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湖（组诗）

东湖，秋临

终究会来临，那就从此叶开始

就算一路流浪，没有归路

此后我将依次着色、跳舞、坠落人间

湖边一棵银杏站在那里，千年了

叶片之上还闪着唐诗的繁采

雨滴声不过是宋词残留的幽韵

那些明清的烟雨就此略过吧

反正遮不住遍地黄金的盛装

纷纷乱乱中，任千转百回

都化为一段岁月的沧桑

原谅我，不能与秋拥抱

历史，我无权打开并且复述

我有符号千圈，却不能证明

饱经风霜，曾经沧海

吹过的风，飘走的云

填不满我一段空心

这江南的东湖，应该要被经常提及

当读起油纸伞、听着马蹄声，当秋临

当前世许下的诺言，今生还未及实现

当一个雾起的清晨，过客解下

临时缠绕的缆绳，当桨声悠悠

划不走心底那盏渔火

昨夜满天的星光，只是

年轻时撒下的点点激情

终究要来临，那就不必找借口

浩浩荡荡，不留一叶

深深的十二月，也不退缩

叶蝶记不下我的一声叹息

东湖边我站成一棵银杏，秋临

年年将天空燃烧成一片青花

东湖之雨雾

东湖之上开始升起雨雾

知道是你喜欢的

桨声带起水滴却看不见乘舟的那人

试着隐身自己，无意中却敞开了心

东方的霞光，我曾反复批注

如一段汉赋，华彩展开

金色的凤凰从海上升起

那时，人生静止于这一瞬

千年前的小舟是否还可以

在今日清茶中升起一片白帆

我的凝望就有些远了

一片雨雾就可以是一种逃避

而你，只想从中寻找自己的真心

划入湖心或者雨雾深处

有人汲水，或汲取一缕阳光

最终，修炼成叶上的一滴清露

而九月，也可能只是一种假设

雨雾无法隐去心中的思念

谁能踩着落叶，而不知秋深

我走进雾中，只是想走近你

那谜一样的深处，以为

从此可以忘记来时的路

雨雾来去太快，平静的湖面上

已不见轻舟的帆影

有些梦来不及发生

就被写在雾的我的眼中了

我还能想起什么呢？

比雾更雾，九月之后

我的眼，望穿秋水

东湖，冬临

坐在火炉旁捕捉愿望

必须学会月下撒渔网

星星的流光，让莲花点起灯火

足以照亮，红尘纷乱

远离彼岸，闭目念经

佛的启示，在风雪来临前

载过几座桥，避开佛塔的檐角

吹响风铃。冷雨隐忍

枝条与月影互相牵挂

添上腊梅的一缕暗香

鱼儿的梦开始辽阔

水面之上，谁的思一波未平

东湖，在冰冻之后

说出的每一个词，只能是暗波

默默。谁回应

谁的念就开始融化，风就细了

东湖上起的雾挂在梨树，转成泪

东湖，黄昏

冬季的黄昏，我沿着东湖行走

绿道上人不是很多

岸边高楼上灯火开始点亮时间

从南村书堆拐上宝塔桥

回首南村堆在暮色里已无踪迹

报本塔是一本打不开的经书

湖水在脚下静静的流过

我走在光阴的分支上

心里长出水的静岸的沉默

还未长出月亮的光

叉路口，一对男女结伴向左

我向右，分不清被动还是主动

很多不相关的却决定了我方向

无路可走的，往往是选择太多

走过彩虹桥，又是一个路口

脚跨出去时，我抬起头

看有没有那只恰好落下来的鸟

绕湖一圈，需要一个多小时

可总觉得都绕在时间的外面

未曾走进过，也从未走近

这好像有些不可思议

那些只看一眼就深深陷进去的

那些为了找一个籍口

方便看你更清楚些的

每天黄昏，绕着东湖行走

等一只鸟儿贴着水面飞过

将月亮那么大的孤单分散开来

化整为零

东湖，雾起

此时，弘一的莲花，彼岸的高楼

开始落下虚幻的面纱

空气太过潮湿，雾细如早来的春雨

而隐居的渔舟，忘记带走水声

几座小岛时而抹去，时而仙境

汽车索性抛了锚赌气，堵去天堂的路

我站到路边，面对那座架在空中的桥

些走神。汽车的喇叭声与人的吵杂声

此起彼伏，都与我无关，脚下的阶石

长了野心，有抵达天庭的想法

堤岸的落木发挥想像，花开花落刹那之间

一道佛光在东方升起，作画的人开始加速

不再犹豫，胸有成竹，有成排的树

一 座座桥一幢幢楼，江南的冬天

还是水墨多些。湖面要到最后呈现

那里是关键处，涂涂抹抹，几番修改

一笔带出水的深遂，一笔留下水的变幻

我是一条漏网之鱼，趁机翻起一道涟漪

让更多的秘密保留。我突然害怕雾比一场梦

还虚无，铺展开来比梦起更不着边际

那些试图留下的印记，仿佛枕边的湿痕

也是暂时的，直到一脚踏入深渊

一条无路可去的鱼，在东湖的雾里梦着春

       东湖，夜

仍是那条扁舟，灯火离乱外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饮酒，与若干人

谈论着雪，我的必须从北方寄来

我一次次回头，看星子落到东湖里

还有月光，照亮了我心里的孤单

远方，让距离成为需要

彼岸，让距离成为必须

当一座城嵌入一个人的名字

在百度地图上也会闪着光

每个人的心里都藏有一个秘密

散筵之前我再向窗外看一眼

从这个城的里面看你一眼

月在湖面渐渐清晰

那么多的桥留不住水的脚步

我想要在南方的冬天遇见你

一个人，一座城，一场雪

还是那条扁舟，停留在湖面

栓在柳树下，无法自拨

走路回去的时候

顺便捎带月亮一段路程

于是东湖的夜便孤悬在保本塔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