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白马山爱我的头像

白马山爱我

网站用户

小说
202107/22
分享

枫木岭遗恨(小说)

  一

   在雪峰山腹地,有一个小山村,说她小,还真小,连个名字都没有,因院子前面有一片枫树林,直到解放后才被政府命名为枫木岭。这里追根归源也就两家人,都是三十多前因为战乱逃荒逃进山的两个姑表兄弟,一家姓黄一家刘。姓黄的是姑家的儿子,叫黄虎,年纪比较大,是表哥。姓刘的是舅家的儿子,叫刘龙,是表弟。两人逃进山后,见这里土地肥沃,溪水甘甜,便留了下来,开荒垦地。城里人能说会道,在给了山的东家象征性的一点钱后,就成了这个深山中小山凹的主人。

   黄虎的脑瓜子活,在他兄弟俩的打理下,很快就成了富饶的小山庄,并找到了老婆,开枝散叶,变成一大家子。黄虎生了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刘龙更厉害,生了儿子五个。在这深山里,山清水秀不假,穷山恶水也不错,想当年,湘西的土匪可遍地都是。在这深山里能立住脚,兄弟俩也是狠角色,不然山的东家也不会轻易地就把土地转让给他们。黄虎能说,刘龙能打。他们刚到时,茅棚都还没搭好,就有一股小土匪来找他们入伙。刘龙二话没说,一伸手抓住那头目就是一顿胖揍,就在匪首万念俱灰时,黄虎拉住了刘龙,把他放了,并提出和他结拜异姓兄弟。能捡回一条命就烧高香了,匪首焉敢不从。这个匪首姓尹,叫尹中,也不简单,后来的身份一直在国民党的县长和土匪之间转换,亦官亦匪,亦匪亦官。有这样的把兄弟做靠山,谁还敢来找他们的碴。不过,黄虎他们就是过得再艰难,也不会主动去找这个把兄弟,尹中也一样,基本上是老死不相往来。

            二

   转眼间,到了四十年代末五十年代初,土匪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解放军一路风卷残云,国民党军步步败退,这些土匪一个个变成了军长司令,少将中将,表面上看起来风光无限,但国民党一给不了枪械二给不了粮饷,那些虚头巴脑的头衔能当饭吃吗?在解放军强大的舆论宣传和军事攻击下,部下大部分都作鸟兽散了。匪首尹中自知自己罪恶深重,投降是死,再斗下去也是死,横竖是死,他倒看开了,也无所谓。但他最放不下的是他的宝贝女儿,跟着自己在荒山野岭乱窜,风餐露宿,也不是个事。

   这时,他想起了把兄弟黄虎刘龙——这两个根正身红的山民,想为女儿在他们那里寻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说做就做,尹中带着女儿尹琳去了枫木岭。刘龙一见他们就说:“兄弟,你还没逃跑?”

   黄虎却一点都不惊讶,招呼道:“尹兄弟,快进来。”并指着跟在身后的尹琳说,“这是大侄女吧!”

   “是啊。兄弟落难了,想把她放在你们这里躲躲。”尹中说。

   “说哪里话,自家兄弟,何分彼此。”

   “哥,”刘龙打断说,“让尹兄弟快点跑吧,山下到处都是解放军,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你,”黄虎瞪了刘龙一眼,“是兄弟就要肝胆相照,兄弟有难我们不帮谁帮。”刘龙想再说,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当晚,在黄虎家里,黄虎倾其所有,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黄虎拼命向尹中劝酒,刘龙几次想插话,都被黄虎打断了。尹中有求于人,来者不拒,直喝得天昏地暗酩酊大醉烂醉如泥。刘龙在安排好他们父女的住宿后回家了,临走时,刘龙欲言又止,说:“哥……”

   “回去,回去吧,我会安排好的。”黄虎说。

            三

   第二天一早,喝多了酒的刘龙是被外面的噪杂声惊醒的,急忙披衣起床,只见房屋四周都站满了解放军,尹中和尹琳被五花大绑,站在院子中央,表哥黄虎正在向解放首长汇报自己如何略施小计,智擒匪首的英勇事迹。唉,这个表哥。刘龙想,不过善恶终有报,尹兄弟作恶多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但可惜了尹琳这孩子。一整天下来,满脑子都是尹琳哀怨的眼神,刘龙这人生性耿直,敢打敢拼,你要说打架,他虽然年过六十,还真没怕过谁。但想从解放军手里救人,就是张飞穿针,大眼瞪小眼,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想去找黄虎,黄虎陪解放军去县里送人去了。怎么办,怎么办?最后刘龙也跟着去了县政府。到了县城,黄虎智擒匪首尹中的事迹被人们传得越来越神,成了一个智勇双全的大英雄。真是广播挂在窗口,鸣(名)在外。找人就不难了,在好心人的指点下,刘龙在县招待所找到了黄虎。刘龙开门见山对黄虎说:“哥,尹琳是无辜的,想办法救救她吧!”

   “傻兄弟,无不无辜我们说了不算,得听首长的。”黄虎说,“现在我刚捉了大匪首,你现在叫我去说情,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放啊?”黄虎心想,有了尹中这块敲门石,我现在是人民功臣,前途大好。你以为我是傻子,现在去说情,岂不是白白送掉了自己的大好前程。不过,他也不想想,一个六十多岁的人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

   “哥,难道你忘了,她毕竟也叫过你一声叔。她一直在省城读书,也没做过什么坏事,难道你就真的见死不救?”斩草不除根,那是现世的仇。我把她父亲交给了政府,留下她有我什么好果子吃。黄虎想,政府一枪嘣了她才好呢,但他嘴上不说,说的是另一套框框,“兄弟啊,她可是匪属,为她说情,弄不好会惹祸上身的。假如到时给你弄一顶通匪的帽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刘龙见黄虎油盐不进,是铁了心要把尹琳弄死。一时心急,口不择言,说:“她可是我家三子未过门的老婆,要说匪属,我家早就是匪属了。”

   黄虎一把堵住刘龙的嘴,说:“你疯了,人家避都还来不及,你还自己伸出头来挨刀。”急忙把他拉进房里,关上房门,低压声音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晚。还是你提的议。”

   “昨晚?”黄虎蒙了,怎么会呢?

   “当时尹兄弟说让尹琳和他划清界线,拜我为义父。你说她和我家老三刘树林年龄相仿,干脆给我做儿媳妇好了。”坏了,当时自己一心想灌醉尹中,什么话都顺着他的意思说,好像是说过这话。现在想来自己当时真是猪脑子,怎么能说这种话呢。假如那匪头子一阵乱咬,那自己不也成了匪属,怎么办?黄虎在心中骂了自己千百遍,思考着对策。

   “哥,你说话啊。”刘龙催促道。对了,什么事都往刘龙身上推,他胆子小,吓唬吓唬他准能成,于是说道:“兄弟,既然是这样,我立即带你去见首长。你把事全担下来,我帮着你说说,或许能成,但是,你千万不能说出我来。”

   “好,”刘龙老实,心中一条筋,见有一线生机,哪有不答应之理。黄虎见刘龙答应了,不禁松了一口气,这个二愣子,你要做好人,那你就去做吧。是祸是福可怪不得我。事情宜早不宜迟,千万别让尹中招供了,到时再说什么都迟了。虽然自己也可以说是尹中怀恨在心,倒打一耙,解放军同志应该也会相信,但传出去终归对自己不好。于是,黄虎立即带着刘龙去了县政府。他现在可是英雄,带着刘龙来到县政府门口,跟哨兵说要见解放军首长。哨兵见过黄虎,知道是智擒匪首的英雄来了,哪敢怠慢,立即通报进去。

   不一会解放军首长黄团长亲自迎了出来,握住黄虎的手说:“我们的英雄来了,快请进。”这也是,尹中是方圆几个县里最大的匪首,剿灭了他,其他的小股土匪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来。黄虎活捉了尹中,说他是大英雄一点都不过分。到了会客室,黄团长问:“我们的大英雄,什么事,这么晚了还来见我。”

   黄虎对刘龙一呶嘴,说:“首长在这里,有事你就快说吧,不要耽误了首长休息。”别看刘龙牛高马大,力大无穷,但平时抛头露面的事都是黄虎在处理,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又是卫兵又是枪的,早就吓得够呛,不禁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老乡,解放军不搞这一套,有什么事快站起来说。”黄团长一把拉起刘龙,把他扶在凳子上坐好。黄虎害怕刘龙说错话,急忙把情况说了一遍,当然也回避了他自己的那部分。黄团长听了,也觉得有点棘手,但人是人家捉的,面子多少还是要给的。就对他们说,你们先回去休息,我们商量商量,我明天再答复你们。黄虎害怕夜长梦多,说他们就在会客室等。

   黄团长答应了,过了很久,和张政委走了进来。张政委说:“你们说的情况,我们也调查过,尹琳是没什么民愤,但就这样放了,影响不好,假如你们能劝她为我们说服匪首尹中,让他的匪帮缴械投降,我们是可以对她网开一面既往不咎的。”

   “好,我去试试,”刘龙见张政委开了口,还有一线生机,急忙说。张政委立即吩咐卫兵去把尹琳带来。黄虎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回避了。尹琳带上来后,情趣非常低落,低垂着头,怯怯地望了大家一眼,双手不知所措地摆弄衣角。

   “妹子,昨晚说的话还算数吗?”刘龙问。没有面对过死亡的人不知对死亡的恐惧有多可怕,在濒临绝境时,哪怕是一根稻草,也会不顾一切地抓住他,尹淋红着脸点了点头。

   “大大(父亲的意思)我没本事救你,但首长说了,假如你能劝你爸让他的部队缴械投降,可以对你网开一面,放你一条生路。”刘龙慈爱地望着尹琳,他是一个没主见的人,一生之中,都是表哥在为自己做主,他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说服她。

   “那我大呢?”尹琳用低得连自己都难以听清的声音问。刘龙摇摇头,不敢正视她的眼睛。其实尹琳也清楚,自己的父亲作恶多端,在湘西这块土地上所犯下的罪恶真是罄竹难书,很多人恨不得生啖其肉寝其皮。但作为子女,谁不想自己的亲人长命百岁。最后,尹琳还是点点头,说:“我去试试吧。”

   尹中在审讯室中,被人轮流审了一天,侦察员把政策向他说的口干舌燥,到现在他都愣是没开口。见尹琳被人押着和刘龙一起走进了审讯室,眼睛一亮,问:“琳儿,是你吗?”又冲刘龙点了点。

   “大,”一开口,尹琳就伤心地哭了,尹中想安抚她,但铐在审判椅上根本站不起来。

   刘龙拍拍尹琳的背说:“妹子,把首长刚才说的话向你大说说吧。”

   尹琳点点头,一直低泣,根本说不出话来。尹中急了,问:“琳琳,说啊!”尹琳还是只点头不说话。刘龙代替她说道:“兄弟,是这样,只要你命令你的部下投降,政府可以考虑对尹琳网开一面,放她一马,不追究她的责任。”

   “真的?”尹中直直地望着一起来的黄团长和张政委。

   “不错,只要你主动向政府自首,政府可以不追究她的责任。”张政委说。

   “好,我招。”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人是带有感情的。别看尹中无恶不作,杀人不眨眼,但女儿可是他心头肉,见女儿还有一条活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其实对于土匪来说,也只有那几个匪首是甘愿为匪的,其余或为生活所迫,或是胁从为匪。在尹琳带领解放军拿着尹中的信物来到匪巢时,除了几个当家大土匪略有反抗外,都乖乖地缴械投降。尹中匪帮一降,其余小股土匪也都乖乖下山,向人民政府自新。公审后,随着一声枪响,尹中罪恶的灵魂堕下了十八层地狱。尹琳被人民政府无罪释放了。

   不久,尹琳和刘树林也结了婚。本来,黄团长开始准备任命黄虎为枫木岭所在的青山乡的乡长的,但有人提出他年纪太大,又不是党员,当乡长不合适,最后只任命他当了青山乡贫协主席。书记是一个南下干部,陕西人,标准的关中大汉,很不耻黄虎的为人,大事小事上都对他使绊子。这也是,黄虎出卖的是结义兄弟,往大了说是大义灭亲,往小了说也就是不讲义气。所以,黄虎在乡公所里干得很不爽,后来两个乡合并,这时黄团长他们也抗美援朝去了,没人帮他说话,只任命他做了一个小文书,让黄虎更是觉得自己没面子。

           四

   这天,乡公所没什么事,他就回了家,晚上吹了点风,头疼欲裂。年纪大了,他想,难道真的应该给年轻人让路了吗?他想不明白,自己干劲十足,贫协主席当得好好的。为什么就把他赶下来了呢?黄虎吩咐老婆炒两个菜,想把刘龙叫过来,兄弟俩一起喝一杯。好像自从智擒尹中后,这一两年兄弟俩还没一起喝过酒呢。喊了两次,老婆都没有动。大儿媳李花悄悄对他说:“前两天刘龙家药耗子药死了家里的几只鸡,娘正在生表叔的闷气呢。”

   “药是谁放的?”他问。

   李花没有说话。

   “你哑巴了?”

   “好像说是尹琳,”李花低声说。

   “尹琳?”黄虎背皮一阵发麻,想起了被枪毙的尹中,这药,真的是误放的吗?黄虎再也没有喝酒的兴致,回房睡觉去了。

   人老了,病痛不请自来,第二天一觉醒来,黄虎感到头更疼了。他开始还想挣扎着爬起来去乡公所上班,后来一想,自己都被架空了,回去也就是个摆设,一生气,又躺了下去,早饭都懒得起来吃。

   中午时分,他听大儿媳问老婆,有没有抱过她刚出生三个月的儿子,她洗衣服回来时发现儿子在床上不见了。他记得老婆吃过饭就去乡卫生院给他拿药去了,没在家,现在应该是刚回来。果然,老婆说她刚回来,连坐凳子都还没坐,没有抱过孩子。三个月的孩子自己连动都动不了,哪里可能会自己消失呢。李花一连生了三个丫头片子,好不容易才生了这个儿子,怎么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这枫木岭上没什么外人,附近也没有什么豺狼虎豹,甚至连黄鼠狼都没有。老婆安慰李花,会不会是听到孩子哭,你婶帮忙抱走了。这说得倒是,可婆媳俩过去一问,刘龙老婆矢口否认,说今天根本没去过他家。

   这就怪了,黄虎一听,不顾头疼爬了起来。这也难怪,黄虎生了四儿一女,可他的儿媳妇肚子都不争气,丫头片子倒是生了八九个,孙子就这一个。他对这个孙子宝贝得不得了,从不抱小孩的他每次回家都会抱过来亲亲,孙子不见了,这不是要了他的老命。他们疯狂地找,几乎找遍了附近所有的地方,都没有发现。怎么回事,黄虎的脑袋疯狂地转着,突然他想起李花昨晚说的话,更是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问:“刘龙家还有谁在家?”

   “就表婶和尹琳在家看孩子。”李花说,突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不过,尹琳见到我们时脸色很不自然,而且很快就躲进了房间。”

   “这是真的?”

   “你不会怀疑她吗?”老婆点点头,不解地问。

   “她敢药我家的鸡,还有什么不敢的,”黄虎有点失去了理智,暴怒着就往乡公所走去。

“他大,”老婆在后面喊他,欲言又止。但看到愤怒得扭曲了的脸,什么都不敢说了。很快,黄虎就和武装部罗部长带着四个民兵回到枫木岭,二话不说,一箩绳就把正在奶孩子的尹琳绑了。尹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孩子就被黄虎夺了过去。

   “大伯,因为您家的鸡吃了我放的耗子药,就要如此大动干戈吗?”尹琳恐惧地问,她知道大伯的孙子不见了,也帮忙到处去找过,但完全没想到黄虎会怀疑是她藏了他孙子。

   “别废话,我孙子呢?”黄虎咆哮着说,反手把孩子递给了闻讯赶来的刘龙。

   “哥,你这是怎么了?”

   “都是你引狼入室,要救这个土匪婆子,现在她把我孙子害了。”

   “不可能,你是不是搞错了。”

   “大,我没有,您快向大伯求求情吧!”尹琳急忙说。

   “少废话,走,有话到乡公所去说。”刘龙还没开口,黄虎打断说。等刘龙把孩子交给老婆后,人已经去远了。唉,他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蹲在地上。

          五

   傍晚时,刘龙夫妇来到了乡公所,好不容易才见到了尹琳。一下午的时间,尹琳变得非常颓废,脸上到处是血,几乎不成人样,见他们来了,眼睛一亮,见后面没有人,又暗淡下去。“大,树林没来吗?”

   “树林在家看孩子走不开,我和你娘先过来看看你。你不用急,政府会把事情弄明白的。”刘龙安慰说。

   “嗯,我没事,你们先回去吧。”尹琳的头垂得更低了,任由刘龙夫妇怎么劝说都没有再说话。刘龙无奈,只得先回去了。

   有一种活法叫生不如死,现在,她明白她大被枪毙时为什么没有一丁点的害怕,因为枪一响,他就去了另一个世界,人家再怎么说也与他无关了。自从和刘树林结婚后,刘树林经常对她非打即骂,说娶了她这个匪婆子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在人面前他连都抬不起头来。她仍然一心一意地伺候着他,心想,只要自己做得好,树林的心就算是一块石头也会被自己捂热的。两三年来,他的心不仅没被捂热,反而变本加厉,横挑鼻子竖挑眼,自己做什么他都能鸡蛋里挑出骨头来。虽说公婆对自己还算不错,可惜又能改变什么呢,和自己生活的是丈夫。现在,大伯的孙子能找到更好,找不到更惨。可是,一个三个月孩子能去哪里呢?尹琳的后背一阵发麻,是该给自己找条出路了。

   第二天早上,黄虎回来了,淡淡地说,昨晚尹琳自绝于人民,上吊自杀了。

   “什么,自杀了?”刘龙定定地瞪着黄虎问。

   “瞪我干什么,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刘龙没有理黄虎,转身对刘树林说:“放下孩子,和我去把你媳妇接回家。”

   “我不去。”

   “为什么?”

   “她是土匪婆子。”

   “她是你媳妇,”刘龙近似咆哮地说。刘树林没法,只得抬背着门板和大一起去乡公所。刘龙怎么也不相信,尹琳文弱贤淑,说她会对侄子下毒手,打死他,他都不会信,难道真是父仇不共戴天?这不可能,虽说是黄虎举报尹中,要报仇她也应该找黄虎,怎么会对小孩子下手呢?更何况尹中死时一点怨恨都有,一再吩咐尹琳要好好过日子,好好活下去。她也是明事理之人,尹中的死是作恶多端,咎由自取。就是没有黄虎的举报,他也难逃一死。

           六

刘龙想,家在深山,虽然平时院子附近没什么野物,但现在到处都在开荒搞生产,弄得野兽惶惶不可终日,就是有一两只逃到附近,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会不会是什么野物造的孽呢。

   说真的,他总想不明白,当时三个脑袋叩天,难道哥真的想的只是利用,没有一点感情吗?我不能让琳琳死得不明不白,不然,自己一辈子都是不会安心的。

   于是,刘龙每天都会带着猎狗在院子附近转悠,寻找蛛丝马迹。

   刘树林见父亲每天工也不安心开,很不满意,虽然敢怒不敢言,还是不满地说:“大,一个土匪婆让您那么上心,每天事也不做,您这不是胡闹吧!”

   “什么土匪婆,她是你老婆。”刘反手就是一耳光,“你还是不是男人,让自己老婆背着一个杀人犯的名声,不明不白死去。你不要脸,你孩子以后也不要脸吗?”

   刘树林还想分辩,但看到父亲怒火中烧的有些变形的脸,不敢再说。其实,他明白,大大这个人除了打架不服人外,什么都是听表叔的,平时头上落片黄茅都要害怕半天,说得好听是胆小怕事,其实就是活得窝窝囊囊。在尹琳的这件事上,大大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救尹琳显得有担当,尹琳的死竟敢对大伯当面表示不满。自己有时都觉得有点佩服他了。救尹琳还好理解,是一个义字;敢对大伯不满说明他真的喜欢上了她这个儿媳了。现在想来,尹琳真的不错,知书达礼,勤快贤惠,是自己辜负了她,想到这里,刘树林不免有点后悔,低着头说:“大,你说得对,不能让尹琳这样不明不白死去,以后我也陪您一起找。”

   七天后,刘龙在离院子一里多路的一个荒废的红薯窖中,发现了一只藏在里面的豺狗,旁边是一堆染着血迹被扯碎了的小孩衣物。看到这,刘龙想,真是作孽,群山巍巍,怎么就没有尹琳的容身之地。刘龙捡起一块石头,把所有的愤怒都集中在这石头上,狠狠砸向豺狗的脑袋,脑浆四溅,死了。

   刘龙把黄虎从乡公所扯回,带上儿子,一起来到红薯窖,指着死豺狗和衣物说:“哥,看到这些,难道你以为是尹琳害了你孙子吗,难道你就没有一丝的自责。”黄虎把脸扭向一边,这个平时能说会道的老头终于低下了头,这时,他或许想起了当时为了在这山林中立足和尹中结拜的情景;或许想起了尹中被枪毙时那解脱的眼神;也或许是想起了尹琳审讯时无助的目光。无论是什么,他的后半生都注定难以安心。

   刘树林一看到豺狗,也立即明白了。妻子每天卑微地活着,用心地伺候着他,是他,扯灭了她最后的希望。不禁悲从心起,一把抓住黄虎的衣领,愤怒地说:“大伯,您现在还认为是她害了你孙子吗?还她命来。”

   “说什么呢,她是自杀的。再说,难道你就没有一点责任吗?”黄虎说。

   “不错,我也有错。”刘树林一把把黄虎推倒在山坡上,狠狠地踢了一脚。这个五尺男儿现在悔啊,恨啊,满腔的愤怒变成两个字,“琳琳。”

   声音凄惨荒凉,在群山中久久回荡。

   刮风了。

   松涛阵阵,山风呜呜,似一个无助的女人在低声叹息。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