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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川

鲁迅文学院学员

文学评论
2020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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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瓷之美透出诗人的思想深度

——宋虹散文诗组章《大瓷之殇》读后

    静川

诗人就是精神隐喻层面为历史撰写碑文的人,想刻意缩小灵魂的闪电,别人也会放大你的内心世界。诗仅仅作为灵魂的关键节点,向我们展示各种深入语言的可能性。据此,我们可以探究诗的意义和为后来者重新设定诗的目的和诗的价值。诗人一腔忧愤而满怀信心,皆源于对“灵魂”的拷问所刻写的言辞让历史发冷或面壁思过。诗不需要是一堆词汇的垃圾,诗需要灵魂的伴随让语言和精神永生。不信你就读读宋虹的散文诗组章《大瓷之殇》,好诗不需要太多的词汇堆积,就简单的“那时候,使用陶器的,都是人民,包括尧舜。”这就足够让人敬畏一个诗人的写作心态。这不是语言大气,是诗人爱国的志,早就安在心中。“只有火是后来被发现的。//我暂且埋一粒火星在此,关键处,让它燃烧。”(陶:水与火)高手的诗,伏笔这就埋下了。宋虹老师的伏笔,妙在燃烧与瓷,让后来的瓷,有叮当作响的瓷魂。《大瓷之殇》一共八首,每一首诗,都有自己独立的内容和灵魂,以及对历史的评价 “始皇死后,带走的是陶的兵马。陶的兵马不说话,陶的兵马能忍受一切。两千多年了,陶的兵马依然是灰黑色的沉默。//礼崩乐坏,自上而下。”灰黑色的沉默,告诉我们的是“礼崩乐坏,自上而下”,这八个字不难看出,忧国的诗句。

诗写的大不大气,还是要看诗人是否有丰富的经历,生活的沉淀和灵魂里有没有坚硬骨质。灵魂即诗魂,诗魂里必须要有含钙很高的骨头,这很重要。第二首诗《瓷:一个字的诞生》“这是一个被火冶炼了几千年的字”这个字就是“瓷”瓷就是中国。被火冶炼几千年的中国,藏着民间高手,“那些衣衫朴旧的窑工,传递过冒着青烟的这个字,这个字,烘烤着他们的脸膛,以及脸膛上流淌的汗水……”中国的文明是多少华夏子孙用精湛的手艺和血汗,缔结我们为之自豪的古国。

宋虹不仅文笔精湛,他对中国的瓷历史阅历深厚。“看天下官窑或民窑,青花或彩釉,都来自于土,水让它们抱紧、团结,而后成之于火。”这意向是多层意义的,天下无论什么大业,都成之于此,信仰、团结和凝聚力。“现在,我取出一粒火星,让它燃烧。我看见唐宋元明清的烟火,一直婷婷袅袅。//我们抚摸温润的瓷,如同抚摸美人的肌肤,抚摸我们的心。//我们抚摸清冷的瓷,一定会想到火焰,想到火焰般的信仰。”宋虹的伏笔,从这里逾越而出,并且最后的“信仰”一词,还隐匿于诗中。写诗的人心中必须要有自己的文责,才能看见“精美的瓷器里,有三百家的窑火,有千万缕青色的烟,有江南烟雨,有大师和窑工的心血与泪滴。”(景德镇)这还不够,诗人的思索是敏锐的,他的目光不仅抚摸于瓷的精美,诗人还看到了“站在远处的欧洲人,隔着辽阔的大海和苍茫的群山,仰望瓷器。他们记得昌南,记得瓷器,记得中国。最后,他们把昌南忘了,只把瓷器和中国混为一谈。泱泱大国被浓缩为瓷器。”(景德镇)这才是诗人理解于瓷,叩问于瓷的理性对话——瓷就是中国。

宋虹的诗,感动于人的故事很多,他的诗让我了解了中国青花瓷的血泪史,在他的诗里,我知道一个叫廖青花的女子,原来青花瓷与她有关。“从秋天出发,去寻找彩料。一场一场的落叶,覆盖群山,一场一场的落雪,覆盖群山,也要覆盖廖青花。廖青花倒在白雪里,她身边的彩料,终是涂上了瓷器,她的生命也就融进了瓷器。”(青花:一个女子)宋虹的大瓷之殇,绝不是诗人的即兴或闲来之笔,只有对瓷热恋的人,才能知道这大瓷之中的历史故事,动人心魂。读着大瓷之殇,就是在读那些栩栩如生的青花瓷器“青花在厅堂陈列,青花是可以炫耀的美。如果是在盛夏,一盏青花碗里的茶,也有别样的清凉。”(青花:一个女子)这种对瓷高深度的审美语言,就算我不懂瓷,我也能感受到这种美 :青花是蓝色的忧伤。

这几年我作为评论者,我一直在反复读宋虹的诗,这既是一次次进入到隐秘而深沉的精神生活,也是一次次重逢他在诗歌中对中国瓷历史加深自己的了解,为解读这组《大瓷之殇》,乐此不疲。我不断在这组诗歌文本中感受他对诗或与瓷或与对诗歌赋予神祇般的心灵感召。他对瓷的理解其实就是对中国历史的理解;他对瓷的那种用心的触摸,其实也是对中国历代王朝兴衰的感知与发问。“谁见过头戴乌纱挖泥担水的人?谁见过身穿紫衣怀抱茅草的人?……青色的瓷也是美的,美得登峰造极,美得惊心动魄。//但我看到,北宋的天下渐渐黑了。”(官窑)诗人的笔锋是犀利的,诗行里探出诗人的良知,他在瓷里发现了黑暗和忧伤,结尾句非常经典。

在这个诗歌泛滥的时代,能读到这样的好诗是幸运的。歌者痛彻,是一种头颅碰到利器的那种痛切,不是一脚踩在文学的按钉上,痛切的不值得。“大明的船队满载着茶叶、丝绸,也载着精美的瓷器……今夜,有一个年轻人就要牺牲了,为了反抗剥削与压迫。县衙里,惊堂木在响,两盆火在烧,一顶铁帽和一双铁靴在火里暗暗地红。年轻的郑子木死于暗红的铁,死于官商的勾结。什么时候,都需要有献身的人,这个淳朴的人啊,就是一粒燃烧的火苗。茭草行里的白围裙,是哀悼一个英雄的半旗。”(民窑)历朝历代的消亡,都缘于民怨,国之腐败与堕落,让年轻的郑子木死于暗红的铁,死于官商的勾结。直到民间的火烧起来,你扑不灭……

宋虹的这组诗,每一首的切入点都让人两眼发亮,他这是用诗歌审美瓷器,在用美敲击腐朽。“京城里的薄瓷彩灯,让皇宫金碧辉煌,也让皇太子异想天开,他要把瓷烧制成乐器。督陶使快马传书,窑工们日夜不息,火焰日夜不息,他们要给皇室烧制瓷笙。十四根管子排列整齐,如一架风琴的键,如一首十四行诗?”(云锣)皇太子的异想天开,就烧掉了多少窑工的命。诗人通过瓷的灵魂高地,俯瞰历代王朝的腐败与堕落,有钱人可以异想天开,百姓的命,窑工的血,在黑暗中闪烁。诗歌只与诗人的良知、词语的发现、存在的真实、内心的挖掘有关。这种理性的诗写作,在一定意义和程度上会消除诗的偏执特征。这是一种更具震撼力的写作,是用头骨磕痛历史的一种呐喊!

在宋虹这组诗里,没有简单的对“圣词”的赞咏和乌托邦的理想憧憬,有的只是瓷的血泪与愤怒,瓷的美好和它泣话于诗的精髓。是不是大诗人,我只看他个体经验的深刻性与内敛的诗语言方式以及吟述性的音乐感所形成的特有质地。这组《大瓷之殇》能够做到细节的真切和精神氛围融合,叙事性和抒情性榫接得无迹可寻,严整的结构和对历史与现代社会的发问,但诗人一直忠诚于自己的良知。 “这只精美的大瓷破碎了,它来自于内伤,它破碎成无数散片。回望三千年,每一个朝代都有伤心和绝望的人。//我看到,几千年的水散了,几千年的火散了。而我埋下的几粒火星也用完。魂魄不居,那些散片如何聚拢?那些散片即使聚拢,流散的水与火又如何聚拢? //更让我忧虑的是,人心不古,膺品横行于市。//我想问一问,是谁把瓷器译成了中国?这是不是一次错译?//谁能给我担来朴素的土,清澈的水?谁能点燃一场真实的大火,焚烧横行的败坏与谎言?我愿意把我最后的血,当作一粒火星,献给祖国。”(大瓷之殇)这组诗的活力和有效性以及难度不仅是一个写作者的技艺高超,而且涉及到诗人对瓷的历史的敏识性,对中国历史的求真意志的坚持,对诗意和诗人本身灵魂的自觉性。这些酷烈激荡、读之身寒令人反思的历史伤痛,是“大瓷之殇”转捩的情势使然,还是诗人一语成谶的现实?!大瓷象征着中国,这组诗大于瓷的审美价值,好诗修于人品,也修于诗人的思想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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