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线是最短的直线（组诗）

送行

到嘉善高铁南站，不到十八里

中途，我开车绕了远路

丁家村搭建的舞台，空旷

在你经过的地方，摆出莲花、夏堇、蓝鸢尾

你的歌声比小提琴婉转

五月的雨，已设计好背景

新铺设的青砖路面，在草桥处

转向乡野人家，流水的荡漾留给我们

草木拔节，藤蔓缠上古树

突然风雨大作，难道

你我前生是旧相识，我竟一无所知

菖蒲里游来呆头鹅，故意弄出些响动

我不懂得分辨动物的爱，与飞翔的欲望

它一生，注定就是这条小河

我有些悲哀，又有些欢喜

尽量将伞撑得宽一点，远一点

前方路上，还有风雨

2023年5月24日

穿过

那些暂时无法顾及的地方

长出了青苔

井栏、阶石、屋瓦……

有人读到江南柔软

有人读到小镇岁月长

坐在巷口的老人，说是贴绿色膏药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是条小巷

根本打不开折伞，也找不到人擦肩

虽然擦出的，大概率是雨水

很适合制造意外

没走几步，却先听到街市的喧闹

曲折的旅程便提早结束

从另一个巷口返回尘世

胸口多了块青苔，贴很长一段时间

也没治愈好某种心病

2023年5月26日

雨季

不要冲动。河水流经

胸口，已超过历史最高水位线

放低身段，低于海平面

也无法安抚每一滴水

云是前世的谜

风推演，没过感情的山脉

望穿秋水，时间是一片汪洋

我的辽阔在渡口，等你

2023年5月27日

古桥

放弃一件东西

与得到，同样有风险

比如河水改道

忘了按下流逝的键

石桥弯成一张弓

射出荒芜的箭，仍活着

瞄准了小镇的年轮

2023年5月30日

叔同纪念馆

白莲花状的建筑，倚在东湖畔

不会凋落，虽然没有佛坐在上头

湖水日夜念的经，只给鱼听

花瓣里藏着另一个世界

排队扫码，进去的人都平等

七瓣旧物件一段旧岁月，选择沉默

墙上展示的文字，藏起藏收

机锋依旧不落迹象

报本寺的钟声，安详而静谧

阅读。也被阅读

被允许带走，可以带走的一切

重获时间的经文

在夕阳下微微波动

状若无数朵金莲，在水面开放

2023年6月4日

曲折是最短的直线

河流那么多，经过那么多地方

在我之前，抵达这个小镇

如今，住进了我的身体

我写下的文字，灵性

都源自水的流动，我要淡泊

河流便磨去前半生的棱角

所有的安静，暂时归于东湖

距离辽阔，隔着一对翅膀的闪动

我若是不安

可能是小镇刮起了纷扰的风

我若是彷徨，必定是

数错了，每天走过的青石级

顺流而下，曲折是最短的直线

居住在临河的客栈

我参与河水与堤岸的讨论

在一个下雨的午夜

河流的起点与终点，在此相遇

2023年6月5日

身体里装满泥土

搬迁到集聚小区

做了一个在故乡的异乡人

地仍是那块地

上面的庄稼不是自己种的

还不懂得如何告别

昨日的一场雨，树坑里灌满了水

在这片熟悉的田间走动

担心樟树换了一个地方如何扎根

出卖了它们居住的家，麻雀无恨

在草丛里庆祝

本来要铲除的野草

已经学会在风中摇曳

围着野花飞舞的小灰蝶，依旧轻盈

抬头，前方变得越发空旷

那条河，拐一个弯

换一个名字，还是从小区穿过

只是身体里装满泥土

除了叹息，还能栽种些什么呢

2023年6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