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有眼

苍天有眼

一

吕由炎出生那天的事，决定了他后来的一生。

那天， 国民党西南长官公署贵州绥靖区后方留守医院少将院长吕苍天，满脸忧愁的在医院的走廊里来回的踱步，从皮鞋的声音就可以看出，他的心理压力特别大。秘书拿来让他批公文的时候，他没好气的拒绝了，因为他的女人正在里面全力以赴的给他生第三个孩子。上面的两个闺女，已经让他非常恼火了，如果第三个还是女儿，他自杀的心情都有。

秘书说，留守司令部文件，非常紧急，院长你看一下可否。

吕苍天说，不看不看，现在就是老天爷来了，也不看，我等着儿子出生呢。

秘书说，你还是看一下吧，这可是非常紧急的文件。

吕苍天说，什么紧急文件，不就是共军打过来了吗，怕什么，共军优待俘虏，他们跑的跑了，溜的溜了，扔下咱们不管，去他妈的。

护士们不敢怠慢的来回的小跑着，拿输液瓶子的拿输血瓶子的，就像走马灯一样。一个小护士说，院长，是个儿子，就是一条腿先出来了。你看怎么办，是要大人还是要孩子。

吕苍天一听大喜过望的说，拿手术服来，我上。

秘书也着急的说，院长，这公文人家可是等着要回信呢。

吕苍天说，去去，放我桌上，现在就是天王老子来，也要保住我这个儿子啊。我要是再生不出儿子，我还有脸见祖宗啊。

秘书拦住他说，你看一下这是什么文件。

吕苍天说，什么文件，什么文件也不如我儿子大，滚滚。

他没有想到，就在他为儿子降生全力以赴的时候，世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也可以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在当时他也没有觉出来，因为他终于有了儿子了，就在他抱着儿子欢天喜地的的时候，解放军接收了留守医院。

看着前来接收的是原来自己在十八军医院时的一个手下，吕苍天说，你是解放军了？

 手下说，是，九天前我们跟着副司令起义了。

吕苍天说，起义了，我怎么不知道？

 手下说，你当然知道，留守城防司令部所有的将校级官员都签字了，唯独你没有签。知道你是嫡系，不过看在你不是带兵的，我们经过研究，你算是投诚处理。

吕苍天有点着急的说，我操，你们起义，我不算是也起义了。

手下说，你不是，因为凡是起义的都签字了，只有你拒签了。

这时候，吕苍天才看到桌子上的文件，他拿过来一看，是留守司令部关于战场起义的倡议书，上面名列着所有留守司令部的将校级军官职务和名字还有个人的签字，自己的一行写着；留守司令部 直属医院少将院长吕苍天，没有签字。

吕苍天是曾经上过北平医科学院的高材生，他有点遗憾的说，行了，我知道了，你们都是功臣了，我是战犯。你们他妈的什么时候，征求过我们的意见，偏偏是这个关键时刻，你们征求意见来了。

手下人说，事情已经这样，你不是战犯，因为你是技术人员，而且是救死扶伤的。你想怎么办，是回家还是留下来。

吕苍天说，留下来干吗，还是当院长啊。

手下人说，院长是当不了啦，你去下面卫生队当医生吧。还有，你可以回原籍去，我们给你一个手续，投诚人员证明信，一路上有人管你吃喝，还可以坐火车。

解放军的土布衣裳虽然没有自己的将校呢好看，但是，吕苍天知道，自己和他们已经是冰火两重天了。偏偏自己生儿子的时候，他们起义了，这事的后果，几天之后就看出来了，解放军进城之后的庆祝大会，他和医院的人都没有去，因为，他们是投诚的，属于监督改造，有解放军教员给他们上课。

秘书说，院长，你看，就一念之差，我们就成了阶下囚了。

吕苍天说，你还是有文化的人，投诚的意思你不懂啊，我们是主动的投降的，我们都不抵抗是吧。

秘书说，投诚，那是给你说的，我们算是俘虏了，人家的俘虏。

吕苍天说，俘虏就俘虏，怎么了，你真是的，你那天怎么不提醒我呢。

秘书叹一口气说，院长，算了，这都是命啊。

熊掌和鱼不能够兼得啊，但是苍天有眼啊，自己有了儿子了。

二

回到老家在一个偏远的农村卫生院当院长的吕苍天，就是因为当过国民党的军医，被一次次的批斗，就是已经长大的儿子吕由炎经常对吕苍天反唇相讥，他的话就是让人喘不上气来。

每一次批斗回来，他就想给儿子说说，缓解一下心情。

吕苍天悔恨的说，你说那天我是想儿子心切啊。

吕由炎说，我就不信，你当时就连看一下文件的时间都没有？

吕苍天恼怒的说，我是没有时间，我要是看文件，你小子就来不到这个世界上了。

吕由炎说，你一个国民党，你就是有儿子又怎么样。

吕苍天愤怒的说，我要知道，现在会这样，我就是不要你个兔崽子，也会签了那个字。

吕由炎也气愤，如果父亲当时在文件上划个圈，也就没有后来他这么多的坎坷。如果不是父亲在那天只顾儿子，而是看看文件，他也没有现在这样的身份，国民党残渣余孽，也拖累的自己政治上进不了步。

你真是少将，吕由炎看不起父亲，总是说他二十多岁就成了少将。

吕由炎看过许多的资料，国民党从大陆撤退的时候，为了让人给他们当替死鬼，封了许多官和什么将校类的大官。最明显的就是样本戏《智取威虎山》，座山雕还封杨子荣滨绥图佳先遣军上校团副。

看儿子讥笑，吕苍天说，我可是正南把北的少将军衔，这是西南长官公署批准的，你以为老子当这个少将这么容易啊，杨子荣当上校还有联络图，你爹靠的是什么，是医疗技术，是拿手的外科技术。

吕由炎说，你给国民党兵治疗，是不是想让他们治好了之后，再去打共军啊。

吕苍天说，你懂什么，国际红十字会都有国际公约，从战场上下来的，失去战斗力的人，都不是敌对关系。

吕由炎只要一想起来，当时父亲只因为想儿子，才没有仔细的看秘书给他的关于起义的文件，他的心里就有一种猫抓一样的愤怒，就是父亲当时的行为，让自己跟着受牵挂，看谁都不顺眼。也正是因为这样，让他形成了一种每时每刻都要怼人的性格。

在机关和他对面桌子的小范，一个长的非常漂亮的女孩子，经常打扮的非常现代让人们评论。人们都说这小范穿的漂亮，吕由炎却把嘴一撇说，我以为发廊的小姐来咱们机关了呢。就因为这句话，气的小范三个月不和他说话。

因为父亲是国民党少将，吕由炎该上学的时候，政治上不过关，该上班的时候，去了建设兵团，回来后好不容易参加了工作，由于没有学历，提拔不了。他只好跟在毛孩子们后边，吭吭哧哧的参加电大学习。毕业了，拿到文凭了，机关上的正规大学生们成堆了。

机关的司机老李说他，你这是走道儿×屁股，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

吕由炎原来的电大考试的大专，还算是个文凭，让这些后来者一比，他就算不上了，可是他心里不服啊。他见着这些大学生就说，当初，要是老爹看一下秘书给他的关于起义的文件，……

后进机关的大学生们都提副科长了，他还是科员。吕由炎愤愤不平质问领导，凭什么啊。领导说，你这话去找组织部说去，人家有硬条件，本科以上文凭。吕由炎和领导闹了起来，本科算个蛋啊，我老爹29岁时候就是少将了。

领导不好说别，只是笑着说，关键你不是少将啊。

这话说的多了，什么都怕过头，过了头就招众人不待见。

一个本科毕业的大学生给他起了一个外号，林哥。

一开始，吕由炎还真的高兴，林哥，林哥，虽然他也觉得有些别扭，应该叫他吕哥才对啊。下乡的时候，李司机说，吕科员，有了小秘了吧。

吕由炎说，操，我到是想啊。

李司机又说，我怎么听那些大学生们说你有个祥林嫂呢。

吕由炎一怔，当然他知道祥林嫂是怎么回事。

三

有一段时间，机关里开始盛行跳舞，领导们招待客人都要去舞厅。吕由炎一个科员，这样的机会就少，基本上没有。一次，因为机关的副职都出去了，找不到人陪同，领导就带他去了。

谁知道，那天人多，陪舞的小姐不够使唤，领导光自己进去了也不好，就让舞厅老板给吕由炎找一个陪舞的。吕由炎虽然没有出入过这些地方，但是人们讲的也知道一二，陪他的那个舞女岁数比较大。身上还有一股韭菜味。吕由炎说，你这么大岁数还当舞女？女的说，我是在餐厅后厨帮忙择韭菜的。老板说，有个老家伙，你去陪他吧。

吕由炎一怒之下，自己跑回机关来，他这一回来，让领导不高兴，说他，你这是给我们难堪，众人皆醉你独醒啊。本来应该提他当副科的，可是到研究的时候，领导说，吕由炎这人不行。至于怎么不行，领导也没有说，但是。领导说了话了，别人也就不提他了。

李司机说，老吕，你就是不长眼色，都说，领导讲话你唠嗑，领导夹菜你转桌，领导落停你自摸，你呀。

吕由炎却恼了说，你也配说我，要不是我爹当时要儿子心切，我他妈的比你们这些人都强。

李司机说，行，行，我不说了行吧，我不说了。

吕由炎却不依不饶的，你已经说了，还说不说，再不说也是说了。

李司机说，行了，行了，我的哥哥，我错了行不。

还有一次，机关的人跟着领导下乡，吕由炎临出门想去厕所，也许是前列腺有点毛病，进去了却尿不出来，正在这个时候，李司机打手机叫他，吕哥，快点，领导都在车上等着哩。

吕由炎在电话里说，领导算个蛋，五十多了才熬个副处，我爹29岁就是少将……

吓的李司机急忙关了手机，等了半天才看到吕由炎出来。

领导非常不高兴，大声的说，开车，李司机开车刚起步，吕由炎却大叫着不行，不行，我得下车尿尿。尿尿回来，领导的脸色已经铁青了，大声的呵斥李司机说，还不快点开车，这都几点了，出门还有点组织观念和时间观念没有。

吕由炎的嘴也不吃亏，他说李司机，不要以为你坐着位置就是你的，不定哪天上面一句话，你就滚蛋。

领导回头看他说，你说谁？

吕由炎说，你说谁？

领导说他说李司机呢，吕由炎说，我也说的是李司机。李司机明知道他们是说谁，自己跟着受挂落。

领导喜欢写几笔毛笔字，经常去开个书法笔会什么的，机关里的人都要领导的字，领导高兴的时候，就写几张赠送给人们。

其实，领导的字并不好看，许多地方写的还没有章法。这天，领导正在给人写字，吕由炎进来送文件，领导说，老吕，你要一张吧。吕由炎说，我家没有地方挂，再说，这还要裱啊。领导也是高兴，随手拿出一轴裱好的书法说，这个是裱好的，给你吧。

吕由炎说，领导，我家里真的没有地方挂，真的，我不是谦虚。这下闹的领导的脸面非常难看。李司机说吕由炎，你傻啊，领导的字写的这么好，有些外面的人来求还不给呢。

吕由炎淡淡的说，这字吧……

李司机急忙把他的嘴一堵说，哥，我有点事给你说一下。连搂带抱的把吕由炎推出去。

吕由炎在楼道里骂李司机，你他妈的这是干什么，我的文件还没有签字呢。

四

小范进步非常快，来了还没有一年，就提拔了副科长，其实，群众推选那天，小范悄悄的给吕由炎说，咱们两个，你推选我，我推选你。吕由炎就真的推选了小范，可是公布票数的时候，小范却没有推选他。

吕由炎非常恼火，因为他马上就要退休了，再不提拔，就没有机会了。

上面的任命下来，小范当了副科长，因为要公示，有人给上级组织部门送了一个举报，说小范和机关领导之间有男女关系。这事传的非常快，有些人就猜疑这是谁举报的，当然，人们这些话都是私下的说说，都是撇清自己的意思。吕由炎却是主动的出来辟谣，他说，小范，你没有推荐我，我也不会作那些事，我肯定没有举报你和领导有关系。

本来，这事只是小道消息，都没有公开，他这一道歉，等于是公开了这个事情。小范要死要活的，领导只好找他谈话说，你是老同志了，举报要有证据，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和小范们之间有关系。

吕由炎听了领导的话，非常感兴趣的说，你们真的有啊。领导真是苦笑不得啊，你是真傻啊还是假傻啊。尽管有人在给上级组织部门举报，小范还是当了副科长，一年之后，提拔为科长。

小范提科长要请客，吕由炎本来是不去的，因为他不想给小范捧场。

可是，小范说，吕哥啊，我们是一个科室的，你要是不去，我就没有面子了。

本来，人们都高高兴兴的，吃喜酒吗，人们都纷纷的恭迎小范的时候，吕由炎却说，范科长，看样你真的和领导没有那个关系。

这本来就是个敏感的话题，就是小范的丈夫也非常避讳这些东西，他这一说，顿时让大伙都非常尴尬。

小范非常气愤的说，老吕，你是不是看不得别人好是吧。

吕由炎说，小范科长，你这话说错了，我怎么是看不得别人好，我就是想澄清一下事实啊。

那天，小范的丈夫喝醉了，后来听说她们两个打了一架，后来还不断产生纠纷，再后来，好像是离婚了。离了之后，又合了。吕由炎那个时候，已经调到别的机关去了。再后来，小范调到吕由炎的机关当了领导。再后来，小范犯了贪污受贿的罪，被判了刑，只有吕由炎去监狱看望她。

五

吕由炎供职的机关，是一个权力机关，就在这个机关里出了一个大案子，原来的领导搞了一个期货贸易，当时可以是说日进斗金，只要谁投资一百万，三个月就返还三百万。当时，可以说全机关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唯独瞒着吕由炎。

虽然他也知道人们在偷偷摸摸的搞什么，但是只要他一问起来，人们都一律摇头说不知道。

还是李司机来找他，说哥哥，你们都发财了，怎么也得让兄弟喝点汤吧。

吕由炎说，发什么财，谁发财了。

李司机说，都传遍了，一个月回钱打滚，两个月折半，三个月翻三番。说着把包打开，里面是一捆一捆的人民币。吕由炎吓坏了说，兄弟，哥哥没有那么大的能力，这钱我不收。

李司机说，我不是给你，是让你投资到你们机关的期货里去。

要不是李司机说，吕由炎还不知道人们正在闷着头发财。可是，尽管他千方百计的打探消息，没有人给他说实话。后来李司机找了小范才把钱投进去。

再过一个月，李司机的穿戴都换成了名牌，他说吕由炎，你是真傻啊，还是假傻啊，放着杨树叶子一样的钱都不捡。直到这时候，吕由炎才知道，人们都发大财了，就是那些小母鸡和小公鸡们，也都算着下个月自己的账号上能够进多少钱。

吕由炎也缺钱啊，可是没有人让他参加，谁都避着他。

但是，小范还是看着曾经对面办公的面子，悄悄对他说，老吕呀，你要是能够凑50万块钱，我给你投进去，三个月就能够让你挣150万。

吕由炎从小到大，从来就没有碰上过这么好的机会，他这次对小范非常感激，他说，晚了吗？

小范说不晚，人家一开始投资的算是起义，我们这些人就算是投诚的吧。

吕由炎说，投降都行啊，只要能够挣钱。他回去就开始筹备钱，准备也搭上发家致富的快车。已经和小范说好了，准备明天把钱拿过去，这可是连自己的棺材本都拿了出来，还借了30万块。

这天晚上吕由炎这个激动啊，马上发财的感觉真好啊。谁知道乐极生悲，这天晚上他起身去撒尿的时候，两个腿怎么也站不起来了，吓的老伴急忙的打了120，把吕由炎送到市医院去了。这一折腾，投资没有办成，他在病床上着急啊，让老伴放他出去，老伴说什么也不干，说他，你要死了，要钱干什么啊。

一个星期出院，小范见了他说，老吕啊，我可是真心的要帮你呀。吕由炎说，现在还行吗？

小范说，不行了，人家收款是有规定的，不是谁想什么时候参加就参加的。

吕由炎非常的后悔，这他妈的病，怎么就这个时候得呢。看着人们一个个都像百万富翁了，自己还是个穷光蛋，真他妈妈的。老爹没有赶上起义，还落了一个投诚，自己怎么连投诚都没有地方去呢。走在大街上，一个在路边相面的说，你这个老兄啊，我给你看看相吧，你这几天有发大财的迹象。吕由炎说，行了，行了，拉倒吧，我是漏房偏遇上连阴雨，破船赶上顶头风。相面的说，你的命里带着呢，你肯定发财。

就在这个相面的给他说了之后两个月，期货突然变天了，那些头面人物都被抓了起来，所有的投资都打了水漂。李司机不但把自己的积蓄搭了进去，还借了许多外债，有的是高利贷，才几天的功夫，他人就倒了。就在他弥留之际，李司机让人找吕由炎，想见他一面。

李司机说，老吕哥啊，我真佩服你呀，你是有远见啊。

一个欢蹦乱跳的人，说死就死了。吕由炎想起相面的话，自己算是发财了，不破财就是发财啊。李司机死了，小范进了监狱，机关的原来的领导双规了，这事还涉及到了一个处级领导，就在纪检机关进入之前，这个处级领导心梗死了。

六

这年春天，新冠肺炎闹的非常厉害，已经退休的吕由炎，趁这个小区封闭不能够出门的机会多读读书，他在翻腾自己家的存书的时候，突然翻出来了父亲的一个日记。上面写的都是忏悔，就是因为当年自己没有起义，给儿子带来了一世的悲剧。他想让儿子在自己死后原谅他。父亲说，这都不怨我呀，这也许是命运。

看到这些，他突然的热泪盈眶，这么些年自己都是在埋怨父亲，可是自己从来就没有检讨过自己，如果自己不是在哪个档口出生，不是让父亲为了救自己命，而耽误了签字，父亲如果成了起义将领，他还会孤独的死在老家的土炕上吗，为什么自己就没有忏悔过自己呢。

如果再早些，他看到父亲的这些话，肯定会说他虚伪，说他故意的装，但是，想到武汉已经有那么多的人患病，有许多的人死亡，再看新闻上说的别的国家，几百万人都得了新冠肺炎，十几万人死亡。他突然觉的，人来到世界上，什么都不重要，唯独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他忽然的想到给父亲去上坟，父亲埋葬在城西的公墓里，他走过一个个的墓碑，看到上面有许多死去生命的名字，年龄都比自己小的多。他们生前有的比他有钱，有的比他职位高，但是，他们都死了。他仰头看着天际，活动活动自己还健壮的身体，他觉的什么都不重要了，苍天有眼啊，活着真好。

苍天有眼

一

吕由炎出生那天的事，决定了他后来的一生。

那天， 国民党西南长官公署贵州绥靖区后方留守医院少将院长吕苍天，满脸忧愁的在医院的走廊里来回的踱步，从皮鞋的声音就可以看出，他的心理压力特别大。秘书拿来让他批公文的时候，他没好气的拒绝了，因为他的女人正在里面全力以赴的给他生第三个孩子。上面的两个闺女，已经让他非常恼火了，如果第三个还是女儿，他自杀的心情都有。

秘书说，留守司令部文件，非常紧急，院长你看一下可否。

吕苍天说，不看不看，现在就是老天爷来了，也不看，我等着儿子出生呢。

秘书说，你还是看一下吧，这可是非常紧急的文件。

吕苍天说，什么紧急文件，不就是共军打过来了吗，怕什么，共军优待俘虏，他们跑的跑了，溜的溜了，扔下咱们不管，去他妈的。

护士们不敢怠慢的来回的小跑着，拿输液瓶子的拿输血瓶子的，就像走马灯一样。一个小护士说，院长，是个儿子，就是一条腿先出来了。你看怎么办，是要大人还是要孩子。

吕苍天一听大喜过望的说，拿手术服来，我上。

秘书也着急的说，院长，这公文人家可是等着要回信呢。

吕苍天说，去去，放我桌上，现在就是天王老子来，也要保住我这个儿子啊。我要是再生不出儿子，我还有脸见祖宗啊。

秘书拦住他说，你看一下这是什么文件。

吕苍天说，什么文件，什么文件也不如我儿子大，滚滚。

他没有想到，就在他为儿子降生全力以赴的时候，世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也可以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在当时他也没有觉出来，因为他终于有了儿子了，就在他抱着儿子欢天喜地的的时候，解放军接收了留守医院。

看着前来接收的是原来自己在十八军医院时的一个手下，吕苍天说，你是解放军了？

 手下说，是，九天前我们跟着副司令起义了。

吕苍天说，起义了，我怎么不知道？

 手下说，你当然知道，留守城防司令部所有的将校级官员都签字了，唯独你没有签。知道你是嫡系，不过看在你不是带兵的，我们经过研究，你算是投诚处理。

吕苍天有点着急的说，我操，你们起义，我不算是也起义了。

手下说，你不是，因为凡是起义的都签字了，只有你拒签了。

这时候，吕苍天才看到桌子上的文件，他拿过来一看，是留守司令部关于战场起义的倡议书，上面名列着所有留守司令部的将校级军官职务和名字还有个人的签字，自己的一行写着；留守司令部 直属医院少将院长吕苍天，没有签字。

吕苍天是曾经上过北平医科学院的高材生，他有点遗憾的说，行了，我知道了，你们都是功臣了，我是战犯。你们他妈的什么时候，征求过我们的意见，偏偏是这个关键时刻，你们征求意见来了。

手下人说，事情已经这样，你不是战犯，因为你是技术人员，而且是救死扶伤的。你想怎么办，是回家还是留下来。

吕苍天说，留下来干吗，还是当院长啊。

手下人说，院长是当不了啦，你去下面卫生队当医生吧。还有，你可以回原籍去，我们给你一个手续，投诚人员证明信，一路上有人管你吃喝，还可以坐火车。

解放军的土布衣裳虽然没有自己的将校呢好看，但是，吕苍天知道，自己和他们已经是冰火两重天了。偏偏自己生儿子的时候，他们起义了，这事的后果，几天之后就看出来了，解放军进城之后的庆祝大会，他和医院的人都没有去，因为，他们是投诚的，属于监督改造，有解放军教员给他们上课。

秘书说，院长，你看，就一念之差，我们就成了阶下囚了。

吕苍天说，你还是有文化的人，投诚的意思你不懂啊，我们是主动的投降的，我们都不抵抗是吧。

秘书说，投诚，那是给你说的，我们算是俘虏了，人家的俘虏。

吕苍天说，俘虏就俘虏，怎么了，你真是的，你那天怎么不提醒我呢。

秘书叹一口气说，院长，算了，这都是命啊。

熊掌和鱼不能够兼得啊，但是苍天有眼啊，自己有了儿子了。

二

回到老家在一个偏远的农村卫生院当院长的吕苍天，就是因为当过国民党的军医，被一次次的批斗，就是已经长大的儿子吕由炎经常对吕苍天反唇相讥，他的话就是让人喘不上气来。

每一次批斗回来，他就想给儿子说说，缓解一下心情。

吕苍天悔恨的说，你说那天我是想儿子心切啊。

吕由炎说，我就不信，你当时就连看一下文件的时间都没有？

吕苍天恼怒的说，我是没有时间，我要是看文件，你小子就来不到这个世界上了。

吕由炎说，你一个国民党，你就是有儿子又怎么样。

吕苍天愤怒的说，我要知道，现在会这样，我就是不要你个兔崽子，也会签了那个字。

吕由炎也气愤，如果父亲当时在文件上划个圈，也就没有后来他这么多的坎坷。如果不是父亲在那天只顾儿子，而是看看文件，他也没有现在这样的身份，国民党残渣余孽，也拖累的自己政治上进不了步。

你真是少将，吕由炎看不起父亲，总是说他二十多岁就成了少将。

吕由炎看过许多的资料，国民党从大陆撤退的时候，为了让人给他们当替死鬼，封了许多官和什么将校类的大官。最明显的就是样本戏《智取威虎山》，座山雕还封杨子荣滨绥图佳先遣军上校团副。

看儿子讥笑，吕苍天说，我可是正南把北的少将军衔，这是西南长官公署批准的，你以为老子当这个少将这么容易啊，杨子荣当上校还有联络图，你爹靠的是什么，是医疗技术，是拿手的外科技术。

吕由炎说，你给国民党兵治疗，是不是想让他们治好了之后，再去打共军啊。

吕苍天说，你懂什么，国际红十字会都有国际公约，从战场上下来的，失去战斗力的人，都不是敌对关系。

吕由炎只要一想起来，当时父亲只因为想儿子，才没有仔细的看秘书给他的关于起义的文件，他的心里就有一种猫抓一样的愤怒，就是父亲当时的行为，让自己跟着受牵挂，看谁都不顺眼。也正是因为这样，让他形成了一种每时每刻都要怼人的性格。

在机关和他对面桌子的小范，一个长的非常漂亮的女孩子，经常打扮的非常现代让人们评论。人们都说这小范穿的漂亮，吕由炎却把嘴一撇说，我以为发廊的小姐来咱们机关了呢。就因为这句话，气的小范三个月不和他说话。

因为父亲是国民党少将，吕由炎该上学的时候，政治上不过关，该上班的时候，去了建设兵团，回来后好不容易参加了工作，由于没有学历，提拔不了。他只好跟在毛孩子们后边，吭吭哧哧的参加电大学习。毕业了，拿到文凭了，机关上的正规大学生们成堆了。

机关的司机老李说他，你这是走道儿×屁股，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

吕由炎原来的电大考试的大专，还算是个文凭，让这些后来者一比，他就算不上了，可是他心里不服啊。他见着这些大学生就说，当初，要是老爹看一下秘书给他的关于起义的文件，……

后进机关的大学生们都提副科长了，他还是科员。吕由炎愤愤不平质问领导，凭什么啊。领导说，你这话去找组织部说去，人家有硬条件，本科以上文凭。吕由炎和领导闹了起来，本科算个蛋啊，我老爹29岁时候就是少将了。

领导不好说别，只是笑着说，关键你不是少将啊。

这话说的多了，什么都怕过头，过了头就招众人不待见。

一个本科毕业的大学生给他起了一个外号，林哥。

一开始，吕由炎还真的高兴，林哥，林哥，虽然他也觉得有些别扭，应该叫他吕哥才对啊。下乡的时候，李司机说，吕科员，有了小秘了吧。

吕由炎说，操，我到是想啊。

李司机又说，我怎么听那些大学生们说你有个祥林嫂呢。

吕由炎一怔，当然他知道祥林嫂是怎么回事。

三

有一段时间，机关里开始盛行跳舞，领导们招待客人都要去舞厅。吕由炎一个科员，这样的机会就少，基本上没有。一次，因为机关的副职都出去了，找不到人陪同，领导就带他去了。

谁知道，那天人多，陪舞的小姐不够使唤，领导光自己进去了也不好，就让舞厅老板给吕由炎找一个陪舞的。吕由炎虽然没有出入过这些地方，但是人们讲的也知道一二，陪他的那个舞女岁数比较大。身上还有一股韭菜味。吕由炎说，你这么大岁数还当舞女？女的说，我是在餐厅后厨帮忙择韭菜的。老板说，有个老家伙，你去陪他吧。

吕由炎一怒之下，自己跑回机关来，他这一回来，让领导不高兴，说他，你这是给我们难堪，众人皆醉你独醒啊。本来应该提他当副科的，可是到研究的时候，领导说，吕由炎这人不行。至于怎么不行，领导也没有说，但是。领导说了话了，别人也就不提他了。

李司机说，老吕，你就是不长眼色，都说，领导讲话你唠嗑，领导夹菜你转桌，领导落停你自摸，你呀。

吕由炎却恼了说，你也配说我，要不是我爹当时要儿子心切，我他妈的比你们这些人都强。

李司机说，行，行，我不说了行吧，我不说了。

吕由炎却不依不饶的，你已经说了，还说不说，再不说也是说了。

李司机说，行了，行了，我的哥哥，我错了行不。

还有一次，机关的人跟着领导下乡，吕由炎临出门想去厕所，也许是前列腺有点毛病，进去了却尿不出来，正在这个时候，李司机打手机叫他，吕哥，快点，领导都在车上等着哩。

吕由炎在电话里说，领导算个蛋，五十多了才熬个副处，我爹29岁就是少将……

吓的李司机急忙关了手机，等了半天才看到吕由炎出来。

领导非常不高兴，大声的说，开车，李司机开车刚起步，吕由炎却大叫着不行，不行，我得下车尿尿。尿尿回来，领导的脸色已经铁青了，大声的呵斥李司机说，还不快点开车，这都几点了，出门还有点组织观念和时间观念没有。

吕由炎的嘴也不吃亏，他说李司机，不要以为你坐着位置就是你的，不定哪天上面一句话，你就滚蛋。

领导回头看他说，你说谁？

吕由炎说，你说谁？

领导说他说李司机呢，吕由炎说，我也说的是李司机。李司机明知道他们是说谁，自己跟着受挂落。

领导喜欢写几笔毛笔字，经常去开个书法笔会什么的，机关里的人都要领导的字，领导高兴的时候，就写几张赠送给人们。

其实，领导的字并不好看，许多地方写的还没有章法。这天，领导正在给人写字，吕由炎进来送文件，领导说，老吕，你要一张吧。吕由炎说，我家没有地方挂，再说，这还要裱啊。领导也是高兴，随手拿出一轴裱好的书法说，这个是裱好的，给你吧。

吕由炎说，领导，我家里真的没有地方挂，真的，我不是谦虚。这下闹的领导的脸面非常难看。李司机说吕由炎，你傻啊，领导的字写的这么好，有些外面的人来求还不给呢。

吕由炎淡淡的说，这字吧……

李司机急忙把他的嘴一堵说，哥，我有点事给你说一下。连搂带抱的把吕由炎推出去。

吕由炎在楼道里骂李司机，你他妈的这是干什么，我的文件还没有签字呢。

四

小范进步非常快，来了还没有一年，就提拔了副科长，其实，群众推选那天，小范悄悄的给吕由炎说，咱们两个，你推选我，我推选你。吕由炎就真的推选了小范，可是公布票数的时候，小范却没有推选他。

吕由炎非常恼火，因为他马上就要退休了，再不提拔，就没有机会了。

上面的任命下来，小范当了副科长，因为要公示，有人给上级组织部门送了一个举报，说小范和机关领导之间有男女关系。这事传的非常快，有些人就猜疑这是谁举报的，当然，人们这些话都是私下的说说，都是撇清自己的意思。吕由炎却是主动的出来辟谣，他说，小范，你没有推荐我，我也不会作那些事，我肯定没有举报你和领导有关系。

本来，这事只是小道消息，都没有公开，他这一道歉，等于是公开了这个事情。小范要死要活的，领导只好找他谈话说，你是老同志了，举报要有证据，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和小范们之间有关系。

吕由炎听了领导的话，非常感兴趣的说，你们真的有啊。领导真是苦笑不得啊，你是真傻啊还是假傻啊。尽管有人在给上级组织部门举报，小范还是当了副科长，一年之后，提拔为科长。

小范提科长要请客，吕由炎本来是不去的，因为他不想给小范捧场。

可是，小范说，吕哥啊，我们是一个科室的，你要是不去，我就没有面子了。

本来，人们都高高兴兴的，吃喜酒吗，人们都纷纷的恭迎小范的时候，吕由炎却说，范科长，看样你真的和领导没有那个关系。

这本来就是个敏感的话题，就是小范的丈夫也非常避讳这些东西，他这一说，顿时让大伙都非常尴尬。

小范非常气愤的说，老吕，你是不是看不得别人好是吧。

吕由炎说，小范科长，你这话说错了，我怎么是看不得别人好，我就是想澄清一下事实啊。

那天，小范的丈夫喝醉了，后来听说她们两个打了一架，后来还不断产生纠纷，再后来，好像是离婚了。离了之后，又合了。吕由炎那个时候，已经调到别的机关去了。再后来，小范调到吕由炎的机关当了领导。再后来，小范犯了贪污受贿的罪，被判了刑，只有吕由炎去监狱看望她。

五

吕由炎供职的机关，是一个权力机关，就在这个机关里出了一个大案子，原来的领导搞了一个期货贸易，当时可以是说日进斗金，只要谁投资一百万，三个月就返还三百万。当时，可以说全机关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唯独瞒着吕由炎。

虽然他也知道人们在偷偷摸摸的搞什么，但是只要他一问起来，人们都一律摇头说不知道。

还是李司机来找他，说哥哥，你们都发财了，怎么也得让兄弟喝点汤吧。

吕由炎说，发什么财，谁发财了。

李司机说，都传遍了，一个月回钱打滚，两个月折半，三个月翻三番。说着把包打开，里面是一捆一捆的人民币。吕由炎吓坏了说，兄弟，哥哥没有那么大的能力，这钱我不收。

李司机说，我不是给你，是让你投资到你们机关的期货里去。

要不是李司机说，吕由炎还不知道人们正在闷着头发财。可是，尽管他千方百计的打探消息，没有人给他说实话。后来李司机找了小范才把钱投进去。

再过一个月，李司机的穿戴都换成了名牌，他说吕由炎，你是真傻啊，还是假傻啊，放着杨树叶子一样的钱都不捡。直到这时候，吕由炎才知道，人们都发大财了，就是那些小母鸡和小公鸡们，也都算着下个月自己的账号上能够进多少钱。

吕由炎也缺钱啊，可是没有人让他参加，谁都避着他。

但是，小范还是看着曾经对面办公的面子，悄悄对他说，老吕呀，你要是能够凑50万块钱，我给你投进去，三个月就能够让你挣150万。

吕由炎从小到大，从来就没有碰上过这么好的机会，他这次对小范非常感激，他说，晚了吗？

小范说不晚，人家一开始投资的算是起义，我们这些人就算是投诚的吧。

吕由炎说，投降都行啊，只要能够挣钱。他回去就开始筹备钱，准备也搭上发家致富的快车。已经和小范说好了，准备明天把钱拿过去，这可是连自己的棺材本都拿了出来，还借了30万块。

这天晚上吕由炎这个激动啊，马上发财的感觉真好啊。谁知道乐极生悲，这天晚上他起身去撒尿的时候，两个腿怎么也站不起来了，吓的老伴急忙的打了120，把吕由炎送到市医院去了。这一折腾，投资没有办成，他在病床上着急啊，让老伴放他出去，老伴说什么也不干，说他，你要死了，要钱干什么啊。

一个星期出院，小范见了他说，老吕啊，我可是真心的要帮你呀。吕由炎说，现在还行吗？

小范说，不行了，人家收款是有规定的，不是谁想什么时候参加就参加的。

吕由炎非常的后悔，这他妈的病，怎么就这个时候得呢。看着人们一个个都像百万富翁了，自己还是个穷光蛋，真他妈妈的。老爹没有赶上起义，还落了一个投诚，自己怎么连投诚都没有地方去呢。走在大街上，一个在路边相面的说，你这个老兄啊，我给你看看相吧，你这几天有发大财的迹象。吕由炎说，行了，行了，拉倒吧，我是漏房偏遇上连阴雨，破船赶上顶头风。相面的说，你的命里带着呢，你肯定发财。

就在这个相面的给他说了之后两个月，期货突然变天了，那些头面人物都被抓了起来，所有的投资都打了水漂。李司机不但把自己的积蓄搭了进去，还借了许多外债，有的是高利贷，才几天的功夫，他人就倒了。就在他弥留之际，李司机让人找吕由炎，想见他一面。

李司机说，老吕哥啊，我真佩服你呀，你是有远见啊。

一个欢蹦乱跳的人，说死就死了。吕由炎想起相面的话，自己算是发财了，不破财就是发财啊。李司机死了，小范进了监狱，机关的原来的领导双规了，这事还涉及到了一个处级领导，就在纪检机关进入之前，这个处级领导心梗死了。

六

这年春天，新冠肺炎闹的非常厉害，已经退休的吕由炎，趁这个小区封闭不能够出门的机会多读读书，他在翻腾自己家的存书的时候，突然翻出来了父亲的一个日记。上面写的都是忏悔，就是因为当年自己没有起义，给儿子带来了一世的悲剧。他想让儿子在自己死后原谅他。父亲说，这都不怨我呀，这也许是命运。

看到这些，他突然的热泪盈眶，这么些年自己都是在埋怨父亲，可是自己从来就没有检讨过自己，如果自己不是在哪个档口出生，不是让父亲为了救自己命，而耽误了签字，父亲如果成了起义将领，他还会孤独的死在老家的土炕上吗，为什么自己就没有忏悔过自己呢。

如果再早些，他看到父亲的这些话，肯定会说他虚伪，说他故意的装，但是，想到武汉已经有那么多的人患病，有许多的人死亡，再看新闻上说的别的国家，几百万人都得了新冠肺炎，十几万人死亡。他突然觉的，人来到世界上，什么都不重要，唯独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他忽然的想到给父亲去上坟，父亲埋葬在城西的公墓里，他走过一个个的墓碑，看到上面有许多死去生命的名字，年龄都比自己小的多。他们生前有的比他有钱，有的比他职位高，但是，他们都死了。他仰头看着天际，活动活动自己还健壮的身体，他觉的什么都不重要了，苍天有眼啊，活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