回老家,我们也都要见见面,约几个知青去坐坐地摊儿,喝点小酒,聊聊天儿。5年前的一个晚上,我在家里看电视,我的一个知青朋友打来电话,说是德民脑出血,成植物人了。我当时很惊讶,德民也不是很胖,平时也没有听说他有三高症之类的病,咋说病就病了呢?不过,后来我又一想,德民内退后,也没有再搞啥事儿,而是经常和朋友下馆子、喝小酒,也没有什么爱好,更不锻炼身体。这可能就是酿成他脑溢血的主要原因。

我跟德民是在下乡当知青的时候认识的,那是1974年夏天的事儿。此前,我们并不熟悉。虽然都在一个县城长大,但不在一条街上住,也没有在一个学校上学,彼此没有印象。1974年9月,因为我们都属于县商业系统的子女,所以我们下乡时在一个知青点。下乡的第一年,我们都在大队林场干活。开始,我跟德民并没有走得很近,因为德民很善谈,似乎知道很多事儿,在大队的交际也很广。而我则不喜欢言谈,平时干活累了,回宿舍就蒙头睡觉;如果是林场放假,很多时候我都是要求值班,不回城,为的是能够安静地读些书。

我跟德民真正成为朋友是在1974年冬。那时,为了活跃农村文化生活,公社要求各知青点要在春节期间为农民演出节目,过革命化春节。为此,大队决定在我们知青点组织宣传队,腊月排练节目,春节期间在大队演出。这样,我和德民都参加了知青宣传队。说老实话,我喜欢文艺,但不是那个料子,唱歌跳舞都不行。而德民跟我差不多,也不是这块料子。但我们俩都有热情,都想表演。正好,当时革命样板戏正在流行,我们找来剧本,发现有一个对口快板儿《奇袭白虎团》很适合我们。于是,我们俩就开始排练了。经过十多天的反复背台词、打快板儿、练表演,终于把这个对口快板儿拿下了。1975年的春节来临了。我们知青点宣传队与其他知青点宣传队一起,在公社范围内,给广大农民送上了丰盛的春节文艺大餐。演出获得了成功。从那时起,我和德民就成了很好的朋友。

在我的印象中,德民是一个外向、善言、无心的人。他没有多少敌人,但交心的人也不多。他喜欢吹牛,喜欢想一些五大八大的事儿,可一件也干不成器。不过,我倒觉得德民是可以交心的朋友。德民也很敬重我。我觉得,人都有优缺点,只要心不坏就行。德民就没有坏心。

1975年秋后,我和其他几个知青被公社调往养猪场,从此,我跟德民就没有过多的联系了。一直到1976年12月,我从养猪场去武汉上学,德民从林场去石家庄当兵,到1977年上半年,其他知青全部返城参加工作;我们的知青生活画上了句号。

我到武汉上学后,德民去了石家庄的27军当兵,好像是军部通信兵,也就是绕线拐子的。1977年的夏天,我放暑假。因为我二爹在北京当首长保健军医。我从武昌坐火车去二爹那里玩,一个月后,我从北京返回武昌时,我没有直接回武昌,而是在石家庄下了车。当时,我的表哥也是知青,也是在石家庄27军当兵。不过,表哥在军直高炮团。

在石家庄我见了表哥后,也见到了德民。当时好像还见到了建利、跃进、新生等。那时的德民,显得有些疲惫,言语比原来少了许多。我们各自谈了谈近况,好像还在一起吃了顿饭,在一起呆了有大半天时间。后来,我就乘火车回武昌了。

德民复员后,回到了老家。最初被安排在哪儿上班,我不知道,中间有没有调动工作,我也不清楚;反正后来德民在烟草公司上班,一直到逝世,他都没有离开。

德民回老家工作后,我每年寒暑假回老家,都要见见德民,约上几个知青,在小饭馆喝上几杯。后来,我调回老家工作,我们见面的机会多了,也就无话不谈了。

我调回老家后,在银行工作。德民在烟草站上班时,曾经向我要过贷款,因为他说的项目不符合贷款条件,所以我没有帮他贷。后来,他又说了几个项目,我觉得没有效益,也没有前景,所以也没有贷成。

大概是1986年以后,有一次我跟德民见面,德民对我说,我们下放也十多年了,今后能不能五年、十年庆祝一下?我说可以啊,关健得有几个人组织一下。德民二话没说,主动担起了牵头的任务。后来,我们知青点最终形成了“五年一小庆、十年一大庆”的惯例。这个惯例延续至今,德民功不可没。

其实,德民是个无心的人,又是个热心的人,还喜欢凑热闹。比如我们知青聚会,他跑前跑后忙了半天,真正坐下来喝酒,他又喝不多。看到大家聚会,德民总有一种成就感。因为,大家能聚到一起,这是德民愿意看到的。

我是在德民病倒后大半年,才听说的。本来听说后,我早想回老家看看他,可是我家里也有许多事离不开,加之春节我都是把老人接到武汉来,并没有回老家。所以,几年中,我只能从我的知青朋友们那里打听他的病情。

2014年四、五月间,我回老家帮爱人照顾躺在床上的母亲。其间,抽了些时间,在跃进的陪同下,在他家的老房子里,见到了几年不见的他。他早已成了植物人,切开的食道只能靠管子灌些流食,大小便也无知觉。他老婆很尽力,自己身体也不好,还要照顾一个植物人,真不容易。还有一个事应该交待一下,就是德民还有一个相好的,听说是个寡妇,带着两个儿子。德民跟她关系很好。这一点,德民的老婆是知道的,听说也没有管他,当然,心里肯定也不舒服。我去看他时,他老婆跟我说,德民发病就是因为跟那女人吵了一架,气得晚上回家睡,结果夜里就发病了!当然,发病跟吵架有一定联系,但不是主要的。主要还是德民有三高症。后来,我在老家的街上遇见了德民的相好,跃进把我介绍给她,她对我说:我知道你,德民经常提起你。在我看望德民的三天后,德民就走了。跃进说:德民就是想见见你,见到你,他就放心地走了。德民去世后,他的相好想见德民最后一面,德民老婆坚决不同意。后来,在跃进、金山、恩奇等人的安排下,出殡那天,送葬队伍专门绕道,让德民的相好看了最后一眼德民的灵柩,也算了了她的心愿。

2014年9月,我们知青点知青40年聚会,除了已去世的、有病的和外地赶不回来的,几乎都到了。两天的聚会,大家玩得很开心,都说要坚持这种形式。

可是,德民呢?他已离我们而去了。每当想到那些已故的知青战友,我的心都很沉重。是的,人都是要走的,这是自然规律。但是,我们不应当消沉,应当以积极的态度面对生活。我们一定要好好地活着,这就是对德民及已故的知青最好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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