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阿鹏
1.彝家的祖地
我也像撵山人,这一路跟着春天的脚步就撵进了白云深处的彝山。
彝山,山重水复,山野馀清气,一路鸟鸣,一路花香。
一沟、一箐、一谷,乃至一架山脊,随意飘着些云朵,我有如走在尘世之外。
而偶尔飘出几缕炊烟,我知道,那是白云深处有人家。
马花,一架山有一架山的俊拔,一道梁有一道梁的奇秀。
古松森森,接纳着天地间的灵气,发育着彝山不老的根须。
我辨认小光山寨口一棵迎客松的元气,郁郁遒轮刻岁月,虬枝不老向云天。
伸手触摸,每一道年轮都藏着彝家历史的印记。无论从外向里,或从内向外展开,品读的就是一幅生命图腾的画轴。
山野茂林,听松风颂词,看山高坡陡,听涧水迂回,于我,踏落叶松毛铺出的林间小路,行走无痕。
只是,看见山羊爬在那些陡坡上,早已是张大着嘴,大汗淋淋。
自来山高云笔写,烟霞与云雾齐飞,漫入松岗,漫入山坳里的彝族人家,勾画出人间最生态的美画图。
在半山腰翘首,四围的轿子山、虎头山、牛角山、五顶山环列,每一山都高过一天云。
我找到了彝家母语解读,祖祖辈辈的生活在这沟谷中自由纵横。
在山的龙脊上,松茂草深,我像极了岁月大盘上的秒针,“嘀嗒、嘀嗒”穿行。
峰回路转处,松间藏烟火,鸡鸣犬吠,我走进了彝语称为母未录(汉语意为马花)的彝家祖地。
几栋彝家祖屋很随意地置于山坳,或挂在山梁,古朴神秘。
此时,围篱的木瓜花正开,花团锦簇,蜂忙蝶恋。
在寨门口迎宾的彝人李洪泰告诉我,摘一朵木瓜花,就可以揭示花语,这是人间净处。
我看见的,听见的,木瓜树林立,翅影曈曈,彝家生活被一树树蜜蜂诵读着。
我入彝山,走读的脚步轻了又轻。
时光也慢了下来。
抓一捧泥土,每一粒都吐纳出花朵的芬芳。
眼睛看见的,还是一棵最老的木瓜树,伸出老态虬枝抓取了我所有的心思,大白于小光山。
三两声鸟鸣穿过耳际,我抖擞出心中的感动,不一样的彝山,不一样的马花,就潺潺流进了我的诗境里!
2. 彝人李洪泰
马花的春天从来都是被居住在山顶的几只山鹰叫醒的。
——这是一马平川庄园主人李洪泰夫妇用对歌《爱着你》告诉了我。
小光山,从山顶到谷底被我勾勒了一遍,山水陡峭。
是否可以这样说:彝山人家就喜欢生活的陡峭?
因为在我看来,彝家后裔李洪泰种植下这边一岗、那边一山坳的花椒,恍如在大汗淋漓的梦场种繁花。
倾听松风的耳语,风起于一谷,也止于一谷。
在有期的岁月,花椒树生长的姿势有高有矮,模样带刺光鲜。
这边一丛,那边一丛,根须连接着根须,支撑起一座小光山的骨架,葱茏了彝山岁月。
或许,是花椒树生命的长势自带着彝家人自强不息的品格,从三月的枝头出发,走进十月的火树银花,这一程,就凝固在我的文字里,带刺的花椒树生命力灼灼。
我伸手萃取一杈树枝的诗意,麻香有味。
我扣开一马平川庄园之门,10万亩花椒树,这是我看见过的彝家最宏阔的庄园。
“枕五顶坐花轿牵牛缚虎彝山风雨起苍黄,走夷方跨雕鞍穿林越水古道铓锣撼远山”,这是最直接的感动,前人的这笔点题文字起底了母未录彝家先人绘制生活的欢乐、悲伤、梦想三原色。
而李洪泰只为心中的一抹麻香,无声编演岁月,将“云卷千峰聚天骄绝岱,风过万壑开一马平川”高挂心中,就开垦出第一块人生的平坦。
触及的记忆,是一段岁月的淬炼,漫入我的景仰。
可以回望,汗水与坚韧同源,思与想的砥砺,在造“麻王”“麻婆”的故事中舞锤挥镐。
大梦排空,大汗排空,凝固成太阳的金句贯穿谷底,高过群山之巅。
在一株花椒树下,我听说了李洪泰夫妇经历的所有故事。
从树的每一条根须都可以牵出他们的创业历程,梦绕山梁,汗水绕山梁,都一并插在庄园的扉页上。
被我读懂,琐碎的情节被头顶的日月、雨水洇染,所有的篇什枝繁叶茂。
椒香火腿、椒浆酒、花椒口腔抑菌膏、花椒除螨喷剂、青花椒活性精油皂、青花椒滋养沐浴露和洗发露……,这些是彝人李洪泰创造。
对着庄园碑,也被我识破,初心与血脉同庚,这是时间的磨洗,继承与创新的绵延,就成就了他人生事业的一马平川。
我要说了,一个曾经偏僻的山野,竖起了彝山崭新的地标,这是彝家的殊荣,珠光宝气般呈现,岁月需要铭记。
几朵云霞,写意在花椒树上,是小光山最美的时刻,最美的风景。
迷人的彝家弦声在谷中响起,漫出山的轮廓,一样牵扯了我。
我品读庄园,墨香浓郁,需要铭记的每一个彝山新词根潋滟在笔下。
几只麂子在山半腰传递着缠绵的求偶之声,被几只居住在深谷里的山鸡“咕咕”回应。
空谷回音,被我抽象与写实成另一种生活意义的平坦。
而写给李洪泰的所有赞词生成岁月姿色,风景这边独好,都是鎏光溢彩的金句,点亮了彝山!
3.花椒树
一只能飞上高天的山鹰,被马花的毕摩揭示。
偈语是:它是春天的使者。
无需问为什么,它定居在一棵花椒树和木瓜树交叉的枝头上,被我遇见。
我知道,它一抖落羽毛,春天就来了。
在小光山,披拂着彝家人吹过的风,我着一袭云的轻纱、雾的薄幔,就想问一问:于一程人间,李洪泰的梦在谷壑中流转,是怎样被风雨涮洗?被太阳之芒、月亮之矢淬炼?
一曲彝家唢呐艺人的《过山调》,以歌夹曲的拳拳倾诉,蕴含了彝家来时的历史,创造的历史。是古非古的演绎,曲调时而高亢粗犷,时而缠绵如雨,时而如泣如诉,洗涤心肠。
这古老的声音被我听懂了,即便做一株草,生命的每一天都需要经历沐雨梳风,披星戴月,才能承天接地生长。
之于马花,我只是坐一坐就走的过客。
还是小光山肘弯最能生长记忆,吐纳着人间绵恒的绿烟,我随意抽取每一条花椒树的根须就直抵彝家祖地。
花椒树,归于血与水的培育,从镜像中的春天到秋天,必然硕果累累。
于是,李洪泰的故事被彝家收储。
突然想起,我想与小光山的一株花椒树同名,把根须扎进彝山。
只为一生,长成蕃庑的样子!
4.椒浆酒
椒浆酒,这是一碗来自彝医典籍秘方秘制的酒。
我不说小光山有一山迷人的鸟语、有一山迷人的花香,也不说一马平川庄园是彝山的诗眼,我专此而来。
但我说出了,彝山马花,大美在小光山。
2023年3月25日,李洪泰摆下百席松毛宴,席地而坐,任你大碗喝酒,任你大碗吃菜……
无需我诠释,每一碗都依典而出,来源于彝家的传说。
酒歌浮游,这里成了人间至味清欢场。
被称之为彝家百灵鸟的兰妮细芝来了,撂出满嗓子的彝山原生态词根谱写的《合心调》,律从史来,音从心出,真如百灵鸟般啭婉,醺醉了小光山的春天。
此时,挂在山梁上的太阳醉得正红。
面朝彝山,说诗花流韵的一群诗人都如酒中八仙了,酒中取乐,歌中起兴。
分不清了,是酒香盈盏,还是椒香盈盏?
只这一碗椒浆酒,我醉了一半。
而一半醒在酒外,与一棵花椒树入画。
我的想象青翠欲滴,交出给悬浮在庄园上空云朵领悟。
椒风绕绕,也知了小光山为什么是它不肯飘移的理由。
因为来到彝山,唱《花椒花》的阿昌族百灵鸟张月也醉了,不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