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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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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30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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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读“鲁迅”

上中学的时候,鲁迅先生的作品是必读和必考的项目,曾经花了很多时间去反复“研读”。

确切地说,在那时,其实很有些不耐烦了。

先生是精神有洁癖的人。可以想见,自李鸿章等人发出“数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惊呼,到满清覆灭,军阀迭起。列强环伺下的国人依旧不为所动的昏聩和麻木会怎样让他愤懑焦虑和备受煎熬。

“客中少有人来,古碑中也遇不到什么问题和主义,而我的生命却居然暗暗地消去了……便摇着蒲扇坐在槐树下,从密叶缝里看那一点一点的青天……”

很难相信,这是被称为“中国文化革命的主将”,“骨头是最硬的”“伟大的革命家”的颓然自叙。

对鲁迅先生的评价,很重要的一个条目是“五四新文化运动的重要参与者”。然而在先生自己,却似乎并不赞同。

“‘五四’运动之后,我没有写什么文字,现在已经说不清是不做,还是散失消灭的了。但那时革新运动,表面上却颇有些成功,于是主张革新的也就蓬蓬勃勃,而且有许多还就是在先讥笑、嘲骂《新青年》的人们,但他们却是另起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名目:新文化运动。这也就是后来又将这名目反套在《新青年》身上,而又加以嘲骂讥笑的,正如笑骂白话文的人,往往自称最得风气之先,早经主张过白话文一样。”

从清末到民国,是几千年中国历史上最沉痛的谷底时期之一——儒家陷入固步自封和闭门造车的偏执,背离了真正的“中庸”之道。科学技术刚刚在西方文明启发下蹒跚学步。而一些有影响的持续传承,比如中医,又向着玄学和神秘主义偏离,完全丧失了对于自然和物理世界的宏观认知能力。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以鲁迅为代表的有识之士,采用“矫枉过正”的方式对待传统文化,的确有其符合现实的意义。但是其中的急迫和无可奈何也应该放在当时的环境下予以辨识。

对于曾经留学日本,曾经切身体会和冷眼旁观日本自“明治维新”之后迅速崛起并跻身列强的鲁迅,效仿日本摒弃儒家文化的桎梏和影响,向西方先进文明学习的思想和欲望,也一定更强于其他人。

只不过,日本的完全西化有其历史和民族特征——儒家文明对于偏居海域的大和民族而言,其实也不过是跨海而来的古代西方文明。日本实际上并没有属于自己的,在原生土壤上孕育并不断发展的,具有种族标志性和无可替代的深厚影响的原创文明。

这就是中国人即使移民海外,甚至数代经营也无法抹去华人烙印的底层原因。

一定意义上,中国人与犹太人有极其相似之处——因拥有独特的文化和信仰而无法彻底融入种群之外的世俗社会。

有些学者认为,中国人没有信仰。我想,他们忽略的是中国人对祖先和血脉并不明确但无处不在的尊崇和敬仰。

无论何时,何地,我们是中国人。这既是无可更改的事实,也是祖先传承给我们的伟大荣耀。

鲁迅先生的文字充满着嬉笑怒骂,很多文章在今天看来,恐怕已经很有些不合时宜。如果先生活在今日,际遇大抵也很难预料。

所以,我更喜欢的,是先生描写童年和故土的文字。

“我的很重的心忽而轻松了,身体也似乎舒展到说不出的大……月光又显得格外的皎洁。回望戏台在灯光中,却又如初来未到时候一般,又飘渺得像一座仙山楼阁,满被红霞罩着了。吹到耳朵来的又是横笛,很悠扬……”

《社戏》、《故乡》、《阿长与山海经》、《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这许多缀满回忆的故事里,没有太多灰暗和抑郁。当时的鲁迅大约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白话运动方兴未艾,国人也尚未走出合辙押韵、对仗工整的古文古韵。先生的文字,一定是既感觉耳目一新,又颇令许多人不以为然。

“然而圆规(豆腐西施)很不平,显出鄙夷的神色,仿佛嗤笑法国人不知道拿破仑,美国人不知道华盛顿似的。”

这段让人失笑的文字与钱钟书对于故乡民众的评写异曲同工,大概在江南才子眼中,世人就是如此俗不可耐和不堪言状。

“铁的硬,豆腐的淡而无味,轿子的容量狭小,还加上泥土气,这算是他们的民风。——《围城》”

这貌似刻薄和桀骜犀利的文字细细读来其实充满童趣。他们并不薄情。对故土的眷恋,对国民深切地同情和关爱隐藏在字里行间,须仔细品读。

“(闰土)脸上现出欢喜和凄凉的神情……他大约只觉得苦,却又形容不出。”

记得中学的语文老师会翻来覆去强调先生对旧社会种种不平地愤慨和控诉,但现在读来,似乎更多是鲁迅先生对成年人世界的厌倦和失望。

也许,下笔那一刻,他只是焦灼和遗憾,并沉浸着对单纯和美丽的,孩子眼里那个世界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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