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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玉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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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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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足在家的日子


 

庚子鼠年,一张无形的网笼罩华夏,所有的炎黄子孙像是被点了穴禁锢在方寸之间。忽然想起殷商时期文王的一段话:“武吉既打死王相,理当抵命。”即在南门画地为牢,竖木为吏,将武吉禁于此间”。或许是今天的人类也犯了错,大自然也画起了圈。有被圈在高楼,被封在农家小院,被套在外地,被困于亲属家里,而我则依偎在母亲的身旁,享受着一段别样的时光和纯纯的至爱亲情。

年前,母亲打电话来就催放假早点回来,腊月廿九我们一家三口被塞进拥挤的客车。晃晃悠悠一路颠簸,故乡的村口摇入眼帘。

近乡情更切,村口的老榆树是如此熟悉,高大伟岸树冠直径达七八米,龟裂的树干虬劲沧桑,痴情地守着村庄,夏日一到,高大的树冠喜欢看着乡亲们围坐在她的脚下唠着家常里短。树下母亲正探身张望。车停,儿子跳下高声喊着奶奶,扑向母亲。母亲应着,笑容摇满整个脸。儿子的小胖手拉着母亲问这问那,母亲不厌其烦地说这是张爷爷家,那是李奶奶家。

晚饭,母亲花费一个多小时,做了一大桌子的菜。我们一进屋母亲就钻到厨房里忙活起来,妻子和我去帮忙,却被母亲推了出来,说怕弄脏我们的衣服,这农村不比城里。妻子与我坚持,最终母亲执拗不过,妻子摘菜,我给母亲生起火,青柴在灶间噼啪作响,高佻的火苗舔着黝黑的锅底,锅里清水悠然地“嗞嗞”作响,释放着白色的热情,让我想起少年时,蹲在灶间添着柴草,火红的火苗,忙碌的母亲,手上粘满玉米的面粉,在水瓢里蘸一下水。再从面盆里抓起一块面,双手合力揉成一个椭圆形,随后“啪”的一声贴进黑色的大铁锅内,贴满一圈后母亲盖上锅,我把风箱拉得山响。

热闹的年一过,初一的清晨,还在香甜的梦里,村里的大喇叭早早地醒来高声地告诫:鉴于湖北武汉爆发新冠肺炎疫情,传播较快,请广大市民不拜年、不聚会、不参加团体活动,尽量宅在家中……几天之后,村里开始封村封路,进出都成了村民的奢望。母亲说,也好,也好。你们可以在家多住些日子,每年回来都匆匆忙忙,呆不上几天,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年前,你爸备足了米、面,蔬菜咱家产的有的是。

这突然闲下来,有些无所事事。母亲可忙坏了,变着法给我们做好吃的,蒸饺、馄饨、彩色面、饸饸面、粗粮煎饼、锅贴,猪肉炖粉条、酸菜烩冻豆腐、排骨炖豆角、油酥小凌河鱼……每一顿饭都做满满一桌子,一会儿把菜挪到妻子跟前,一会给孙子碗里放块排骨,一会又给我盛一碗鱼汤,生怕我们吃不好。看着我们把一桌子菜吃精光,母亲露出了笑容,又给孙子夹块排骨,说和你爸小时候的吃相一样啊!

    在这特殊的日子里,山村的夜显得格外的静,几盏灯火把夜的孤独、暗淡逼进远山,一只熬夜的猫头鹰兀自地叫着,残冬里的夜风有时也会喊上几嗓。屋内灶上炉火正红,母亲和妻子扯着新被围坐在温热的火炕上。

    被子是母亲前几天刚刚拆了浆洗过,又在屋外晾晒,赶赶潮潮气,为了我们回来盖着舒服。母亲的手不能洗太多衣服,一洗多了,手指甲就鼓着疼,母亲说,这是做月子时落下的毛病。其实家里是有洗衣机,母亲不用,说手洗的干净,还省了电费钱。

记得小的时候,家里经济条件不好。父亲虽然在一家乡镇敬老院工作,每月也只有十几块钱来糊口,一个月才回来一次,家里吃水的重活就落在了母亲的肩上,每天母亲都要去村口担三挑水。晴天还好说,每次遇到恶劣天气,路面湿滑,母亲常常跌得满身泥水,好不容易担上来的水洒在家门口,看着土地公公喝的肚皮溜圆母亲只剩下一脸的无奈。七岁那年,父亲决定在自家院子里打口吃水井,眼瞅着井要完工,父亲上山采石,炸落的石块埋到父亲的胸口,九死一生。父亲被送到医院抢救,母亲变卖家里所有值钱的物件,给父亲凑医药费。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开始风雨飘零。当时我刚上小学,中午母亲只给带了一块玉米窝头和一块咸菜条充饥。班里的其他孩子吃着馒头、花卷。一放学,我对母亲说明天能给我带一次花卷吗?母亲声音哽咽,搂着我的说,等爸爸病好了妈妈一定给带。晚上,我被一种声音惊醒,是母亲的哭声。自此,我再也没提花卷之事。如今每次母亲提到此事,都热泪盈眶,觉得像是亏欠什么似的。

当时没有成年的我,只知道家里发生了变故,却不能深切地体会那时母亲肩上份量。

父亲出院了,还要进行后续的康复,家里的日子是捉襟见肘,母亲还想着法给父亲增加营养,院里散养的老母鸡,母亲狠狠心抓来一只进行宰杀,洗净后放到锅里给父亲熬汤。为了能尽快能还清父亲欠下的医药费,开春母亲就抓两只猪崽饲养,白天母亲到地去干农活,晚上收拾妥当后,父亲和我们都已入睡,母亲带上镰刀、手推车,关上门,借着月光到村口的小河边给两只猪崽打猪草,来保证第二天的小猪的食物充足。年底,小猪在母亲精心喂养下,长成一只肥硕的成年猪,眼瞅着就过年了,我心里想着母亲说什么也得宰一只,给我们解解馋。一天放学归来,发现院里很安静,没有了平时大猪的哼哼声,到猪圈里一看空空荡荡,两肥猪早已不见踪影。后来,才知道母亲把猪给卖了,还了父亲看病时欠下的医药费,还短人家200元。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一晃在家呆了二十几天,公司来电话说可以上班了。放下电话,母亲得知这个消息后,没有说太多话语,默默地为我们准备着饭菜,吃饭时,母亲再也不像平时那样讲个不停,一遍一篇地给我们夹菜,可她一口都没吃。饭后,父亲叫来一辆出租车,我们都已经上车了,母亲还不见出来,不一会儿,她踉跄着拖着一大袋子菜和干果,放到后备箱。

    车子徐徐开动,母亲挥着手,大声喊着:“在外面注意安全。”声音明显有着不舍和一丝丝哽咽。透过车窗,我看见母亲转身,撩起衣襟擦着眼角。

车里,司机师傅放着:“找点时间找点空闲常回家看看。”

或许,因为有过这样一次特殊禁足的日子,才令我感受到亲情的弥足珍贵。她们不需要你买更多的物质,只需要一声关怀,一次默默地陪伴,她们就已知足。

忽然想起:“子欲养而亲不待”。我的内心恐慌起来!


2020.4.2  首发于《散文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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