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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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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去的排帮

逝去的排帮

最早听说排帮,是在父亲讲的故事里。

从前,家乡不通公路,雪峰山深处的树木和楠竹,都是从水路运输的,于是,滋生了一个特殊的职业——放排人。按宝庆话说叫排牯佬,那时的排牯佬可不简单,从黄泥江,入平溪河,进资江,郝水,直到益阳汉口,到处都留下了放排人的足迹和传说。

水上生活,有多少艰辛,就有多少乐趣;有多少离愁,就有多少离后重逢的甜蜜;有多少苦难,就有多少曲折离奇的故事。父亲是个讲故事的高手,可以描述资江两岸秀丽的风光,可以讲益阳汉口的风土人情,最能讲的还是洞庭将军的传奇故事。

古时,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禁忌,放排人也不例外,如不能让女人站排头等。在我少年时,家乡的半山腰上修起了玉带般的公路。虽然崎岖不平,但车辆也能潇洒地穿梭山林之中。自从有了公路,我以为排帮或放排人的故事将与我无缘,谁知在我十八岁生日前的一个星期六,父亲特意把我从学校叫回了家。

那时周末还不放假,离家又远,我一般是一个月回一次家。见父亲派人来叫我,我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呢?父亲直接把我叫到黄泥江边,只见江边堆放了二三十根楠竹。姐夫正在把楠竹一根根排在一个水面平缓的江弯里,我知道这是以前扎排的地方。父亲对我说,山区的男孩一辈子没放次排,就和女人一辈子没生过小孩一样遗憾,来,今天爹教你放次排,圆你一个山里男人的梦想。我是父亲年近四十岁时生的老儿子,看着他已经发白的头发,就是心里再抵触,还是顺从地接受了父亲的安排。

父亲毕竟年纪大了,特意叫了姐夫来做帮手。父亲从码楠竹开始,教我如何扎排头,束排尾,教得非常仔细,我也认真地学着,比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还要认真。因为今天的老师是父亲,他传授的不仅仅是放排的知识,还是对排牯佬的一种传承和尊敬,和浓浓的父爱。

竹排扎好了,父亲在排上示范如何撑竹篙,又特意让我试着操作了几次。或许我的血管里流淌着放排人的血液,拿起竹篙,比我拿起钢笔还要得心应手,那模样,天生就是一个放排人的料。父亲见我的动作有模有样,开心地点点头,对我说,明天我们一起放排去石下江。

第二天,父亲怕我放排时打湿衣服,特意叫母亲帮我带上干净衣服去学校等我。看着母亲瘦小的背影,亲情是那么的伟大。

三个人放一个三十几根楠竹的竹排,我的作用基本上就是参与。父亲叮嘱我,用不用力无所谓,但竹篙一定要有划水的动作,人要站直,这样才不会摔倒。

不错,三点确定一个平面。三角形具有稳定性,古人都用到了。这应该是劳动人民实践中得出的真知灼见吧!

我答应一声,开始放排了。只见父亲“嗷”的一声,接着唱道:

天下山河不平凡,

千里资江几多滩。

水过滩头声声急,

船到江心步步难。

谁知放排苦和乐,

一根竹篙讨生活。

赤热严寒道不尽,

资水滩歌唱得火!

这歌我听父亲唱过,好像是放排人的歌,也叫宝庆滩歌。放排人是寂寞的,在排上号嚎几句不成曲调的排歌,既可止乏提神,也可提醒同伴不要走神。父亲唱完后对我说,你也来几句。排歌我是听过,但真不会唱。于是,我摇了摇头。

胡乱吼几句,或者随便编几句,父亲鼓励我说。我不是奉旨填词的柳三变,也不是豪放浪漫的李青莲,一时三刻哪里能唱出美妙的诗词。有了,我忽然想起《我的祖国》的歌词,还是蛮符合情景的,于是吼道:

一条大河波浪宽,

风吹稻花香两岸。

我家就在岸上住,

听惯了艄公的号子,

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不能再唱了,再唱“我的祖国”都出来了。

当然,这是糊弄不了父亲的,父亲当过几十年的大队干部,哪里会听不出这是《我的祖国》的歌词呢?但父亲嘛,自己的孩子几论做什么都是最棒的。父亲称赞道,不错,吼出了放排人的精神气。

你还别说,这几句歌词一吼,心情特别地舒畅。我不禁感叹劳动人民对工作的热情,有歌相伴,那是神仙过的生活。

一路歌声一路笑,黄泥江两岸秀丽的景色在眼前流过,顺利地流进了平溪江。一路无事,竹排到石下江青石码头了。父亲竹篙一点,排头靠岸,我的排帮生涯结束了。但高亢激昂的排歌永远留在了我的心中。

一晃三十年,父亲早已驾鹤我西去。黄泥江上,我再也没听过放排人的号子,更不用说排歌了。记忆中的排歌,那是一种令人向往的生活,所有的记忆都只在梦中,或对父亲怀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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