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江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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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
吕打滚现在对黑毛是恨之入骨，如果不是他在关键时刻，把他的手抓住，他相信自己的一凳子下去，红霞就是不死也会残废的。他等着这一刻已经四年了，在监狱四年里，天天想着出去之后，要找红霞算账，在心里已经千百次的杀死过她。
黑毛好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思，坐在他对面吃饭的黑毛说，你就是杀死了她，你这几年的青春就算是补偿回来了吗？她一个风尘女人，值得你去为她偿命吗？你就是达到了目的，你病在床上的老爹，你伺候你老爹的母亲，他们怎么办？你老爹的药费谁给他，他们都老了，靠谁抚养，你想过没有？
吕打滚不想和黑毛说话，你他妈的一年拿着几十万块钱，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要不是这个女人，自己现在也许就会在某个单位或者什么企业了，会听你这个黑驴来上课，说不定比你牛逼。
知道你恨这个女人，可是，你为什么就不吸取教训呢，想想当初，你是怎么上的当，这个历史教训，你吸取了没有啊？
吕打滚把饭盆一顿，里面的米饭撒到桌子上，他这是在表示自己的愤恨，黑毛像没有看到一样，用筷子把他撒出来的米饭，夹到自己饭盆里吃下去了。
吕打滚想到让红霞被她诈去的钱，这可是他老爹拼着自己的脸面借来的，每当想到这些，他的心就疼的一蹦一蹦的。黑毛的话，他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只要他吕打滚看准了事情，谁也阻挡不了他的复仇行动。
吕打滚对着黑毛说，你是工地大总管，你不是我爹，我的私事，你少管。
黑毛说，你是我的徒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怎么不能管。吕打滚说他，你真是光着屁股进当铺，真当自己个人了。我尊你你是领导，我不尊你，你鸡巴毛都不是，有本事把我开除了，老子还真的不想伺候你。
要以往，黑毛早就恼了，可是，他却笑的非常自信的说，开除你，你想的倒美，来了工地就是我的手下，你想干就干，不想干就不干啊。
吕打滚不服气的说，老黑，你我是井水不犯河水，你要是真的非要这样，我先给你打个招呼，别说我对不起你。
黑毛说，对不起我的人多了，我真的不在乎多你一个。
吕打滚气愤的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热沾皮呀，你还有点自尊心没有？
黑毛不恼说，我要没有自尊心，我就不让你来工地了。
尽管，吕打滚对黑毛采取了漠视和非常不友好的行为，黑毛就像没有看到一样，见面还是照样对吕打滚满面春风的打招呼，就是派工的时候也多给他说几句话。黑毛在分配班组的时候，怕他们抱团捣乱，把吕打滚派去抱浇筑龙头，其他的分到各个班组，小汉奸去了木工班，李混子跟着工字吊，吴清水分到了陈四儿的手下，范狗儿跟着铺地暖管。
天热，正是麦收后的天气，整个浇筑平台就是一个大火炉。人们好像是在热火中工作，人一上平台，就像扑进火中。吕打滚负责混合水泥喷头，下面水泥泵车从二十多米的地方，把调和好的成品灰打上来，一条两手粗的管子，不断的悸动着，稍有疏忽，就会把喷射出来的成品灰打在人身上。楼层基板的浇筑是一个技术性非常强的工序，因为所有的地暖，供电供水管道，都在这薄薄的水泥浇筑层中，如果不注意就会把下面的PP管打断。
施工监督的监控就按在楼板的两头，谁在上面有什么动作，都在下面看的非常清楚。
让吕打滚干这个工作，也是黑毛的别有用心，因为这个工作不能够分心，让吕打滚少想闲事。泵车工作的时候，抖动的就像开机关枪，而且是重机枪。抖的身上各个关节都麻酥酥的，一天下来，人都酥了。
吕打滚觉的有人从后面使劲的拽他，他不敢回头，像一条蛟龙一样喷吐着成品灰的喷头，桀骜不训，稍有松动，它就会来回的摆动。但是，从一股蒜味，他就知道来人是范狗儿。
范狗儿的汗水从安全帽下流下来，浑身的灰尘和着汗水。他掏出手机，附在吕打滚的耳朵边，悄悄的小声的说，吕哥，你看，小咩的视频微信。
强烈的阳光下，手机屏幕一片黑色，什么都看不见，吕打滚说，你给我念一下。范狗儿说，她和我妈闹翻了，她一个人来找我了。
吕打滚说，不行，她来了算怎么着，让她回去。
范狗儿说，她的脾气，拧的很，她既然来了肯回去呀？吕哥，要赶紧的想办法，就怕她到了，我出不去，让她一个小女子怎么办啊。
吕打滚说，你没有看到，黑毛这老小子，让老工人们监视着咱们，你不信试试，只要咱们一动，就肯定会有人报告。
挂在架子上的对讲机非常响的叫起来，是黑毛在吆喝范狗儿和吕打滚，这是他妈的干活儿的地方，不要搞小动作，想让扣分是吧。
吕打滚示意范狗儿赶紧的离开，黑毛这小子，利用甲方监督工程的录像镜头，在控制室就能够看到上面的人的工作状态。
吕打滚给他们几个派了一个任务，就是让他们都出去到外边溜达，看有没有人跟着他们。他们几个一试，果然，只要他们走出工地大门，就有人跟了过来。小汉奸说，吕哥，咱们吃亏上当就一回，再找那个女人，犯的上吗。
吕打滚沉着脸不说话，李混子说，小汉奸，你想干嘛，涣散军心啊。吴清水打了小汉奸一拳，你他妈的就欠揍，我老爹给我筹集的学费，让这个臭女人给诈了去，你家有钱，你当然是不心疼。
小汉奸气急了说，吴清水，你这是睁着眼胡说八道，我也是一千五百块钱给她讹去了。你以为我爹就容易啊，我爹为了我减轻罪行，送礼，送钱，找人，他要不是花钱心切，怎么就会买病鸡，出了事还赔了钱。我坚决要求，打她不是目的，我们要她赔钱，赔双倍的钱。
李混子说，小汉奸，你这小子这个主意不错，我们怎么就没有想到这，让她赔钱。
吴清水说，你他妈的不早说。李混子说，咱们当时就该抢了她的钱柜。
小汉奸和吴清水同时说，李混子，你就是害人精，抢钱柜子，你是想让我们都还回监狱去是吧。你是缺揍啊。俩人按住他就打，李混子说，老大，老大，你也不说话啊。吕打滚说，你找揍，怨谁啊。
李混子挣脱开小汉奸和吴清水说，老大，你不要发愁，我给你说，让那个女人赔钱，我有办法。
吕打滚说，你说，听听你的锦囊妙计。
李混子说，老大，我这计策真的不能够说，要是计策泄密了怎么办。吕打滚说，你不说就算了，现在也没有必要说，过一阵儿，我们再研究。他们说什么，范狗儿都没有答话，他的脸色就像阴雨天一样的一片乌云。
这其实是吕打滚的缓兵之计，他想让黑毛思想麻痹了之后，再行动的，但是突然发生的事件，打了吕打滚一个措手不及。
后半夜里，吕打滚听到宿舍外面的叫声时候，还在梦乡里，黑毛尽力压低的声音里，带着愤怒，他的声音听起来像狮子在吼叫，起来，都起来。他推门进来，用一截钢管敲打着木板双层床，你们四个到工地办公室去。他后面是几个保安，都戴着防爆钢盔。
吕打滚的心里一阵惊秫，这是怎么了。李混子还在做梦，他翻个身又把自己摔进梦乡说，都他妈的滚蛋，我这刚要入洞房了。吴清水坐起来，迷糊的看着他们，他问，怎么这个时候提审啊，这不天还没有亮呢。
吕打滚虽然还没有在惊秫中省过来，但是他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叫着，345、346、347、348起床。
小汉奸、李混子、吴清水听到他的喊声，都一个鱼挺起来，在床边立正，吕打滚大喊，349报告政府，除348不在，其他人都在。
黑毛气愤的喊着，装什么蛋，都他妈的给我到办公室去。
吕打滚他们这时候才醒了过来，他经历这个场合多了，因为在拘留所里，常常在半夜提审嫌疑犯，也是在人们都进入梦乡的时候，狱警的吆喝声和铁门的开锁声，在后半夜里非常的瘆人。公安局可能是要的这个效果，让监禁在这里的人，时时刻刻都提心吊胆，战战兢兢，让他们都感受到法律的威严。他把自己这一天的事，迅速滤了一遍，这也是在监狱里养成的习惯，不管什么时候提审，先打好腹稿，有备无患。
吕打滚灯看了一下宿舍的人，范狗儿的铺上空着，他一摸床板下面没有了一团绳子，他的心里顿时一惊，这个范狗儿啊，铤而走险了。
院子里立着几个戴着安全帽的保安，手里都拿着平时不用的电警棍，发出刺啦刺啦的电火花。看到这个东西，吕打滚一阵尿意渗出来，他在拘留所里挨审的时候，没有少挨了这个玩意。蓝色的火花一挨皮肤，就像让一百个疯狗同时咬住一块肉，疼的惊心动魄。
他被带到工地的办公室外屋，吕打滚第一个进到里屋，强烈的灯光直接就照着他的眼睛，他眯起眼睛看到了在桌子后面记录的工地王会计和黑毛。
黑毛说，打滚，咱们俩别转弯绕圈，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也别落个私设公堂的罪名，你也别落个死不认罪。按照规矩，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说你们的要搞什么阴谋。
吕打滚让灯光照的睁不开眼睛，他知道，凡是审问的时候，用这套手法的人，一般都没有掌握罪证，真的掌握了罪证的，没有人给你兜这个圈子。他从刚才的紧张中恢复过来说，师傅，我也知道什么说什么。行不。黑毛拍拍他的肩膀说，行，这才是个爷们。
他说，本人吕打滚，男，周岁二十，定州市沙河南村人，父亲吕有才，曾经是包工队大工，现在因病在家休养，本人高考失利后误入黑社会，参加群殴事件，判了三个月拘役，因为主犯逃逸，结不了案，我们就在里面呆了三年多，出来后经镇和村里担保，取保侯审，蒙秦老板关照，来工地打工，师傅是黑大总管，报告完毕。
黑毛嘿嘿一笑说，好汉做事好汉当，你说，你们同屋睡觉的人，少了谁。
吕打滚说，在我睡着之前，宿舍里满员，在我睡着之后，谁出去了，我不知道。
背后有人给了他一脚说，范狗儿跑了，是不是你的主使人。听话音原来是龙老二，他是工地保安队的复责人。吕打滚说，工地保安警戒的这么严密，他怎么跑的呀。
黑毛说，这就要问你，是不是你密谋的。你必须把你们怎么密谋的，范狗儿跑出去干嘛，给我们说个清楚，你自己不坦白，可是罪加一等啊。吕打滚说，在里面作伪证要加刑的，政府教育过，这点法律知识我还是有的，胡说八道也是犯法的。
龙老二着急的说，谁让你胡说八道了，你爹和我都是老工友，你一定要说实话，这个范狗儿半夜的跑出去，干什么去了。这几天工地上总是少钢筋什么的，如果你也掺和进去了，只要你说了实话，我能够保你无罪。
吕打滚故作惊讶的说，范狗儿偷钢筋，你们别瞎说了，他要有偷钢筋的本事就不来包工了，他能跑到哪去了，就是想里通外国，他得有那点本事呀。
黑毛有些着急的说，打滚，你别故意捣乱，你快说他干什么去了。吕打滚为难的说，大总管，你是让我说实话还是说瞎话，说实话，我真不知道，说瞎话，我还没有学会。
龙老二说，来人，给吊起来，揍个狗儿日的，小小年纪不学好，上次你们灌醉我，偷跑出去，还没有给你们算账。我早就看透了，能够出这个邪法子的，除了你没有别人。来人，给我打他个二级残废。
几个保安闻声进来，架起吕打滚的胳膊就往外走。黑毛急忙拦住他们说，龙师傅，你消消气，消消气，咱们这是调查原因，人不能打，他是咱们的工人，不是罪犯，龙师傅，让你的人走开，我单独和打滚谈谈。打滚这孩子是个好孩子，肯定会说实话。
黑毛把大灯关了，屋里只开着一个台灯，他让记录的王会计也出去。然后坐下来说，是不是又要去找那个红霞什么的。吕打滚说，不是，一个人犯一次错误是冲动，犯第二次错误是傻逼。黑毛说，行啊，小子，你这么高的文采，怎么没有考上大学呀。
吕打滚不满意的说，我要考上大学了，还会让你审问吗，别老是拿没有考上大学说事，你这么有能耐，你怎么不去考大学。黑毛说，行，行，咱们不说大学的事，说你们的事。你说，范狗儿不好好的在工地呆着，这黑天半夜的要干嘛去呀，你们是怎么和黑社会勾搭上了，用的什么联系方式。
吕打滚离黑毛近点说，范狗儿怎么从工地出去的，我不知道，你警戒的比德国集中营都严密，他怎么出去的，这是你的保安们失职，飞出去的。黑毛笑笑说，可惜，他没有飞出去。吕打滚说，他没有飞出去，你们半夜三更的找我干嘛，你问他不就行了。
黑毛小声说，就怕问他不成了啊。吕打滚着急的问，他怎么了。黑毛说，这应该是你告诉我，他干什么去了？吕打滚无辜的说，师傅，我真的不知道。黑毛说，行，我不问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可是告诉你，现在你说实话，师傅还能够救你，你要是不说实话，我可是救不了你。你们这是取保侯审，你可是知道这个的严重性，加刑就不是一年两年的了。你不为你自己想，你难道就不想你爹，这么大岁数了，躺在病床上，等着你挣钱回去看病，养家，你这么大岁数了，难道就一点担当都没有吗。
吕打滚一脸天真的看着黑毛，师傅，我真的不知道。
黑毛一指外面对保安说，让他去小仓库反省去。吕打滚出来的时候，听到黑毛在后面叫小汉奸，。
范狗儿经过考察制定了一个既能躲过保安的视线，又能够安全的出工地的方案。那就是利用竣工的十一号楼伸出围墙的塔吊吊臂，从空中飞出去，小咩已经来了，就在车站旅馆里等着着。
十二层高的十一号楼正在养护期，内装修和外墙装修都没有开始，施工塔吊长长的吊臂前端，正好伸出了工地围墙。他计划在夜里攀上塔吊，在吊臂前端上栓上绳子溜下去，他把时间都计划好了。后半夜两点钟左右，保安们也都会沉迷在冥冥的瞌睡之中，他们就趁这个机会攀上塔吊，顺着吊臂扒到了前端上，把他们带来的背包绳绑在铁梁上，人就顺着绳子溜下去。到了离地面十几米的地方，他在上面让绳子晃起来，然后借力范狗儿借力跳到工地外面的大沙堆上。
本来范狗儿和吕打滚说好了，今天晚上范狗儿出去之后，就不回来了，在外面打零工，他计划在领到半年的工资之后，他和他们三个集体离开工地，此处不养爷，爷到养爷处，市里有个劳务市场，他们就到哪打零工去。
在小库房里，吕打滚背靠着床栏杆，一个保安就在他对面的床上，因为睡眠不足，还在打着瞌睡。他说，兄弟，你睡一会儿吧。
保安呲呲牙，没有说话，只是拿出一根烟来吸上。
吕打滚没有想到，范狗儿为什么突然的自己行动了。
他不知道范狗儿的女友小咩，昨天下午出现了突然状况，突然病了，她在电话里哭着让范狗儿早点过来，她肚子疼的厉害，她说，我可怀着你的儿子呢。范狗儿几次想找吕打滚商量，可是那个陈四儿就像狗一样，不离吕打滚。
他也看到了范狗儿着急的神色，他想回到宿舍之后再问范狗儿，但是，陈四儿临时让他上夜班了，他下了前夜回来的时候，他看到了范狗儿的床空着。吕打滚想到范狗儿是不是独自行动了，但是他以为也是被叫去打后夜班了。本来他想问一下他们三个，但是，他还是怕自己的计划泄密，就没有问，这让他非常的后悔，范狗儿肯定的一个人行动了，肯定是小咩那有什么问题，让他贸然行动了。
现在，他最重要的就是知道，范狗儿出什么事了，他想从对面的保安套出话来。他说，老师傅，我们犯什么了，黑天半夜的把我们叫起来。
保安说，你装什么装啊？
吕打滚暗暗的叹口气，这个范狗儿果然是出事了。
二
吕打滚他们去拉面馆闹事之后，黑毛命令，他们几个所有的手机都上交给值班室，没有黑毛的批准，谁都不能够随便使用。
在收缴手机时，吕打滚抗议黑毛的军阀作风，这是生产工地，不是监狱，我们到工地来不是来蹲监狱的。黑毛说，这怨谁，你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要不是你利用手机和外面的不良人员联系，好好的在工地劳动上班，我收缴你的手机干嘛，进工地前的纪律教育你没有听啊，抗议无效。
平时慢性子的吴清水，犯了驴脾气，他说，我就不交，这手机是我爸给我的，谁也拿不走。我爹想我了怎么办，我想我爹了怎么办。
黑毛笑了说，你放心，我们工地有总机，谁家里有什么事，谁想给家里通话，都可以到办公室里打去，而且是免费的。还有桃花嫂子在家里是咱们的后方联络站，谁家有什么事情可以到桃花嫂子哪去问，我们会和她保持网络联系的。
黑毛说吕打滚，交手机，你要带头，出去找女人是你带的头，闹事是你带的头，我是你师傅，你必须带头交出来。
吕打滚说，师傅，我有一个问题不明白，这手机和出去找女人，这有什么关系吗。黑毛说，没有手机，你们就联系不上外面的女人。吕打滚不服的说，有手机就是去找女人吗，没有手机就不去找了。
黑毛一瞪眼睛，眉毛跳动了几下说，你们别给脸不要脸，我这关心你们，要不是有镇党委的嘱托，要不是我们承担了你们几个家中，脱贫致富的任务，你们别说出去找女人，你们就是出去杀人放火，我黑毛要是管你们，我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可是，既然我们接了你们，我们就要负责到底，就要把你们当成自己的兄弟一样，我这都是为了你们好。为了你们能够走上正道，能够堂堂正正的做人，能够让沙河南的父老乡亲们，夸你们一句，我说的还不明白吗？
本来吕打滚是想和黑毛发生冲突的，他们在监狱里的时候，常常就为米粒大的事情，互相打斗一场，那天，黑毛对他的责骂，早就在他心里产生了怒气，他今天也做好了挨大的准备。但是，黑毛的话，让他无法激起自己的怒气。
吕打滚无奈的说，手机就在床头，你们拿吧。几个保安要去拿，黑毛摆手说，工地是给你们妥善保管，这是自愿的，你们自己把手机拿给我们。吕打滚说，我不自愿。
黑毛说，不自愿也要执行，在执行中加深理解吧。吕打滚默默的但是非常不情愿的把手机交出去的时候说黑毛，你这是侵犯人权。黑毛说，打人侵犯人权，打你了没。
吕打滚把手机交出去，小汉奸和李混子感到非常痛苦，只有范狗儿什么话都没有说，把手机交上去了。
黑毛看吴清水低着头不说话，就说，吴清水，你发言表态，交还是不交。我不逼你，自发性交。
吴清水嘴角一抽，慢慢的说，我不自发，性交。
几个人都笑起。黑毛踹他一脚，说他妈的人话。
范狗儿不是最后一个动作失误，他就会安全的跑出工地，就在他非常利索的完成了规定动作，正要晃动绳子对准铁皮墙外的沙堆时，这时他离地面还有十几米高，突然他的两个手酸麻的没有力气，尽管尽管他努力的想抓住绳子，但是他还是直直的掉下来，他还在想法减轻身体和地面的撞击，还没有等他想出什么办法，他就轰的一声摔的失去知觉。
如果不是他凄厉的叫喊声，惊动了打盹的保安，谁都不会知道范狗儿竟然从二十米高的塔吊臂顶端坠下来。他的叫声把保安都惊醒了，他们来到现场之后，首先认为是有人偷盗，顺着吊下来的绳子才看到已经摔坏了的范狗儿。
龙老二看了之后，急忙给黑毛打电话，说有人从工地塔吊上往下跳摔死了。黑毛一听着急的问，什么人，到底死了没有。龙老二摸摸范狗儿的鼻子，还有气息，就说，看样还有气。黑毛一脑袋冷汗说，龙师傅，你想吓死我呀。龙老二说，怎么办呀，他说，不管有气没气，赶快送医院。龙老二说，这就要破坏现场，还不知道这是自杀还是偷盗。
黑毛说，人命关天，什么现场不现场，别的事情下来再处理。
黑毛算是服了他们，异想天开，这脑瓜怎么想的，而且这塔吊吊臂伸到了围墙外面，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就没有想到把塔吊转过来呢。他问设备部经理，问他塔吊是怎么回事，设备部经理说，十一号楼竣工了，这塔吊是要拆除挪地方的，当时没有伸到外边的，你问吕打滚，他开塔吊卸过钢筋，为什么把吊臂转到那个位置。
黑毛的心情非常沉重，根据他的预测，范狗儿从塔吊上摔下来了，人肯定会摔成肉饼的，就是说生命有危险，黑毛心里非常的纠结，这是工地不成文的规矩，凡是出了人命，都得找一个理由，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范狗儿如果死了，家里人肯定要来闹的，他为什么要跑出去，他为什么要躲过保安的监视跑出去，他作为大总管，一定要闹清楚，不然的话，他怎么给家属交待呢。
黑毛这时候只盼着医院里能够传回来范狗儿性命无虞的消息，可是他的手机却始终处于无声状态，如果真的范狗儿死了，他们马上作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吕打滚作证，范狗儿跑出去的真正原因是什么，是不是和工地有关系。如果吕打滚不说真话，他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因为每一个在工地的人出事，他都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村里的父老乡亲把子弟交给工地了，他就要对他们负责任。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现在首要的就必须让吕打滚说实话。
他走到小仓库门前，外面的保安看他来了，急忙站起来，黑总，吕打滚在里面睡觉呢。黑毛走进来，看到吕打滚靠在床头睡的非常投入。他咳嗽了一声，吕打滚睁开一下眼睛，看到他进来，扭过身子又睡。
黑毛点着一棵烟说，范狗儿这小子，真他妈的犯桃花运，你说一个穷的掉渣的家庭，竟然还会找这么漂亮的小对象。打滚别装了，你没有睡着，范狗儿出了事故，你能够睡的着。
吕打滚心里一抖，他在看守所里得来的的教育告诉他，这个黑毛是在套自己的口供，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还不知道范狗儿的底细。吕打滚翻过身来，非常轻松的说，好汉无好妻，赖汉子娶的花枝女呀。师傅的媳妇不也是沙河南最漂亮的呀，这是命里注定的，这谁也没有办法。
黑毛说，告诉我，小咩是谁？
吕打滚一怔说，小咩，她怎么了。
黑毛盯着吕打滚问，他是不是去找这个小女子了？
吕打滚看着黑毛不说话，黑毛给了吕打滚一根烟，给他点上。
黑毛说，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你给我说句实话行吗？
吕打滚说，你给我说句实话行吗？狗儿到底是怎么样了。
黑毛说，他也许要死的。
吕打滚心里哆嗦了一下，他掩饰的使劲的吸了一口烟，呛的他使劲的咳嗽起来，黑毛怜惜的看着他说，咱们都是一个村里的人，你为什么要干吗，不给我说呢。如果，范狗儿死了，你的良心能够安生吗？
吕打滚把烟一扔，说，范狗儿如果出了意外，我自首，是我让他出去的。如果负法律责任，我负。
黑毛跳起来，你负，你负的了吗，你知道一个人赔偿是多少，三十万块钱，吕打滚，你不要觉的自己在监狱里呆了几年，就觉得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好人了。你还掩藏着什么秘密，马上都给我说出来，你要相信师傅，相信师傅解决问题的能力。
吕打滚他痛苦的思索着，是否说出拉面馆的秘密，这让他的心里掀起了巨大的波澜。人生的失败是由于那个女人，这是他们几个人一辈子都不想说出的耻辱。就是在他们被抓后，他还和他们有个约定，他们谁都不许说，他们是因为女人而走到这一步。真正让他们陷入灭顶之灾的是那个逃逸的凶手，他必须亲自抓住这个凶手，抓住这个让他们蹲了四年冤狱的凶手，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够说。
吕打滚担心的是这次范狗儿真的出现意外，真爱着他的小咩怎么办，小咩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吕打滚的脑子里掀起巨大的风暴，他现在非常的愤恨黑毛，如果他不是想看犯人一样的监视他们，如果他把他们当人看待，他也许就会给他说出拉面馆的秘密。但是，黑毛会同情他们吗，如果黑毛同情他们，范狗儿还会出现意外吗。吕打滚的泪水慢慢的渗出来，他为范狗儿也为自己悲哀。
他和他都是穷人的儿子，他们没有别的选择，他们必须靠自己站立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范狗儿真的出现意外，他就不可饶恕，因为范狗儿身上担负着救赎两个女人的重任。一个是他的母亲，一个是他的女友小咩。
吕打滚恨黑毛，恨这个工地。
三
从来不爱发火的秦东方，也拍了桌子，所有的中层干部们，都沉着脸不说话，听秦东方大声的教训人们。人命关天，人命关天啊。
他把桌子拍的啪啪响，可以说，这些年来因为工地制定的纪律比较全面，还真没有发生过这么重大的事件。秦东方有一个习惯，就是当有了愤怒的事情的时候，就会把断的抽烟，一根烟刚点着，还没有吸一口就扔掉，急忙的拿第二根。
黑毛不时的把烟拿出来，看到秦东方手里没有烟的时候，就急忙递上去，还给他把火点着。
本来，秦东方想这几天工地上平稳了，吕打滚他们也开始好好的拉套了，他找一个机会，把翠香的事给黑毛渗透一下。
昨天晚上，桃花的微信视频又催他，她说，你还没有给黑毛说呀，我这里正在和翠香做工作，你快想办法吧，她想到工地上去，她要是去了，黑毛的脾气我知道，这不是要出事吗。
秦东方说，你别着急，我正在找机会和他说，这吕打滚几个刚刚条顺了，我哪敢随便给他说呢。他要是爆炸了，我用什么方法来控制他。一个戴上绿帽子的男人，有几个不会爆炸啊。
桃花说，迟早要爆的，我就怕出事啊，这事情处理不好，就要死人啊。
秦东方笑了说，都什么年代了，哪还有这么痴情的人，再说，黑毛现在也不是小青年，要相信他的承担能力。
桃花说，黑毛也就是听你的话，你可要把握好他。
秦东方说，男方是谁，你问了吗。
桃花说，她死活不说，非要见到黑毛才说是谁。你赶快的给黑毛作好工作。
秦东方说，最好不让她来工地，你要拦住她呀。
桃花说，在没有接到你的通知之前，不让她去工地。
桃花给他发了一个热吻，秦东方说，你别扰乱军心了，你这是让我犯错误的呀。你知道我现在走出去，在旁边的小巷子里，就是洗头房。
桃花故意生气的说，你要是敢去，看我不宰了你。我想陪着翠香一块去，顺便看看你。
秦东方说，不行，这里没有女人呆的地方，你不要来。桃花也曾经来过工地，，但是秦东方每次都是吃一顿饭，买票让她走人。有一次，还是桃花去女儿上学的城市路过来的。桃花说，她想住几天，让秦东方陪她去市里转转。但是，秦东方让司机开车把她送回了老家。
这两年桃花和他视频的次数越来越多了，秦东方有时候真的没有时间，他对桃花说，你少一点行不行，我这太忙了，有时候秦东方发牢骚说，你看你嫂子，都是老夫老妻的，她有了空闲，我这可是忙的不可开交啊。黑毛羡慕的说，翠香就不会视频，你看你们多好。有时，他看黑毛进来，急忙对桃花说，关了吧，我这有事了。黑毛来了。桃花说，他怕什么，他一个小叔子，老嫂比母吗。
这时候，黑毛走到他跟前，对着手机说，嫂子给哥正通视频吧，我一来就打断你们说悄悄话了。给哥说什么，我也听听。桃花说，听怕什么，你给我看着你哥点，别去找女人啊。
秦东方大笑着说，都快奔六的人了，找什么找啊，你净瞎说。
桃花说，我要的就是你这句承诺，黑子，给我看好他。
黑毛说，你放心吧，嫂子，你这话我爱听，这才是亲媳妇说的话。
秦东方就闹不明白，黑毛和翠香都岁数不大，却从没有见过他们两个视频通话。他问，弟妹和你，从来就不视频啊。
黑毛说，不，她从来就不会和我视频，我给她买一个智能手机，她不用，她说了只在手机里见面，还不如不看，心里更难受。
秦东方平时不吸烟，偶尔吸一棵的时候，把烟夹在两个手指的根部，特别的难看。但是，他也是到了有思想压力的时候，才会大量的吸烟。
工地上的大型水泥泵车发出沉稳的声音，工地上灯火通明，黑毛怕晚上施工出了问题，让工程部的几个人，又用卫星定位仪，对大楼的垂直度和经纬定位，进行了复测。红霞外线的定位仪发出的红霞色光束，在夜空里非常的好看，就像一条彩虹。
不断给秦东方递烟的黑毛其实心里还有更沉重的事情，昨天晚上，黑毛去露天的淋浴洗澡的喷头下洗浴，他调整着热水和冷水的对比度，施工手册规定了的，就是在夏季施工的时候，也不准工人洗冷水澡。这一溜就按装了二十个喷头，上面的铁架子上架着十个太阳能热水器。
他刚把外衣脱下来的时候，翠香的的微信来了。他看到人头一闪一闪的，是翠香发的，只两个字，在吗。他急忙回信说，在哪，你说吧。翠香说，有件事想给你说。想去找你，她说。
在哪？黑毛问，翠香说，工地吧。
工地没有住的地方，不行，黑毛坚决的回答。
我就去一夜都不行啊？翠香几乎是在央求他，许多事情，只要黑毛说不行的，翠香从来就不说第二遍，可是，她还是有点不甘心的说，你不想我了是吧。
没有，但是工地不能够来，以往他这样回答，翠香就不坚持了，但是这次却非常坚决的说，我就想见你一下，你就给我一夜的时间行不。
虽然他非常坚决的拒绝了她，但是他的心里却七上八下的打起鼓来，如果不是出了吕打滚他们，他真的想马上回去一趟，看看家里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但是他离不开，只有非常温存的给她回信说，我的乖乖呀，你要来工地，我必须给领导汇报，我做不了主的，你说，我为自己的小事，给秦大哥说好吗？你懂事知道你的心情，就是想要一个儿子，我也想。
翠香又回过来说，哪怕一夜都行。
平时，翠香不是这样黏糊的人，今天她肯定是有什么事情。翠香比黑毛小七八岁，自从娶过来之后，那就是黑毛的掌上明珠，是要脑袋不给屁股，要星星不给月亮。黑毛睡不着觉的时候，翠香就成了黑毛重要想念。只要说起自己这个媳妇，黑毛就神色飞扬，可以从她第一声见面开始，一直说到和她入洞房。
是该要个孩子了，，可是，黑毛知道缺陷在自己，他检查过，先天性精液偏稀。每当看到别人家的孩子时候，黑毛的心里就会像有鸡毛扫过一样的。尽管人们说翠香的不下蛋的鸡，七八年了也怀不上孩子。有时候，黑毛也是非常的为难，他太爱翠香了，他不敢让她知道是自己不行，不光是男人的脸面，还有他怕这个小媳妇不爱他了。
秦东方有时候训黑毛该要个孩子了，等你有了孩子，就体会到有孩子的快乐了。每逢这个时候，黑毛就会咧咧嘴角，像蚊子一样的哼一声。
面对着肥沃的土地，就是播不下种籽，这是黑毛的心中的一个痛，他有时候就想收养一个孩子，不管是男孩女孩，让自己的翠香好有个排遣寂寞的方式。有人说他，你不行就收养一个，人家都说，有了药引子，就会怀上自己的。黑毛不服气，他觉的自己身体健康，媳妇精力充沛，怎么就会怀不上孩子。翠香曾经把医院的化验单让他看过，翠香的生育系统没用毛病。他妈的，她没用毛病，就是自己有毛病了。翠香小心的说，你也作一个检查，看看咱们的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啊。
翠香也有难处，女人们，对这个问题看得非常严重。一个女人如果生不出孩子来，就像庄稼不结粒，母鸡儿不下蛋，在女人群里低一头。这事情闹的黑毛也非常挠头，凭什么自己这么棒的身体，怎么就会让女人怀不上孩子呢。
他也明白应该去检查一下，但是他却心有余悸，如果真的是自己的毛病怎么办。
他这话不敢给别人说，但是在翠香面前还是非常有威严的说，你比我小七八岁，你着什么急呀，我这是为了你好，让你在青春年华里，好好的享几年福，我不在家，你一个人带着孩子怎么种地。翠香说，要真有了孩子我们就不种地了，人家有大户的租地，咱们把地出租出去，我带着孩子跟你去工地。
黑毛急忙的阻拦住她的话，工地的规矩你也不是不懂，不许女人去的。翠香说，秦大哥不许你们找女人的规矩我们都知道，可是和自己的媳妇睡觉，不算卖淫嫖娼吧。黑毛急忙用嘴堵住她的嘴，我的好媳妇，你这脑子里怎么长的，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看到过哪个出兵打仗的带着家属的。
翠香说，人家公家的厂矿企业、党政机关的人，夫妻不在一起的还通过关系调到一块，咱们也不公家人，不就是租一间房子，支一个小锅灶的事情吗。你怕给秦大哥说，我给他说，我们这样的是特殊情况，你说，就我一个人在家，平时干活的时候好说，看的到大地蓝天，阴天下雨的时候，一个人听着雨滴敲打着窗户上的铁雨篷，就一夜一夜的睡不着。尤其是那雨半夜里停了，房瓦口的的水滴，一下一下的掉在雨篷上，你知道，这哪是雨滴，简直就是一把把小刀子，一扎一扎的直往心里戳。
黑毛也有这个感受，他不是感到刀子戳，他是感觉到身上有一股邪火，就像地下的岩浆一样，不断的运动上下翻腾，非要地震了火山喷发了才算告一段落。黑毛觉的翠香说的有道理，可是，有道理并不等于可以实现，他知道如果真的给秦大哥说了，他肯定会同意的，因为，秦大哥也非常着急他没有孩子。
秦大哥见面就问翠香，什么时候生一个小黑毛啊。翠香说，秦大哥你放心，你们什么时候不出门了，不到外地干工程了，我们才要孩子，我一定支持你和他，让你们安心的在外边干工程。
秦东方笑着说，翠香，我可是想着早点见到侄子呢。翠香说，你老是霸占着他不让他回家，你什么时候也见不到侄子啊。
黑毛心里突然有点不祥之兆，他到没有人听到的地方，才给翠香打电话，但是对方是忙音，他的心里有点着急。是不是她有了外遇，正是女人学坏，三十可外的岁数。
刚才秦东方拍桌子的时候，其实黑毛没有听到他说什么，他的心脏飞快的跳动着。是不是翠香和别的男人有了问题呢。他进过一天一夜的苦想，若不是出现了范狗儿这个事，他就会马上赶回沙河南去，看看翠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了范狗儿这个事，这不是小事，因为工地安全抓的非常紧，出了事情就要停工整顿，这么大的工地，这么多的人，整顿一天多少钱啊，停一个月的工，公司就完了。
秦东方讲的非常动情，公司能够拼到今天非常的不容易，当年闯天下的时候，他们没有卷扬机，没有搅拌机，没有震动棒，全是凭着人力，秦东方曾经扛着两代水泥走上七层楼房顶。从远处看，就能够看到，一群衣衫褴褛的人，就像是一群蚂蚁，蜂拥在建筑上。那哪是施工啊，哪是拼命啊，那时的口号，就是老少爷们，为了老人孩子过好日子，掏劲吧。
秦东方讲起当年，就觉的有一股力量在新中沸腾，从黄土地里挣扎出来的农民，就好像是起义的狂流一样，席卷着城市，好像汹涌的洪水，从四面八方的冲向城市。一个个弓背缩肩的农民，带着编织袋子装的行李，带着一脑袋的高粱花子，带着一身的黄土就来了。他们那个时候是自豪的，吃着工地的玉米面窝头自豪，戴上劣质的安全帽自豪，就是做梦都是笑醒的。
快三十多年了，铁打的工地，流水的农民工，当黑毛他们作为第二代走进工地才几天，吕打滚他们又来了。时光如流水，眨眼几十年。
秦东方从激动的桌子边走到窗前，远处是市中心地带，五光十色的冲天霓虹映红霞了夜空。站在这里看工地和都市的夜色，视野非常的开阔。钢管和铁皮围起来的工地，除了打夜班的灯火通明， 工房里已经熄灯了。跟着他打拼的这班人，基本上都四十多岁了，他们虽然付出了，但是也把自己的家庭带入了小康生活。骄兵必败，他们都骄傲了，都没有了当时的动力。这么多人就带不好几个小娃娃。
他回过头来对着他这些中层干部们大声的呼叫，你们都是穷人出身，为什么现在你们就不肯帮助那些还在贫困泥潭里的人呢。就是吕打滚吧，如果不是他父亲患病，没有劳动能力了，他肯定不会出现以后的事情，他是进了监狱，他进监狱的时候，才十七岁，他的受牵连的。当然，这里面也有他自己的原因。他把自己的钱被人坑了之后，不敢面对家人，不敢面对对自己有着无限期望的父亲和母亲，他之后铤而走险。还有范狗儿，他父亲也是死在打工的地方，至少是十几年前吧，老范从四层楼的架子上摔下来。他母亲带着他改嫁了，为什么改嫁，还不是穷吗。范狗儿这个孩子，和继父之间有矛盾，他自己跑回沙河南来，这很有志气吗。你们怎么就斜着眼看不上他们呢。
秦东方是动了感情，他的眼里闪着泪花，看着这些个跟随自己多年的部下们，他说，当然，我也有责任，把任务接了就放手不管了。可是这还用说吗，我们大家都有责任啊，他们是咱们沙河南的后代，是我们的后来人，他们要接过我们的旗帜的，他们是要踩着咱们的肩膀走向未来的。当年，要不是改革开放，要不是有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政策，我们能够走到 今天吗，我们能够成为小康户吗，不能够，我们不是自己有多大的本事，是因为党和政府的政策给了我们机会。今天，党中央又提出了精准扶贫政策，就是让我们已经富裕起来的人们，拉一把那些因为各种原因还没有富裕的人们，我还是那句话，我们都是从穷人堆里走出来的。我们是不是用真心去帮助他们了，是不是。
黑毛从来就没有看到过秦东方处于这样激动的状态，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他始终保持着冷静，保持着超前的思维，他也曾经建筑大军里当过小工人，当年的一座座高楼大厦都是用人肩膀扛起来的。就是秦东方在人们处在低端建筑的时候，他果断的派一部分人，其中就包括黑毛，去学校进修。完全按现代化施工，培训了一批塔吊、水泥泵车、卫星定位仪等操作工，当时这些大型设备都还没有投入使用。
秦东方先通报了都市住建局和安监局的内部通知，他们附近的两个工地已经上了黑名单。人们听了都非常震动，随着城市建设的加强，对外来务工人员的要求也越来越高。上了黑名单的公司就在都市的建筑市场帕斯掉了，不管你有多大的实力，有多强势的技术人才，一票否决，三年不准进入都市的任何建筑工地。
他说，一个是河南的建筑公司，从电梯洞里掉下来一个农民工，他们没有汇报，和家属私了之后，因为死者的媳妇再婚闹矛盾，双方打官司把工地给抖落了出来。所以，整个工地的各个班组，后勤各单位，都要高度提起注意。我们的管理一定要从管物管进度，向人员管理转移，什么的生产力，人就是生产力，可是人最不好管，也最容易出问题。死一个人就是重大事故，我们为了自己手中这来之不易的饭碗，要十个指头捧水呀。
他还说了另一个公司的农民工嫖娼，已经被都市公安机关立案了，这件事情负面影响非常大，网上已经把他们列为都市最不安全因素了。开会不准吸烟秦东方自己叼着烟，不点火，他使劲的吸了一口，让裹挟着烟丝味道的空气，从嘴里进去鼻子里出来。他说，我们无论如何也要保持我们的优良传统。大伙都注意，都市已经开始了中心转移项目建设，明年就开始动工。住建局领导说了，现在都市的开工地的有上几百个建筑队，但是能够进入转移工程的不过几十个，这可是一块肥肉啊，只要咱们进了决赛，以后三五年就不用挪工地了。我已经悄悄的问了住建局领导，咱们已经是种子选手了。
黑毛高兴的说，呱唧呱唧，这是大好事。
秦东方说，大伙先别高兴的太早了，这个决赛入场卷，是靠大伙得来的，还是那句话，什么时候媳妇娶不到家，就还是人家的人。把劲憋足了，众人是圣人，路在咱们脚下，钱就在咱们手前，就看咱们走好没有走好，就看咱们的手是不是抓钱的手。范狗儿出事了，我们也不要唉声叹气，我们要吸取教训，要把他们当成自己的侄儿兄弟，大伙都给我记住了，如果是他们从咱们工地上跑了，我第一个受处罚。
散会的时候，黑毛就看到了秦东方想和他说什么，本来，黑毛以为秦东方一定是要说，范狗儿的事情，但是，秦东方却说，吕打滚他们到都市广场去找女人，你回来不作处理，现在好了吧，又出了范狗儿的事情。
黑毛说，秦哥，不是我不处理，如果是别的事，我不用请示你，我就做主处理了。可是，我认为，吕打滚他们去找这个叫红霞的女人，肯定不是男女之情，背后肯定有隐情。
黑毛说，秦哥，这件事情有非常复杂的背景，我想调查清楚了之后再说，工地上的人不能再减了，如果再减人就会耽误施工的。所以，我想等调查成熟了之后，再定处理方案。
秦东方没有对这个问题继续追问，他说，我问你一个个问题，如果我媳妇出了作风问题，我怎么办。如果是你媳妇出了轨，你怎么办。
他的话还没有完，黑毛就觉的脊背上发凉，没有想到秦东方会问第二个问题，他就些晕，好像自己的灵魂从身子里跑出来，在没有被覆的楼顶上来回的走正步。有汗珠从头发根出渗出来。他看着秦东方疑惑的问，秦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秦东方什么意思也没有，他说，把吕打滚他们几个从警卫室放出来，让他们和你们一样的施工，吃饭睡觉。
黑毛愣了，他突然的跳起来，这个范狗儿还不知道死活，他们如果出来了再闹事，公司还干不干了。
秦东方坚决的说，干，还要干的更好。
四
范狗儿的母亲出嫁时，他已经十岁了，他父亲在包工时从四楼顶上失脚摔死了，没有给他留下财产，却留下了几万块钱的窟窿，这是盖房借的账。为了让范狗儿能够顺利的完成学业，母亲违心的嫁到沙河北去了，他的继父范道士一个靠算卦看风水的人，把他家的账还上了。吕打滚曾经跟着父亲，穿越大沙河去赴范道士的婚宴。
他们走进沙河北村的时候，看到了无数的人正在范道士的院里来来往往。父亲那天没有喜气洋洋的神色，听到了吹打班子的唢呐声，父亲的眼睛里竟然落下泪来。范狗儿的亲爹是沙河南村的，他和吕打滚的父亲，是宗堂兄弟。
那时他才八岁，因为抢凳子和范狗儿打起来，坐席的凳子有两种，一种是木头的，一种是铁的，铁的凉屁股。范狗儿夺了吕打滚的木凳子，非常骄傲的说，这是我妈的婚礼，又不是你妈的婚礼，你凭什么坐木头凳子，你就应该坐铁凳子，不坐就滚，不准在我家吃饭。
吕打滚一拳就把范狗儿的鼻子打出血来，然后用砖砸了桌子上的盘子碗筷。范狗儿把血糊的满脸都是，他拿起厨子的菜刀照着吕打滚的脑袋就砍。如果那天不是吕打滚机灵的用凳子挡住，他的脑袋准开了花。
正在和范道士拜天地的狗儿妈，扔下规规矩矩鞠躬的范道士，急忙的跑过去抱住满脸血的儿子。狗儿妈不知道怎么处理眼前的事情，一个女人的本能就是哭。从来没有打过吕打滚的父亲，那天也伸出巴掌，狠狠的扇了吕打滚一个耳光。就在他要扇第二个时，吕打滚跑了出去，顺着大街一直向南。
他临出大门前，还对范狗儿叫着，你等着，我饶不了你。
几年后，后范狗儿就跑回来了，发誓再也不去沙河北了，他和年迈的奶奶共同生活，日子过的非常艰苦。吕打滚的父亲平时没有少接济他。
范狗儿开始还恨母亲往前走了，后来他才慢慢的知道，母亲和范道士的结合，纯粹是为了还债，没有爱情的婚姻双方都是苦恼的。一个女人在男人的施舍里度过余生，是上天对一个儿子的惩罚。
在高考失利的那天晚上，在离学校不远的树丛边上，范狗儿独自悲伤，因为高考的失败，他拯救母亲出苦海的雄心大志，遭到了毁灭性打击。他曾经梦想过，等自己大学毕业，在社会上有了能力，就把母亲接出来和自己一块住。
他对着母亲跪下说，妈，儿子不孝，不能够救你出苦海。
母亲也哭了说，儿子，你继父说了，只要你想继续复习，花多少钱都行。他像被烧红霞的烙铁贴在脸上一样的暴怒起来。他指责母亲，你太软弱了，你当初就不该走这一步，我不会花他的钱。
初中三年级那年，范道士因为给狗儿钱，打自己的母亲，他和继父彻底闹翻了，范狗儿本来想把自己的姓名改成姓吕，但是他的学籍已经入了计算机，改不了啦。
母亲哭着来给他送来了粮食和钱，范狗儿大声叫着，我要依靠自己的奋斗，让你过上幸福的生活。母亲说，你现在还不能够自立呀，范狗儿说母亲，你给他离婚，回咱们家吧。母亲说，孩子你还小啊，我不能够离婚，我要给你留下一条后路，我得看着你考上大学啊。
范狗儿亲爹从工地的架子时摔下来时，包工头儿一躲了之，任凭母亲哭破了喉咙，也没有人来帮助他们。他亲爹死后，没有给他留下一点资产，还欠了许多债务。他母亲狠心往前走，就是不想给狗儿留下债务，是范狗儿的继父，把他们家的债务偿还了。
人们经常看到范狗儿的母亲回来，她领着狗儿到沙河镇上最好的饭馆吃烤肉，熏的焦黄的排骨，散发出诱人的香味，母亲哭了，她说孩子你要听奶奶的话，出门不要惹人，下雨结记着拿块塑料布，下雪想着穿棉袄，如果妈有了钱，一定要给你买一件羽绒服。还有上学的时候，别和别的孩子打架，人家要打你，你就躲着点，骂你就听着，吃点小亏不要紧。村里发的低保补助，结记着别把卡丢了。
范狗儿非常执拗，尽管继父想把他当亲儿子看待，但是他从来就没有叫过继父爸爸，范狗儿没有考上初中，继父花钱让他进了县一中初中班，当了委培生。由于委培生在学校没有宿舍，继父在县城附近租了一室一厅的住房，让范狗儿居住。
开学前的晚上，范道士手里拿着钥匙，开玩笑的时候说，儿子，只要你叫我一个爸，这房子就永远归你了。范狗儿蔑视的看着钥匙，眼里满是愤怒。范道士怕他恼怒连忙说，不叫也给你，考上好大学。让人们都知道，你是我的儿子。范狗儿说，我不是你儿子，我恨你们这些富人，我不会向你低头的，你放心有一天我会让你们这些人，偿还血债的。
母亲狠狠的打了他一个耳光，大声怒吼他，你后爸养了你到十五六了，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么混账了，你就不会叫一声爸，也算了，你这是人说的话吗。你滚，滚出去，有本事就别进这个家。范狗儿低着头，眼里透着仇恨的火焰，脸上挨巴掌的地方通红霞，把范道士的钥匙狠狠的砸在木地板，低声嗥叫着，我恨你，我恨你们。他在母亲的哭声和继父的叹息声中，自己背着铺盖去了学校。
拨开蓝天乌云，像蓝丝绒一样美丽，我为你翻山越岭，只为找到您，我身不由己……在千万首流行歌曲里，范狗儿最爱的就是这首宝莲灯主题曲。尽管有奖学金，有村里镇上的困难补助，范狗儿的钱还是不能够支撑他的学业，就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小咩及时的出现在他面前。
范狗儿是在暑假打工挣饭钱的时候，结识了发廊里的女孩小咩。
那天，范狗儿满头大汗的给客户洗车，洗车房前面是菜市的大门口，他听到了一个女孩的叫骂声，他伸头看到一个单薄的女孩，正在拦着一辆轿车要账。
开车的人不但不给她钱，还从车上下来，打了女孩几个耳光，打的女孩的嘴里都流出血来。女孩死死的抓着轿车的前保险杠不放手，开车的用脚跺女孩的手，想让她放开，女孩一点也不害怕，只是叫骂着，给钱，给钱。
开车的骂她，你一个卖逼的破鞋，你还有脸说呀。女孩也不回话，就是一个劲的要钱。就在开车的人用脚踢女孩的脑袋时，突然有个人把他的脚拦住了。他豆芽似的身体，一看就是个学生。
大叔，她丢的起人，你丢不起，你给她钱算了。
开车的还想打范狗儿说，你都管闲事。范狗儿一指围观的人群说，先生，你丢不起这个人，你赶快给她钱走吧，不就是钱吗，比你的名声还重要啊。
开车的人把几张一百元的钱，摔在女孩脑袋上，滚。
女孩拿起钱，数了一下还冲着太阳看是不是伪钞。她把自己的一张名片，拍在范狗儿肩上说，哥儿们，够意思，找我。
那是一个天空飘着细雨的夜晚，范狗儿他外打工出过了熄灯时间，知道学校大门已经关闭，回不了宿舍。他想在县城寻找一个住宿的地方，哪怕是厕所都行，他身上的钱是用来充饥的，他不想花在住旅馆上。风吹的人浑身发冷，他躲在有盖顶厦的广告牌下，看到了一个求合租房的便条，非常便宜，一晚上只要一块钱。
他按便条上的地址，顺着小巷找到那个小楼，一个留着长发的女孩，懒懒的走出来说，要干嘛？范狗儿说，住一夜行吗。
女孩把头一摆说，走吧，这是一个一室一厅的住所，女孩在镜子里看着自己的影子，她突然的发现，这个男孩就是给自己包的大不平的人，她说，我叫小咩，在发廊里打工，谢谢哪天你给我解了围。你叫什么？
范狗儿，这是我继父的姓，我本姓吕。
小咩看着这个瘦瘦的男孩，心里一动，小咩说，她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间，只要你加班晚了，就可以来这里住。
当天晚上，他睡在客厅的地板上，小咩在房间里，一个月后，当他母亲来看望他时，他已经和小咩难解难分了。继父来给他送过钱，他宁愿天天加班洗车，也不接继父的钱。
小咩说范狗儿，你怎么这样傻呀，你是孙猴子嚼黄连，自找苦吃。范狗儿说，我亲爹已经死了，他不是我爹。看着他充满痛苦的眼神，让小咩非常感动，把他搂住说，你这个傻崩儿呀，世界上没有见过你这样傻的人啊，你和钱有仇啊。范狗儿在她的怀里，第一次感到了女人给他的温暖，十几年的压抑和痛苦都在这里释放出来，他真的想叫小咩一声妈。因为他在继父的阴影里生活，每天都会处在一个压抑的状态。
真正让他难堪的是范道士和母亲的关系，继父在老家有一个妻子，他虽然分居了，也办理了离婚手续，但是女方离婚不离家。母亲在这个婚姻中的位置，范狗儿是在十几岁时才知道，他其实也无意知道继父和母亲之间的隐私。那天正好他憋尿醒来去厕所时，走过继父和母亲的房间时，他听到了母亲压抑和无奈的诉说。母亲说，你和老家的那个怎么办呀。继父没有说话，只是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气，随着他这一声叹气，听到里面母亲疯了一样的撕咬的声音。
继父说，我不能够丧了良心，你要觉的不公平，你可以找一个情人。他的脸上一热，只听里面啪的一声脆响，肯定是母亲扇继父的耳光了。良久，他听到母亲压抑的哭声，母亲说，老家的事情我不管了，但是你要保证我的狗儿，我不图别的，只图儿子能够出息了。范狗儿觉的眼睛一热，两行泪水悄然流下来。但是，他再也没有进过继父的家。
在高中学习的三年之中，给以范狗儿心灵支持的是小咩。她像一个小母亲样照看着范狗儿。在高考失利的那天晚上，小咩找到了半夜才把他找回来，范狗儿和小咩一块喝了一瓶白酒，俩人都醉了。小咩没有去发廊上班，她和范狗儿昏天暗地的过了一个星期，直到母亲找到了这里，是来给他送复习班学费的。
母亲说，孩子，你还小，你没有能力负担一个女人。小咩说，我不需要谁负担，我会挣钱，而且也能够挣钱。母亲蔑视的看着小咩说，你挣得是什么钱，这钱脏。小咩说，大姨，你和我有什么区别，你是卖给一个人，我只不过是卖的人多一点。
平时宠着小咩的范狗儿听到她这样说母亲，冲到小咩面前，她说，你还想打我吗，你随便打，你打了我也要说，作为一个女人，她不比我高尚。她有过爱情吗，她懂的什么是爱情吗，我有爱情。
范狗儿萎了，高扬的手落下来，母亲哭着说，儿子，你要好好的上学啊，给你痛苦的母亲挣点面子。范狗儿也哭了说，妈妈，我不想在人家的怜悯里过一辈子。母亲走的时候失声的痛哭了，都怨你亲爸死的早啊。
小咩深情的搂住精神有点崩溃的范狗儿，她知道，摆在狗儿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就是坚持自己的意志，自谋出路。小咩说，你就是走到天涯海角，我会出现在你的面前的，我们会一起走到头发雪白的时候。不管是谁走的早了，要在奈何桥上等着。
小咩的脸在圣洁的阳光的照耀下，发出了圣母般的光芒，她用柔软的手掌轻轻的抚摸着范狗儿的脸。有轻微的电流慢慢的放射到了范狗儿的心灵上，他的腿慢慢的跪下去，把头偎在小咩修长的双腿之间，他闻到了浓郁的青春气息滚滚而来。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哲人说过的话，人只有在火中烧三次，在碱水里泡三次，才能够真正的成长起来。
可是，他却在李混子的纵容下，陷进了红霞的圈套，他被警方抓进监狱里，就在他进监狱第二年的冬天，他奶奶死了，奶奶临死前的话就是，老天把我要走了，我的狗儿怎么办呀。
他的四十七岁的母亲一夜之间，生出了缕缕的银丝，她花白的头发让整个人显的更加忧郁，四年里，她每个月都来探望儿子，范狗儿看到一个母亲才有的忧郁和不舍的神色，他的心软了他说妈，你不会怪罪我吧。我会回来救你出苦海的，妈妈，你等着我。
可是，他的母亲没有想到，等来的是一个恶耗，范狗儿摔成了植物人。
谁也没有小咩哭的伤心，她本来和范狗儿在电话上沟通好了，范狗儿在十二点之后，出来和她会合，到了规定时间，还看不到人影的时候，，范狗儿的手机不断的传出：你呼叫的客户暂时无人接听。
自从接到范狗儿让她来工地的电话之后，她不知道范狗儿为什么让她来工地，她甚至想到是不是范狗儿出事故了，他的工友发来的微信。她在给顾客作脸的保养的时候，她就想出了神，正在接受她的按摩的顾主说，你怎么了，吊着一张寡妇脸。
小咩恼了回一句，你妈才是寡妇脸，你明知道我男朋友在工地上，你还咒我，你按的什么心，我男朋友出了事，我就住你家去，给你当二房。
顾主也火了，老子掏钱来是寻找享受的，别以为你像一个公主似的，你们干的那点破事，以为我不知道，我这就给派出所打电话。让他们把你们都抓进去，你们谁没有接过客人。
小咩也不示弱，姑奶奶干的是下贱活，不等于我人就下贱，你打呀，你不打你是怂蛋包。我进去了第一个就把你咬出来，让你媳妇去保你。顾主软下来说，知道你的小白脸不在，你要寂寞你说话呀，我有的是时间，怎么着，今天晚上我就去陪你。
小咩搧了顾主一个耳光，提着自己的包就离开了发廊，买票就来到了这个城市。可是你范狗儿让我一个人来了，你连电话也不接了，你什么用心啊。是不是真的他出事故了。
你个范狗儿，搞的什么名堂，明明说好的事，你怎么就不接电话了，我这么老远的赶来，我为了谁呀。你可是要接电话啊，范狗儿不接电话，这让小咪的心中泛起一股怒火，而且这火是越烧越旺，旺的她浑身都着了火。一阵恶心，她知道是妊娠反应，这反应让她感到了委屈，替还没有成形的孩子委屈，这么远的来找他这个负心汉，我这是不是找贱呀。
时针正指着下两点的时候，突然，她的手机响了，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你好，我是他工地上的功友，你是谁，你是不是范狗儿的朋友，我在他的手机里看到你的几十个未接电话，我所以给你通话。
小咩着急的叫着，狗儿呢，他在哪？他是不是出事了。
就像吕打滚有三个愿望一样，范狗儿也有自己的雄心壮志，他要考上重点大学，改变目前的状况，把嫁到别人家的母亲接回来，娶了小咩当媳妇。可是，他们的雄心壮志都让那个叫红霞的女人给毁了。吕打滚的复习费是来自父亲出卖自己的尊严，范狗儿的复习费用是来自小咩出卖自己的身体。
刚来工地的那个晚上，范狗儿在梦里叫着小咩，他的叫声让大伙都睡不着，干脆都坐起来说话。原来工地没有人们想的那么浪漫，他们看到了一群麻木的人们，一群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知道拼死干活儿的人们。
吕打滚说，狗儿，你要是想小咩，你回去吧，只要你回到你继父身边，他一定会原谅你的。还有你的母亲，一定不想让你吃这么多的苦的。工地不是鲜花和巧克力的天堂，这里是炼狱，是融化铁矿石的炉子。
范狗儿说，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我吗，我就是把自己化成水，也要实现我的报复，科举路子走不通，我们可以在工地实现我们的报复。
吕打滚知道，是黑毛说的关于工地是个金山的说法，在诱惑和吸引着他们充满憧憬的心灵。黑毛说，你们看到的只是表面现象，在这繁重的劳动后面，是大把的金钱。有了金钱，你们什么都可以干了，有了金钱你们就能够娶媳妇，娶一个好看的媳妇。
小汉奸把蒙在头上的被单一撩说，范狗儿，你不要把那个小姐看的太重了，一脸的昙花，蚊子粪，不要把戏当成人生，公子遇难，小姐赠送，状元及第，都是屁话。
范狗儿脸上滚过愤怒的颜色，找死呀，你懂什么，你见够好女人吗。看到范狗儿要拼命的样子，吴清水急忙打圆场说，开个玩笑吗，小汉奸是你兄弟，小叔可以吃嫂子的奶。
我现在宣布一下，以后谁要是在说小咩的事，我给他拼命，范狗儿狠狠的说。李混子扇了小汉奸一巴掌，你个小汉奸，以后管住你的破屁股嘴，你一个卖烧鸡的后代，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和感情吗？你就知道，几把水褪鸡毛，几把水裁鸡翎，我就觉的，小咩是世界上第一美女，狗儿，我说的对不对。
范狗儿的的脸色转过一点说，你们都不懂女人，心灵美是最重要的。美丽的外貌，不见的有美好的心灵。小汉奸急忙讨好的说，对，对，小咩是有美好的心灵。
你知道个蛋啊，人这一辈子能够碰上真心相爱的女人的概率，是百万分之一，一百万分之一呀，范狗儿跳起来说。
吕打滚看到了范狗儿眼里的泪水，他知道小咩在范狗儿心中的神圣，他轻轻的而且非常严肃的说，朋友妻不可欺，谁要在我们面前说小咩的坏话，他就不是我的兄弟。小汉奸，你给狗儿道歉。
小汉奸光着屁股爬起来，非常真诚的给范狗儿鞠躬说，我的良心坏了坏了的，大大的死啦死啦。让小咩把我塞古死吧。吴清水说，这小子，睡觉连内裤都不穿，恶心我们，揍他。大伙上去把小汉奸按住，使劲的搧他的屁股，发出啪啪的响声，小汉奸使劲的喊叫起来，刚才还郁闷的情绪，突然被抛向九霄云外。引的隔壁的老工人，使劲的敲墙，让他们安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